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橙。”陸仕卿低頭看着方向盤,“我送你回去,但你答應我,看完你爸,你就跟我回去好嗎?”
我嘆了一口氣,“你明知道不可能。”
他便沉默下來,擡起頭後他靠在椅背上呆怔的望着前方。好一會兒,他苦笑了一下。
“其實,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就是沒有想到它真的來了,我卻覺得自己根本沒準備好。”
“開車吧。”我望着家的方向,歸心似箭。
“宋橙……”
“麻煩你開車好嗎?如果你情緒不好的話,那就我來開。”我說着就要伸手去解安全帶。
“你別動。”他有些慌了,伸手就拉我。
“那你開車吧。”我坐直了身體。
車重新駛入了車流,我們不再說話。車窗外的景物越來越熟悉,開到我家小區門口時,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車子慢慢的駛進了大門裡,靠着邊停下後,我伸手就拉開了車門。陸仕卿動作比我快,我甩上車門時,他已經繞過車頭跑到了我身邊。
我一言不發的往前走着,他亦步亦趨的跟着。拐過拐角,進了樓道,我按下了我家的樓層。數字鍵變換着,我不停的深呼吸。
我們一起進了電梯,上了樓,出電梯,來到了我家大門口。陸仕卿又搶在我前頭伸手敲門,我伸手扶着牆壁,喉嚨酸澀得要命。
大門緩緩推開,我爸站在那裡,他滿頭的頭髮至少白了一半。看見我,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的揉了揉眼睛。
“爸。”我輕輕喊了一聲,整個人就感覺要支撐不住了。
陸仕卿半抱住我,我用力掙扎着推了他一把,他被我推到了旁邊。
“爸。”我移動腳步手伸向他。
“大妞。”我爸動着嘴脣,淚水閃爍,瞬間潸然而下,“大妞啊!”
“爸,我回來了。”我抹着淚水,跨進了大門,扶着他往裡走。
進了客廳後,我看到我家原本養金魚的水池已經被移掉了,我爸在那裡砌了供臺,我媽和宋梨的黑白照片放在供臺上。
我含着淚一步一步走過去,站在供臺前看着她們。她們熟悉的笑容仿似昨昔,偏偏陰陽兩隔。
我顫着手拿過供臺上的香,點了三枝香,我插到香爐裡。然後我捧着肚子順着蒲團想跪下去,才彎了腿,陸仕卿就拉住了我。
“我來。”他雙膝一彎就跪了下去,拜了三拜後起了身。
我也不理他,重新站在蒲團前彎下膝蓋。他大概明白說不動我,又想扶着我,我側頭看他:“你能讓開嗎?”
我爸走到我面前,扶着我跪下了,我連磕了三個頭。還想接着磕,陸仕卿又拉我。
“你回去,好嗎?”我流着淚,也不看他。
“宋橙,我不能回去。”他帶着隱隱的壓抑。
“大妞,來,先起來。”我爸哽咽着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在供臺前站了許久,我纔跟着我爸走到了客廳的沙發前坐下。心裡有千言萬語想問,到了嘴邊,卻化作淚流成河。
“大妞,別哭。”我爸輕輕拍着我的肩膀。
“爸,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久不回家。”我抱着他哭得肝腸寸斷。
“我知道,大妞,爸都知道。”他也哭。
我和我爸哭了好長時間,還是我爸先停下來,“好了,大妞,不能再哭了。你現在懷孕,哭太長時間對孩子不好。”
我爸不提懷孕還好,他一提懷孕,我又悲從中來,淚水再次滾落。
“擦把臉。”陸仕卿打了盆水默默的回到了客廳,然後擰了毛巾遞到我手裡。
我接過擦乾了臉上的淚痕,扶着沙發起了身。哭了這一場,我覺得有些疲乏了。
“大妞,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做飯吧。”我爸要往廚房去,大半年的時間,他看起來已經進入了風燭殘年的階段。
我拼命的忍着自己的眼淚,強顏歡笑着說:“爸,我不餓,你別忙活了。”
“那……”我爸看了一眼陸仕卿,“你們聊聊吧,我回書房了。最近我在幫你媽寫那篇論文,很多資料要查。”
“嗯。”我點頭。
我爸便往書房而去,他的步履有些蹣跚,再也不似從前的矯健。他才五十多歲啊,痛苦和悲傷生生把他折磨得迅速蒼老。
“宋橙。”陸仕卿輕聲喊我。
我仰頭將眼中的淚逼了回去,努力的緩解着自己的情緒,“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淡淡道。
我擡步往自己房間走去,進了房間時,陸仕卿要跟進來。我拉着門,將他擋在房門口。
他很焦慮的樣子,我當着他的面關上了房門,然後打了反鎖。轉過身,我看着房間,一切擺設都沒變過。牀上的被子疊得整齊,牀頭的泰迪熊仍然伸着手要抱抱。
我走到牀邊順着牀沿慢慢的坐下,肚子裡的寶寶似乎有些不安,開始亂動起來。我撫着肚子,咬着牙慢慢的側躺到牀上,淚水順着眼角淌到枕頭上。
閉上眼睛,我媽的笑容在我腦海中來回晃動,過往的記憶排山倒海。我將自己的頭深深的埋進被子裡,雙手捶着自己的肚子。
天吶,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爲什麼?
“宋橙。”陸仕卿在外面喊我。
我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有甜腥味傳來。痛楚襲上神經末梢,我的淚水越流越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漸漸的哭累了,慢慢的就睡着了。
夢裡,有一個粉團一般可愛的孩子甜甜的喊我媽媽,只是一忽兒的時間,那孩子又變成惡魔朝我狠狠撲來。
有一種掉落懸崖的失重感,我猛的驚醒過來。房間裡的光線已經有些暗淡了,我轉動頭,陸仕卿坐在我的牀頭盯着我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宋橙。”他低聲喊我,“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我扯着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你出去。”聲音嘶啞得破鑼。
“我求你。”他低下頭。
我撐着牀一點一點坐起來,“陸仕卿,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來找我。”
“你……”
“如果你一定要我威脅你,那我就告訴你,如果你再出現在我眼前,我就會讓你永遠也見不到你的孩子。”我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