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顏是被一陣隱隱約約的咳嗽聲吵醒過來的,待確定這聲音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便被嚇了一跳,忙起牀急急跑到宋小茶的臥室,打開燈,看到宋小茶整個人拱着被子,連腦袋都藏了進去,痛苦的咳嗽聲正不斷從被窩裡面傳出來。
“茶末,你怎麼了?怎麼咳得這麼厲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祁顏遲疑地伸手,拉開被子,看到她靠着枕頭,長髮凌亂地披散着,將她整張臉都遮蓋住了。
看她並沒有應答,只是壓抑的咳嗽聲不斷,整個身體似在無力地顫抖着,祁顏心下一緊,忙撥開遮擋住她整張臉的長髮......
女孩的臉色慘白無一絲血色,脣角蜿蜒着猩紅的血跡,在她所睡的白色枕頭上,也有好多觸目驚心的血滴,冶豔的殷紅將她蒼白的臉龐襯得愈發的慘淡無色。
“茶末!”只覺得整顆心瞬間被掏空了,祁顏驚叫起來,伸手抱過牀上毫無生氣的女孩,淚水如雨淋。
被她攬抱在懷裡的宋小茶,其實神智一直很清晰,眼睛呆呆地睜着,望着房中的某一個角落,眸光潰散空洞。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醒來。如此,就不用再去面對那些撕心裂肺的殘酷,就不用再去經歷那種徹骨的錐心之痛,就再也不用去想念,去怨恨。
她之前一直不能理解祁顏爲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現在她終於明白,原來能夠一直好好活着,是因爲那時候愛得不夠深,傷得不夠徹底。
此時此刻,她從來沒有那麼強烈的希望,希望自己就這樣死了。
可是,她還是活過來了,在急診室裡邊經歷了一番搶救之後,她又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世界令人厭惡的猙獰面目。
祁顏在旁緊握着她的手,流着淚水,不停地說着什麼,可是她卻什麼也沒聽見。
後來言泯歌趕過來了,眼睛一片可怖的猩紅,一臉的痛苦,一會兒大聲訓斥祁顏,一會兒又用那種無奈而哀絕的眼神看着她,嘴裡不斷說着什麼,可是,她還是什麼也沒有聽見。
她的眸光,被隔壁一個病牀上的孕婦所吸引,那位女人
大約三十歲左右,腹部高高隆起,似乎將近臨盆。
孕婦半躺在病牀上,她的丈夫就坐在牀沿,一邊給她喂粥,一邊給她柔聲說着什麼,孕婦臉上帶着恬和靜美的笑容,不時擡手輕撫着自己凸起來的肚子,眸光如流水般溫柔。
她怔怔地看着那孕婦的大肚子,似乎能透過她的肚皮,看到子宮裡面安安靜靜躺着一個小嬰兒,眼睛緊閉着,只能看到長長的眼睫毛,鼻翼輕輕翕動,小嘴巴微張着,模樣嬌憨乖巧至極。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長大之後定是個迷倒萬千少女的帥哥。
似乎感覺到了她盈盈目光的注視,小男孩慢慢地睜開眸,眨了眨溼漉漉的黑眼睛,定定瞅着她,許久,衝她彎了彎眼睛,笑容憨憨,卻可愛至極。
脣角不禁輕輕揚起,宋小茶正想擡手跟他打招呼,原本一直側着臉的孕婦就在這時緩緩回過臉來——
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像照鏡子般,只是添了些許歲月的痕跡。
宋小茶怔了怔,下意識擡眼去看那孕婦的丈夫,還未看清晰,就發現那英俊的男人正緩緩趨於透明,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那晚她做的夢,沈薄變成了桃花瓣,最終隨風而逝。
心臟莫名的一陣撕痛,她咬脣,定睛一看,孕婦和她肚子裡的寶寶也不見了,而她隔壁的牀位,空蕩蕩的,乾淨不沾一絲污漬。
好像什麼東西,隨着幻覺的消失,而消弭。
宋小茶回過頭來,凝視向坐在自己牀沿猶在絮絮叨叨的言泯歌,扯了扯脣角,笑得蒼白,“泯歌,你爲我安排人流手術吧。”
言泯歌講到一半的話陡然卡住,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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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喝點。”祁顏伸手,用紙巾擦拭掉宋小茶嘴角殘餘的湯漬,柔聲道。
宋小茶覺得胃部漲得有些難受,依言喝了幾口之後,實在喝不下,就一臉痛苦地推開碗,“我喝不下去了。”
“你現在身子太虛了,需要多補補,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了!”
宋小茶瞥了一眼碗裡濃稠的補湯,眉頭皺得緊緊的,她突然抽起身後的枕頭平放好,然後翻身躺下,閉眼,佯睡了起來。
祁顏不禁頭痛,無奈地將碗擱到旁邊的櫃檯上,語氣凝重:“茶末,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把孩子......打掉,你就必須從現在開始養好身子,否則的話,你永遠也不能沾那個手術!”
她的話語剛落,便看到躺在牀上的宋小茶整個人猛地一顫,許久,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眸底又是一片令人揪心的空洞。
祁顏心疼不已,輕撫着她的頭髮,“茶末,你真的打算要打掉孩子嗎?要不,咱就不做了,好不好?以後要是你一個人養不起他,我當他的乾媽,我陪你一起把他養大,你說好不好?”
“不好。”
“什麼?”
宋小茶眼睛動了動,卻依舊眸光潰散呆滯地盯着一個角落,嘴裡輕輕呢喃:“我現在,不想要他了。”
“爲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那晚爲什麼好端端的就突然咳血了呢?你之前明明很喜歡這個孩子的,你說過捨不得他的,不是麼?”每次只要一想起那晚所看到的觸目驚心的一幕,祁顏就覺得心痛不已。
“他都不想要了,我還留着做什麼?”脣角往上扯了扯,笑意卻不達眼底,“他讓我把孩子打掉。”
“你說,是沈薄讓你把孩子打掉?”
祁顏驀然怔住,震驚地看着她,而宋小茶躺在牀上,沒有看她一眼,依舊一臉的淡漠。
也是,這個世上,有本事將她折磨成這個樣子的,除了沈薄,還能有誰?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沈薄居然會開口讓她把孩子打掉......
祁顏盯着宋小茶,臉上的神情複雜變幻,猶豫了許久,躊躇着開口:“茶末......或許,沈薄他有他自己的難處......”
宋小茶仿若沒有聽見,眼睛睜着,一瞬不曾離開窗外枝椏上跳動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啼鳴甚是悅耳。
只是,麻雀即便是躍上了枝頭,終究還是成不了鳳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