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經常使用呼吸機急救的醫生,深知這種儀器的利弊:呼吸機雖然先進,本身也有很多不足。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常規呼吸功能之外,也就是檢測和數據分析比較先進而已,但是在被動呼吸方面,甚至還不如最原始的方法更有效果——人工呼吸。因爲人工呼吸的強迫性更大,可以讓已經沒有了呼吸的人進行被動呼吸,而不至於因爲長時間缺氧出現組織壞死。
苗苗身上無傷,卻已經陷入深度昏迷,這明顯就是窒息反應。
當苗苗在閣樓上睡覺的時候,下邊已經起了大火,因爲肉餅店是一個對外部封閉卻對內部自我循環的小環境,所以一旦有物體燃燒,必然會抽空閣樓上的氧氣,比較通俗的說法就是悶燒。
因爲現場曾經發生過爆炸,所以絕對有必要懷疑存在煤氣泄露的可能。無論是煤氣先泄露還是因爲大火燒壞了煤氣管道,必將加重從上邊的閣樓抽取空氣的現象。
所以,當大火真正燒到閣樓上去的時候,苗苗早已經昏迷了。如果不是有好心人發現及時報警的話,昏迷中的苗苗就會燒成焦炭都不會醒來。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進一步的檢查,而是趕緊恢復苗苗的呼吸。
人工呼吸,是每一個醫生或者護士都需要掌握的最基本急救手段。
潛意識裡,李陸飛根本就不相信苗苗會和“死亡”這樣可怕的字眼扯上關係,他寧可相信是呼吸機壞了,也不信苗苗已經沒救了。
半跪在狹小的救護車裡,捏着苗苗的鼻子,口對口的進行人工呼吸。
開車的小孫也急了,油門已經踩到底了,救護車風馳電掣的“尖叫”朝醫院飛奔。
當車子駛進醫院的那一刻,心跳監視器發出“滴——”的一聲長音,儀表上起伏的弧度拉出一條筆直的橫線。
程佩佩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想都沒有想就抓起了電震發生器:“心跳已停,第一次電震,準備……”
電震之下,苗苗橫躺這的屍體劇烈抽搐,心跳監視儀隨即跳動了一下,旋即再次拉出橫線。
“加大電壓,第二次電震準備……”
接連進行了三次電震,一丁點的作用都沒有。
程佩佩真的慌了。
苗苗的呼吸早已經停止,數次電震都無法激活心跳,作爲一個就經驗豐富的醫生,她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現在的苗苗已經不是凶多吉少,很有可能已經沒得救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進入急救室,用更大型的設備取代便攜式的直流電震發生器,或許還有一絲絲的可能。
但這也僅僅是一絲虛無縹緲的可能罷了,因爲急救的手段基本還是這些。苗苗能不能救的回來,已經超出了醫療的範疇,只能指望冥冥之中的命運了。
如果不能在僅剩下的二十幾分鍾之內恢復苗苗的心跳和呼吸,別說是醫生,就是上帝也只能望洋興嘆把苗苗交給死神了。
因爲這些時間足以讓苗苗的大鬧因爲缺氧而徹底死亡。
這是最基本的常識,不僅程佩佩知道,李陸飛也非常清楚。
車子剛一到
樓下,就把一隻手抄到了苗苗的膝下,另一隻手墊在頸項之下將她橫抱起來,瘋了一樣往急救室跑……
因爲是凌晨時段,急救室的門關着,根本就等不及遠處趕來的醫生開門,李陸飛就已經撞了上去。
天知道這不顧一切的撞擊道理有多大的力量,只聽到“咣”的一聲悶響,李陸飛如同沒有痛覺的機器人一樣衝了進來。
再沒有哪怕半秒鐘的耽擱,李陸飛已經把苗苗放在急救臺上,抄起了電震器……
“小流氓,別慌,等我啓動……”
聽到消息的醫生們急匆匆的趕了進來,因爲苗苗是大家都熟悉的同事,所以都有些手忙腳亂。
就在此時,瘸腿瘸腳的阮大壯只穿着一條四角小內褲就衝了進來,緊隨其後的是眼珠子都已經紅了的阮媽媽。
“苗……”看到急救臺上的苗苗,阮媽媽剛要喊出聲來,已經被自己的兒子伸手捂住了嘴巴。
沒有人比阮大壯更加關心苗苗,平日裡妹子受一丁點的委屈都是阮大壯的奇恥大辱,何況這生死之事?
接到苗苗出事的消息之後,阮大壯的腦袋都要炸了。一家人來以爲生的肉餅店燒成了什麼樣子,有多大的經濟損失等等這些問題根本就不值得去想,他只關心苗苗。
甚至記不起剛剛是怎麼趕到醫院來的,看到只穿着一件白大褂卻露出兩條大長腿的李陸飛在主持一切,總算讓已經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有了一點點底氣。
李陸飛還在,只要他在,苗苗就還有希望,因爲阮大壯很清楚一點:只要苗苗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李陸飛就會拿出百分之一萬的精神。哪怕是妹子已經落入死神之手,李陸飛也絕對會用盡一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的去爭取最後的一線生機。
這是在救命啊,爭分奪秒的急救,爲了不打攪到李陸飛等人,阮大壯捂住了母親的嘴巴,用那種連自己都感覺要窒息的聲音對阮媽媽說道:“別喊,他還在努力,還有希望的……”
“一點八個高氧,已送達。”
“二點四倍率心搏,準備完畢。”
“腦電系統已接駁……”
“物理強吸已開始……”
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已經讓李陸飛等的心都顫了,最後一項準備工作完畢的瞬間,強行心臟復甦立刻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所能夠想到的急救手段用了一遍又一遍,急救臺上的苗苗卻沒有半點反應。
雖然只披着一件白大褂,李陸飛卻是滿頭大汗。
活了這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覺到“慌亂”二字的真正含義。
心臟強搏術的電壓已經增大到了理論上的極限值,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過了,苗苗依舊沒有半點生氣。
臉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心裡卻越來越冷,因爲每過去一秒鐘,苗苗的生機就少一分。
“再來一遍。”
在場之人,除苗苗一家之外,每一位都是業內高手,對於形勢都有最精準的判斷。從時間和眼前的情況來看,苗苗已經不是一個病人而是一具屍體,搶
救已無意義。
哪怕是再來一百遍,也沒有什麼指望了。所謂的再來一遍,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若是別的患者出現這種情況,早已經可以宣佈死亡,只不過苗苗是大家的同事,人緣又挺好,大家還希望再努力一次而已。
又是一通忙碌,又一輪搶救之後,期盼中的奇蹟沒有發生。
醫生不是上帝,不能指望奇蹟。
心跳和呼吸早已停止,只要是能用的急救措施都用上了,依舊沒有半點效果,其實……其實苗苗已經死了。
李陸飛當然知道苗苗已死是鐵一般的事實,只是他自己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而已,用沙啞的聲音低吼着:“再來一遍。”
“再來一遍。”
“再來……”
無論多麼高明的醫術,不管多麼精密的儀器,對於屍體而言,都是零。
徒勞的急救當然不會有任何效果,一個如鮮花般美麗的生命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就這麼凋零了,是誰都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醫生們微微的搖着頭,一言不發的默默退出了急救室。
急救過程當中,醫生搖頭退出,這說明了什麼早已經不言而喻,可躺在急救臺上的是自己的女兒啊,阮媽媽的心中明明已經知道了結果,卻不肯死心,拽住一個醫生問道:“苗苗……怎麼樣了?”
“哎!”只是醫生嘆息,醫生無奈的說道:“我們已經盡力了,阮媽媽節哀。”
節哀二字雖然含蓄委婉,可這兩個字透露出來的意思實在是太殘酷了,殘酷的讓人不能接受。
彷彿有個玻璃一般剔透的東西破碎的那種聲音在耳邊響起,阮媽媽的天已經塌了下來。
苗苗已經死了。
阮媽媽心頭最後的一絲希望已經斷絕,眼神變得無比空洞,呆呆的看着低頭離去的醫生,身體就好像吃飽了水的沙雕一樣,軟軟的癱了下去……
“小流……陸飛,苗苗已經……”程佩佩當然知道眼前的苗苗已經是一具屍體,卻總是說不出那個“死”字,看着還在徒勞急救的李陸飛,拉了她一把,無奈的說道:“我們大家都盡力了,接受現實吧。”
李陸飛從來就是一個現實的人,但在事關苗苗生死的問題上,再怎麼現實的現實,他也絕對無法接受。
“你別走,苗苗沒有死,你們別走……”李陸飛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眼淚都下來了:“苗苗沒死,腦電波還有,腦電波還有哇,要救她,要救她呀……”
腦電波?李陸飛說的沒有錯,腦電波確實還存在,不過這早已經不能說明苗苗還活着,只能說她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死亡而已。
那是因爲強行使用高氧的緣故,而不是說苗苗還有思維。只要把高氧一撤,不超過兩百秒,這個被李陸飛看到救命稻草的指標就沒有了。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倆對最基本的神經刺激都沒有了迴應,苗苗早已經死了。
只是李陸飛不願意相信而已。
【作者題外話】:所有的人物都在加快走向最後的歸宿,所有的情節都在收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