到下午四點十六分,我的前婆婆終於入土爲安了。徐寶瀅跪在墓碑前,泣不成聲。徐濤也紅着眼睛,我側頭看着旁邊的碑林,鼻頭酸澀得難受。
人生於世,奔波一場,忙碌一回。愛也好,恨也罷,真真假假,哭哭笑笑。到了最後,有了這一棒黃土便能掩埋一切。
最後一杯送別酒灑到墓碑上後,徐家的親戚便有不耐煩的了。死了的人自然萬古長眠,活着的人還忙着呢。
徐濤想要伸手去扶徐寶瀅,高崇文快了他一步。返程的途中,高崇文一直緊緊的握着徐寶瀅的手,徐濤的臉色不大好看。我初時還沒大反應過來,想了想,也是,徐寶瀅大學還沒畢業呢,高崇文的兒子都念初二了。徐濤應該是不知道高崇文兒子多大了,但高崇文和徐寶瀅一看就很明顯是兩個時代的人。
我本來沒打算再回從前的家,但徐寶瀅和高崇文在半路下了車,也不知道要去忙些什麼。徐家親戚還有要回徐濤家的,我想着徐濤一個男人,我還是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幫着徐濤送走了最後一個親戚,我和他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空蕩蕩的房子,靜得象一座活人墓。
“你還好吧?”我先開了口。
“沒什麼好不好的,總還得活下去。”他垂着頭,語氣略帶自嘲。
“也是。”我低聲道。
“高崇文喊你宋老師,你認識他?”徐濤問我。
“他是高飛揚的父親,你知道高飛揚吧,我班上最調皮的那個男生。”我看着他:“寶瀅的事兒,你還是不要管吧,她是一個有主意的人。”
“我還能管得了什麼?自己都管不了。”他苦笑,“宋橙,我很感謝你來送我媽一程。”
“那份視頻資料,是宋梨寄給趙麗靜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理,就將這個實情告訴徐濤了,“徐濤,你想怎麼報復她呢?”
徐濤搖了搖頭,“或者,這就是命吧。”
“徐濤。”我的手無意識的絞着衣角,“我說心裡話,我在衝動之下拖着你去辦了離婚手續。最初的那段時間,我天天都在等你來求我回家。如果你一直求我,我想我會原諒你。畢竟,你是我第一個愛過的男人,我還嫁給了你。你雖然出軌了,但正如你所說,人生這樣漫長,誰還能不犯點錯。”
徐濤靜靜的聽着。
“只可惜故事總是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結尾。”我心頭涌上酸楚的滋味,“我想你和我一樣,都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而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精蟲上腦時,連宋梨也敢睡。徐濤,你媽過世時,他還讓我警告宋梨,你說你要報復她。她會給趙麗靜寄資料,分明是恨透了你。報復來報復去,只苦了你們身邊的人跟着遭殃。”
徐濤沒接話,但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不管怎麼樣,我們總歸是夫妻一場。以後,你要保重。”我撐着沙發慢慢的起了身,“我走了。”
“宋橙。”他喊我。
我站着沒動。
“我過段時間就會離開x市,你也保重。”他輕聲說。
我心裡一震,但表面還保持着平靜:“好。”
離開我曾經的家,下了樓,拐過彎,遠遠的就看到了老孫家的食雜店。店門緊閉着,婆婆的死在小區裡異常鬨動。老孫和小乖大概也是承不住輿論壓力,於是關了店。
我想起數月前,婆婆還很喜歡來老孫店裡,坐在店門面的遮陽傘下,和趙麗靜聊得起勁。不過晃眼的功夫,一個死了,一個被刑拘。想起來,還真是唏噓。
出了小區,我搭着公交車回了家。宋梨坐在客廳裡陪着我媽說話,見我進了家門,我媽趕緊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
“還順利吧?”我媽問。
我點頭。
“別想那麼多了,洗把臉收拾一下,你爸晚上做好菜呢。”我媽語氣溫和。
“媽,我晚上約了朋友,得出去吃飯。”我說着就往房間走去。
“出去吃啊?”我媽追問。
“嗯,我會早點回來。”我回頭看着我媽笑了笑。
“那行,你開車去吧。”她又說。
“好。”我又往房間走。
宋梨坐在那裡,始終沒說一句話。
我洗了個澡,回房間躺了一會兒,看着時間快六點了,我摸過給肖友同打了個電話。
“宋橙,我過來接你吧。”他這樣說。
“沒事,我開車去。”我說。
“你等我,我過去接你。”他堅持。
“那我等你。”我的心沉了沉,看來,肖友同的爭取並沒有成功,否則他就該說,飯局取消了。
我躺在牀上想了又想,決定就當作赴普通朋友的約。於是我起了身坐到化妝鏡前,拿起化妝品化了個淡妝。
換了一套中規中矩的衣服,我站在穿衣鏡,確定從頭到尾都顯得並不出挑。看了看時間,肖友同應該沒那麼快到,於是我走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
漫無目的的在網上逛了一圈,心頭那股不安感卻越來越濃烈。今晚……我都不敢去想。
六點半時,肖友同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到了樓下。於是,我拎着包出了房間。我媽大概回了房間,就剩下宋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想我應該跟她打個招呼,哪怕說一聲我要走了。可是,一直到我走到玄關處,我都沒能說出話來,而她也就那樣眼睜睜看着我走。
下了樓,肖友同仍舊站在車門旁等着我,我感覺我象劉胡蘭,帶着一點悲壯,一點憤怒,一點不甘,上了車。
路上很堵,到崇三樓時已經到了七點二十分。距離陸仕卿定的八點還差四十分鐘,如果換成別的朋友,我肯定會四處去逛逛。但現在我要求陸仕卿,總是要有點態度的。
我和肖友同一起上了樓,服務員前來詢問,肖友同只說了陸仕卿三個字,服務員便如臨大敵般。
“先生,小姐,這邊請。”服務員那腰彎得得有九十度了。
拐了道彎,往前走了一段,我們來到一個包廂前,服務員在門外敲了敲。裡面傳出一聲進。
門開了,陸仕卿拿着翹着二郎腿斜倚着坐在椅子上,見了我們,他眼皮搭了搭:“再不來,我這遊戲都要通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