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景啊……”那個年輕卻不是十分漂亮的女人輕輕地把我抱在懷裡,坐在我的牀頭,溫柔地叫喚道,“你明天記得要早起去學校上課哦……”她溫熱的雙手不停地撫摸我的臉,像是永遠都不會停下來。她的手總是暖暖的,會在我的臉冰冷的時候給我溫暖。
“我不想上課。”我撒着嬌,懶散地閉上眼睛。
“你不能總是這樣,你已經六歲啦,到了該讀書的年齡了。”她的口氣帶着一點點的無奈。
“你不會陪我去學校嗎?我不想一個人去上課。”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昨天我剛過完六歲的生日,明天就是開學的日子了。
“小傻瓜,媽媽不可能永遠都陪着你啊……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自立,知道嗎?”
“不知道,”我撲騰了一下,換個姿勢抱住了她纖細的腰,“你不是天天都陪着我嗎?幼兒園的時候也是,上小學也該是。”
她突然生硬地推開我,皺着眉頭看着我,不說話。
是我撒嬌惹她生氣了嗎?
“媽媽……”我伸出一隻手去扯她的衣服,她於是重新把我抱進懷裡。
“如果你明天早起去學校的話,媽媽就永遠都陪着你。”
我突然感覺到手上一片溼潤,那是什麼?
“睡覺吧。”她俯身親吻了我的額頭,“啪”的一聲,按下按鈕。燈熄了,我看不見她的臉。
那一晚是我睡得最香的的一晚,因爲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聽見她在黑暗中離開我房間時踏着地板的聲音。
我知道葉萊第二天會生病,但是沒想到他會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來上課。我記得他以前經常蹺課,只爲一點點的小病,就一整天或是一個星期,都缺席。
下課的時候,他有些搖晃地走到我面前,像個敗兵一樣彎着腰站着說:“她……”他的臉實在蒼白的很,鼻尖上冒着虛汗。“她似乎喜歡我……”他用一種不確定的口氣,我很想扁他。“可是我……改變主意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那用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虛弱模樣。
“很早以前…我就…不想活了……”他用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桌角,搖搖晃晃地站着。“那天晚上,聽了涼府說的故事,覺得很有趣……她在黑板上寫那些字,我都看到了……於是我就跟自己打賭說,如果能讓她喜歡我,就活着……如果不能,就死……”他痛苦地趴在桌子上,身子不停地顫抖,滿臉的汗。
可我依舊無動於衷地看着他。
“我不是真的想要你死……我只是希望,你能認真地活……”他微笑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挪回自己的位子,趴在桌子上再也沒有擡起頭來。
認真地活,我也想認真地活。可是因爲你,我做不到了,葉萊。
我還記得,那個總是一個人扯掉鈕釦,隨便擺出個姿勢便能引起無數女生尖叫的瘦弱的小男孩——葉萊。
我趴在窗戶上,滿臉淚痕地看着小小的他和胖胖的保姆聊天。總是對我板着臉的保姆此時臉上掛滿了笑容,那是因爲葉萊,我知道。
“那傢伙瘋了嗎?”葉萊酷酷地雙手插袋,故作深沉地問。
“也許是一時無法接受媽媽突然離開的事吧……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呢……”
“太酷了!那傢伙可真夠帥的!不過是媽媽走了而已嘛,其實也沒什麼好傷心的不是?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他……”
“爲什麼……”
“因爲我從沒想過在家裡這樣大鬧一場啊!哈哈……”葉萊笑得很天真,也很開心,因爲那天以後,他擅作主張地稱我爲他的好朋友。
我當然沒有想要和他成爲什麼好朋友,因爲那天以後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我們是一個班的,小學一年級開始。我以爲那是該死的緣分,沒想到所有有錢人家的孩子都在一個班。
葉萊穿着新校服來學校,下了課便偷偷跑進廁所。我拿着一把剪刀去找他,卻把那羣正在勒索他的小混混嚇跑了。
他幫我把剪刀藏起來,緊張兮兮地問,“你不是真的要用剪刀戳他們吧?”
我搖頭,當然不是。
“還是你夠兄弟!知道有人欺負我,就趕緊跑過來救我。”他邊笑邊擦鼻血。
“還剩幾顆鈕釦?”我問,問得他滿臉的問號。
“鈕釦?”
“用剪刀不是更快嗎?”
他突然板起了笑嘻嘻的臉,“我最討厭別人爲我準備好一切。”他說,很認真。
我只能說,像他那樣的傢伙,現在已經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