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爲什麼哭？"
清冷的聲音從心蕊頭頂上傳來, 哭得太傷心都坐地上了。
"嗯，爲什麼哭？"
戰峰蹲下來，耐心地問。哭得眼睛紅紅的, 還在不停地哽咽的某人擡起頭不信地看着來人, 半天才說出話來："你怎麼來這了？"
"路過, 聽到有人哭, 進來看看。我說, 你怎麼這麼幼稚！還坐到地上哭呢！"
戰峰邊幫她擦眼淚，邊揶揄她。
"還不都是因爲你…"
我又怎麼能說我是因爲看到你太幸福而不平衡，不淡定！這麼久這麼久不見, 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可你依然過得這麼好, 這麼開心！沒有我, 你依然幸福！而我呢？我一團糟的生活, 一團糟的人生，還有我那可憐又懂事的女兒, 明明很想卻從來不問我要爸爸的乖女兒…這一切都太可笑了，可這可笑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又怎麼能說？
"我？我怎麼了？"
"沒什麼！"抹掉眼淚，勉強地露出笑容。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可是心蕊依舊帶着淺笑，四年，僞裝也不是學不會。站起身來, 拍拍屁股, 既然遇到了, 那就成熟點, 好好說說話！
可這一系列動作, 尤其是她臉上那假假的表情，在戰峰看來是十分地刺眼。四年, 一千四百六十天，三萬五千零四十個小時！每天每天沒有不想你的，想着你過得怎麼樣，在做什麼！想着你是不是還是那個傻呼呼的小女孩！可是，現在，我怎麼看，怎麼看，也看不出你當時的純真了！那疏離的表情，提醒着我，你已經不同了！四年的空白，呵呵，我們還會是當年那般親近的關係麼？即使只是親情！
"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吧！不趕時間不？"
"就坐這。"
戰峰不想去外面人多的地方，他只想好好地看看她，就只有她。
"你耍我啊！我纔剛起來！誰要在這黑麻麻的樓梯間敘舊？"
"你也知道我們是敘舊？說說，想敘哪一段？"
戰峰聽到敘舊二字明顯激動了！雙手撐着牆壁，把心蕊固定在自己懷中，一臉嚴肅，一字一句咬得很重！
"你在不滿什麼？呵呵，想起來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敘的，不開心的比開心的多太多！"
心蕊低下頭不敢看他，無力地說到。
"擡起頭來！"
"你先走開。"
"不走！"
"不擡。"
"你…"
戰峰是氣沖沖，心蕊是不悲不亢！戰峰還沒講完，樓梯間的門又突然開了，
"媽媽！你在那裡麼？"
珍敏稚嫩的聲音傳來，心蕊直想逃，逃出這個溫暖卻並不屬於她的懷抱，不屬於自己的就不能留念！
"媽媽在這，你等一下！媽媽就出來了！"
"嗯，快點！歡歡阿姨在找你哦！"
"你結婚了？"
戰峰徹底愣掉！
"就只有你可以結？"
"可你都沒說過，連你們家都不知道…"
"不是多好多了不起的人，又離家這麼遠，怕家裡不同意就一直沒說。"
"就這樣？你…"
"我怎麼？我一個人在外面也需要人疼需要人關心，既然有這麼個人在我身邊了，那爲什麼不可以？"
"那你不回資水了？一直在外面接受別人的關心和愛護？"
"有她就夠了！"這個她是歡歡，也是心蕊，唯獨不是戰峰所想的那樣一個他。
"你瘋了！"
"我是瘋了！所以拜託你別跟一個瘋子計較，別出去亂說。要說我會自己說的。"
"杜心蕊，你厲害！"
戰峰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珍敏輕輕地叫了聲叔叔好。因爲太過激動，氣憤，傷心，種種情緒鬱結於心，以致他都沒有心情再理會這可愛乖巧的小女孩。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了！
當聽到樓梯口門嘭的一聲關上後，心蕊再一次崩潰，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憐的小珍敏先是被怒氣衝衝的戰峰嚇到，現在更是被自己哭得驚天動地的媽媽嚇得不行！
"媽媽，媽媽…"
猛地跑過來抱住心蕊，哭着喊媽媽…
"珍敏…珍敏…媽媽問你，你爲什麼一直不問你爸爸在哪？你不想像阿浩他們一樣都有個爸爸嗎？"
"媽媽…我當然想啊！可是我知道媽媽做什麼都有媽媽的道理，我相信媽媽，媽媽說的話我都聽，媽媽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我就不問…"
"爲什麼？爲什麼我們珍敏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媽媽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知道媽媽很辛苦，媽媽一個人很辛苦的…"
"是媽媽沒用，讓我們珍敏跟着我受苦了！"
"不，媽媽，我不是好好的嗎？"
"珍敏，媽媽問你，你想不想爸爸？你想見見他嗎？"
"可以嗎？"
小珍敏的眼睛都放光了！
"當然可以！"
心蕊擦乾眼淚，溫柔的看着珍敏，可是心裡卻做了一個狠心的決定。
"爸…爸…"
因爲從沒認真叫過爸爸二字，所以珍敏念起來是那麼的生澀。
"爸爸他在哪裡？就在我們身邊嗎？"
"不是，他一直在海港，只是今天他也來參加歡歡阿姨和夢龍叔叔的婚禮了！"
"難道就是剛剛那位叔叔？"
"嗯！"
"咦，他看上去好凶哦！珍敏害怕！"
"珍敏不用怕，爸爸只是生媽媽的氣了，所以纔會那樣！爸爸要是知道真敏是他的女兒，一定會很疼愛我們珍敏的！"
"那爸爸爲什麼生媽媽的氣啊？我從來都不生媽媽的氣的，媽媽這麼好！"
"小鬼精！大人的事情啊，你還是有很多不懂的。可是媽媽要跟珍敏說清楚，你爸爸他現在有一個家，他有妻子和兒子，所以我們才一直沒有去找他。
有妻子有兒子？"
珍敏明顯不懂這些話的意思。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就是我們珍敏還有一個哥哥，他現在跟爸爸一起住。珍敏，以後要是見到了你政凱哥哥，可要好好跟他相處知不知道？不許任性耍賴惹哥哥不高興！"
"哦！"
珍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走吧！你不是說歡歡阿姨找我？我們先去找歡歡阿姨，然後媽媽就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心蕊拍拍屁股牽着女兒準備走。
"好！真是！我都忘了！歡歡阿姨該等急了！媽媽快點，我看歡歡阿姨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別跑這麼快！珍敏！"
小女孩拉着媽媽的手一路狂奔，或許她是更想快點去找那個叫爸爸的人。
"心蕊，你可來了！我都愁死了！"
"愁什麼啊？這大喜的日子！"
"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啊？這麼晚了，都八點半了！"
"嗯嗯…"
歡歡頭點得像波浪鼓。
"所以呢？"
"寶貝，你先出去玩一下好不好？阿姨有事和媽媽說？"
珍敏看看歡歡又看看媽媽，最後點點頭，"好吧！"
耷拉着小腦袋出了門，也不知道媽媽和歡歡阿姨要談多久，自己還等着媽媽帶着去找爸爸呢！
"心蕊，我緊張！"
"緊張什麼？婚禮都結束啦、一切順利！"
"是…是洞房！"
歡歡很難爲情地說到。
"哦…你還是第一次所以很緊張是吧？"
"嗯嗯嗯…"
心蕊強忍住笑。轉而很認真地說到，
"其實這種時候，誰都會緊張，但只要你是真心愛這個人，你就會發現，一切的一切都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只是一點點的疼呢！沒事的，疼過了就是美好了！"
"真的真的？你保證只是一點點疼？"
傻女孩，心蕊在心裡感嘆到。
"是的是的！你們家夢龍也捨不得讓你太疼的！"
"咦…想想怪不好意思的。"
"問都問了，現在才知道害羞！行了行了，別再磨蹭了，回你的新房去。"
心蕊把歡歡趕了出去，心想着，真好，我們傻傻的歡歡也要蛻變了！親愛的最愛的朋友，祝你有一個難忘的愉快的夜晚！而我，也該去了解我自己造的孽了！四年真的夠了，我不能再害人害己了！以後，你就安安心心過你的幸福日子，我和珍敏都不會再麻煩你了！
"媽媽，可以走了嗎？"
"嗯，走吧！"
"珍敏，你的手幹嘛這麼溼？"
"媽媽，我緊張，我有點怕！"
"傻孩子！爸爸真的很好的，相信媽媽，嗯？"
"我不是不相信媽媽，總之我就是怕，畢竟我一直都沒有爸爸。我一直都不敢問你，因爲我怕我沒有爸爸呢！"
"都是媽媽的錯，媽媽應該早點跟你說的。"
"媽媽，爸爸真的還在這裡嗎？已經很晚了耶，你看天都黑了！"
珍敏看到窗外已經黑麻麻的一片。
"那媽媽先打個電話給爸爸，珍敏先在沙發上坐一下。"
眼前這一串爛熟於心的數字，每次按了刪 ，刪了按，今天終於是按全了！
隨着那一聲一聲地長音響起，心蕊的心裡也咕咚咕咚響個不停，原來面對他，還是會這般緊張！
"喂！哪位？"
明顯還因爲心情欠佳而不耐煩。
"是我！"
"沒想到還記得我的號碼？"
"當然。"
"怎麼？真想敘舊？"
"敘舊就算了，是有件事想告訴你，你還在北華麼？"
"還有事要告訴我？杜心蕊，你事可真多！我可以選擇不聽嗎？"
真的就這麼討厭我了？心蕊聽着他刻薄的話，感覺自己的勇氣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但是一看到珍敏那緊張又期待的眼神，心蕊又覺得自己不可以退縮！
"如果你不想見我也沒關係，我就在電話裡說，事情真的很重要，請你給我幾分鐘！"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飛往海港的1314次航班將在三十分鐘後準時起飛，請乘客朋友們在三號窗口排隊登機！
原來他已經在機場了。
"我真的不想給，我想不出你還會有什麼事對我來說會是很重要的！你的所有事情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你這四年的銷聲匿跡，你這四年在外面的亂七八糟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了！不想知道！"
心蕊成功的被戰峰吼哭，本來一直瞞着家裡一直不回家，心蕊已經覺得自己很不孝，很對不起父母和家人了，現在加上戰峰這樣一罵，心蕊幾近崩潰！爲了自以爲的愛情背井離鄉，未婚生子，還做了近四年的單親媽媽，可是現在竟然還是愛着的那個人這樣來責罵自己，把自己罵得一無是處，討厭至及！
"陽戰峰！我告訴你！全世界最沒資格這樣說我的人就是你！你知道我是爲了誰才搞成今天這幅鬼樣子？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媽媽，你怎麼了？你怎麼又哭了？要是爸爸不願意我們去找他就算了，我一直沒爸爸不也好好的，有媽媽就行了，真的…"
心蕊看着可憐的珍敏，自嘲般笑着說到："聽到了？我女兒一直沒有爸爸…我是想跟你說，我不想我女兒再這麼可憐了，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父愛，她都不敢問我自己的爸爸在哪裡！我想把她還回你身邊了，你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我相信珍敏在那也會幸福的！那麼，就拜託你了！至於我，你再也不用見了，我也再也不想見你了！這一次，我真的死心了！好好待珍敏，或者你也可以改回政敏！我以前就想這麼叫她的。"
"心蕊…你要幹什麼？你又要幹什麼？"
戰峰急得捶椅子！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怎麼可能？
"你不用管我要幹什麼，記住我的話，好好照顧女兒，陪着她健康快樂地長大！"
"心蕊，你別走好不好？你別再傻了！聽話好不好？"
"不好，你一直都給不了我想要的。五年，真的夠了！讓我也自私一次吧，我想過我自己的生活了！我不想一個人再這麼累了！珍敏我會送到你身邊，就這樣，再見了！"
不再給戰峰說話的機會，迅速掛掉了電話。在候機廳坐着的戰峰已經石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又要怎麼消化？
"爸，該登機了！走吧！"
"政凱，你和媽媽先回去，爸爸還有事情要處理！麗雲，麻煩你了！"
麗雲牽着政凱走向登機窗口，她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男人想幹嘛！都四年了，對自己依然這般客氣疏離，而只要遇到她的事，他不是大喜就是大悲，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一覽無餘。一家人雖然看上去和和樂樂，很幸福很美滿的樣子，其實又有誰是真正開心的！就連政凱也學會了看臉色，學會了什麼該說什麼不可以說！麗雲要不是重新在海港開始了自己的事業，精神上有了新的寄託，不然這樣的婚姻，家庭實在是難以堅持下去的。只是政凱這孩子現在完全離不開麗雲，完全把她當親媽待的。麗雲也捨不得這孩子。所以這虛僞的一切就這樣維持着，誰也沒去捅破這層脆弱的薄紙。現在，她又出現了，也許一切又要重新洗牌了吧！也許自己也可以因此而從那死氣沉沉的所謂的家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