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仕卿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我收回視線走出了接見室。走廊裡，百靈蹲在牆根下，柏葉在不遠處接電話。
“宋老師。”百靈見我出來後，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
“走吧。”我往走廊外走。
我走出了陰暗狹長的走廊，太陽斜斜的掛在天際，明晃晃的刺眼。我頓了一下腳步，有微風拂面。
這人間的四月天。
大約一個月後，柏葉打電話給我，說陸仕卿轉到了外地服刑，我問他轉了哪裡，他卻不說。
“他……現在狀態怎麼樣？”我沒忍住，問柏葉。
“還是不太好。”柏葉猶豫了一下才說，“宋橙，阿卿說，他不會再見你。他說讓你不用等他，你自行安排好生活，照顧好孩子。”
“哦！”我好半天才應出這個字。
“他還說，祝你幸福！”柏葉又說。
“謝謝！”我低聲道。
掛了電話，我放下出了辦公室，沿着校園的林蔭小道漫無目的的走着。初夏的季節了，小道兩旁不知名的花兒開得肆意。
我坐到石凳上，垂下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以爲我鼓足了勇氣，迴應我的必然是欣然應允。
現在看來，這人世間的愛戀，情深都註定了緣淺。
六年後
“媽媽，媽媽。”崢崢揹着書包朝我跑來，跑得太急，小臉蛋紅撲撲的。小丫頭七歲了，上小學一年級了。
“崢崢。”我伸出手牽住她的手。
“媽媽，外公還咳嗽嗎？”小丫頭仰着頭看我，一臉的擔憂。這幾天，我爸感冒了，咳得厲害，崢崢比我還操心。
“媽媽是直接從學校過來接你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牽着她的手往停車位走去。
“媽媽。”崢崢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在路口那，有個頭髮斑白的老人站在那裡。那是陸德斌，他又來看崢崢了。
六年前，他贏得盆滿鉢滿，在仕途上大展風頭，一度成爲了x朝候補委員。一年前，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麼事兒，無聲無息的就消失在了公衆視線裡。
大約三個月前，我來接崢崢放學，碰上了他。時隔六年，他完全判若兩人，如果不是他表明身份，我根本不敢相認。
他站在那裡，一個人，再沒有了從前的意氣風發，也沒有了隨從左擁右戴。現在的他，是一個渴望天倫的老人。
但我毫不同情他，也絕不原諒他！
“崢崢。”陸德斌喊了一聲，多年的從政經歷，讓他哪怕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也還是有些逼人。
崢崢咬着脣，側頭看了我一眼。我牽着崢崢的手，面無表情的從他身邊走過。
“媽媽，那個老爺爺是誰啊，來了好幾次了。”走了老遠後，崢崢小聲問我。
“媽媽也不認識，可能因爲你長得很像他的孫女，所以看到你很激動吧。”我拿出了車鑰匙。
“哦。”崢崢若有所思的樣子，“媽媽，現在壞人這麼多，下次我見到他，我一定繞得遠遠的。”
我拍了拍她的頭，“真乖！”
啓動車子時，沈琳給我打來了電話：“宋橙，晚上我請你吃飯，我家小孟孟兩歲零一個月了，必須要慶祝一下。”
小孟孟是她養的一條狗，這幾年，她情場一直不順，揚言要和小孟孟過一輩子。她有各種的名目約朋友們一起吃飯，小孟孟病好了，小孟孟今天撿了十隻球，小孟孟一歲八個月了……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我爸生病呢，今天沒空，等小孟孟兩歲兩個月時，我一定到場。”
“你爸生病你急什麼，你們家周姐可不比你急多了。”沈琳不以爲然，“來吧，帶上你家小美女。我還喊了英子，陳虹她們，大家熱鬧。宋橙，看在我孤家寡人的份上，你就同情同情我。”
“你怎麼不同情我啊？”我拿過礦泉水喝了一口水。
“你少來，別以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學校那個羅荀追了你三年多了，是你自己嫌人長得不好看，不答應。我不一樣，我根本就沒人要。所以，你說誰更值得同情。”她振振有詞。
“行了啊，我開車呢，先回家再說。”我不由分說就掛斷了她的電話，然後我啓動了車子。
沈琳提到周姐和羅荀，我就覺得胸口有點悶。周姐一直呆在我家，崢崢是她一手帶大的，我爸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她盡心盡責的照顧着。
我知道她心裡記掛我爸，但我爸是個死心眼的人。
私下裡，我找周姐談過一次。她抹着眼淚，她說，宋橙啊，你不要趕我走就成，其他的我不求。我瞭解你爸對你媽的感情，別的地方，我也不想去，能留在這裡照顧宋老師，能天天看到崢崢，我就很高興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無話可說。
沈琳提到的羅荀是我的同事，x大畢業，我媽念過的那所大學。大約三年半前吧，他初來我所在的學校教書，也不知道他哪隻眼睛瞎了，嗯，很俗套的對我一見鍾情。
我當時真的差點跌破眼鏡，他比我小了四歲，沒有結過婚。我懷疑他可能讀書讀多了，然後就讀壞了腦子。
“媽媽，你爲什麼不說話。”崢崢打斷了我的思緒。
“沈阿姨約我們晚上吃飯，你說要不要去？”我隨口問她。
“去她家嗎？我要去看小孟孟。”崢崢興奮的問，問完又趕緊擺手，“不去不去，我要留在家裡照顧外公。”
“行嘞，反正我們先回家，看看外公的狀況再決定，可以嗎？”我笑眯眯的。
“嗯。”她點頭，“媽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可以。”我從後視鏡裡看崢崢的表情，她越長大，越像陸仕卿。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爸爸？”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我。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我後來打聽過陸仕卿關押的地方，也去過幾次，他果真如他所說，堅決不見我。
時間慢慢淌過，我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想他想得徹夜難眠了。如今，我覺得日子過得還可以，我不想打破目前的平靜。
我沒有答應羅荀，也不是因爲我打定了主意要等陸仕卿。人生這樣漫長，再多的美好都經不起世俗的瑣碎。我只是覺得現在這樣的平靜，挺好的。
“小姑娘，你覺得呢？”我反問。
“我是想說，我覺得羅荀老師很不錯啊，雖然長得不是那麼好看，但看起來，他是個不錯的人，應該不會虐待我。”崢崢特認真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