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建築構件碩大沉重,看似穩若磐石,其實吊到高空的時候並不比一張輕巧的塑料板穩固多少,哪怕是微風,也會吹的這個大傢伙左右搖晃,所以李陸飛格外小心。
前邊的安全帶扣在腰上,還有一條從腋下交叉而過,在背後繫着,這樣的雙保險真應了李肖傑那句話:實在是太安全了,安全都想解都解不開,絕對不可能摔下去。正因爲如此的安全,所以當巨大的水泥構件產生搖晃的時候,幾十釐米的單片架根本就沒有躲閃的餘地,想跑都跑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擠壓住。至於是受傷還是送命,那就要看運氣了。
要不是有這麼點風險,李陸飛這樣的臨時工也不可能拿到每個班次三百大洋的“高薪”。
有了前幾天的工作經驗,李陸飛也算是半個“老手”了,早已經克服了最初的恐懼,漸漸適應在這個在高空中賭運氣的工作。
每個班次,都至少要吊起四根巨大的主樑和十六根小一點的輔件。當然這也得看情況,要是有風的話,就只能先休息,等着風過去再幹活。因爲不大的風力也可以讓吊裝的鋼纜就會產生搖晃,在狹小的空間裡有可能碰撞到周圍的腳手架,會釀成非常嚴重的工程事故。
今天無風無火天氣不錯,雖說秋老虎還遠遠沒有過去,可身在高空,卻是分外的涼爽,甚至可以說有些冷了,所以李陸飛專門穿了一件厚實一點的外套。
尖銳刺耳的哨聲響起,這是起重機開始工作的信號,提醒李陸飛要集中精神高度注意。
起重機的纜繩緩緩收緊,巨大的建築構件已經開始提升。
就在李陸飛精神專注的準備之時,身下的單片架傳來有節奏的震顫,知道有人上來了。
這個時候上來人?是在拿生命開玩笑。構件馬上就要過來了,這麼狹小的空間怎麼騰挪?萬一纜繩搖晃一下,連個躲閃的餘地都沒有。起重機操作稍有差池,就會擠成新鮮的肉餅……而且不是一個肉餅而是兩個。
這種情況下,簡單的說教遠遠沒有惡毒的咒罵更有效果,李陸飛趕緊回頭正要破口大罵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之時,看到來人,本已經涼爽透了的身體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因爲迎着光,只看到光暈中一個嬌小的身影,卻看不清楚容顏。
奈何這個身影早已刻骨銘心,不用看到面孔也知道是誰了。
冷汗在瞬間打溼了內衣,連叫喊的嗓音都變了聲調,用一種古怪的聲音大喊着:“苗苗,快蹲下……”
這麼狹窄的單片架,最多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高懸在半空之中,哪怕是李陸飛也得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往前蹭。可苗苗就那麼直接的走了過來——她還穿着高跟鞋呢。
更要命的是,苗苗身上的安全帶根本就沒有繫着,這要是摔下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後果了。
“站在那兒,別動,千萬別動。”李陸飛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手拽住身前的攔腰繩,藉着這股力道猛然站起:“蹲下,快點蹲下
,騎在單片架上……”
就在苗苗按照李陸飛教的那樣蹲下身子手腳並用之時,李陸飛已一把抄起她身上的安全帶,“啪”的鎖死在攔腰繩上,又使勁拽了拽,確認已經鎖死之後才稍微放心一點。
“你……你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說話的時候,李陸飛的聲音還在顫抖。
苗苗卻是鎮定自若,巧笑嫣然很輕鬆的說道:“我想看看你吃苦受累時候的樣子,所以就來了。”
這小丫頭,肯定是不放心自己幹活,所以才偷偷摸摸的跑了來,然後就不知深淺的直接上來了。
這種地方也是你能隨便上來的麼?下邊的安全員是不是睡着了?隨隨便便放苗苗上來,這還了得?
就在李陸飛準備想辦法先把苗苗弄下去的時候,起重機根本就沒有停止,鋼纜越收越緊,巨大的建築構件已經過來了。
再也顧不得說什麼,李陸飛直接就開罵了:“下邊的人都死絕了嗎?誰放她上來的?停,給停住……”
兩腿打開的在單片架上,雖然也是“坐”着,可這畢竟不是公交車,不是說隨便擠擠就沒事的。上邊的李陸飛着急,下邊的李肖傑也不輕鬆。
聽到飛哥喊停的聲音,趕緊將哨子吹的震天響,同時拼命搖晃手裡的紅色小旗,示意起重機駕駛員趕緊“停車”。
經驗豐富的駕駛員立刻就停止了擡升動作,纜繩吊着巨大的鋼纜懸在半空之中,微微的搖晃着……
搖晃?居然在搖晃?若的平時,在這個高度上稍微搖晃幾下也不算什麼,可現在上面有兩個人吶,怎麼可以搖晃呢?
氣急敗壞的李肖傑如同被獵狗追趕的兔子一般靈敏,一下子就從兩米多高的指揮台上躥了下來,快跑兩步猴子一般跳上起重機,二話不說照着司機的腦袋就是一拳:“你他女良晃什麼晃?沒有看到上面有倆人?滾下去,老子自己來……”
那司機其實也挺委屈的:上面有倆大活人他當然不會看不到,可那不是裡李肖傑放上去的麼?什麼賴上我了?
滿腹委屈的司機師傅剛準備分辨兩句,看到李肖傑這個“大老闆”那扭曲的面孔,再也不敢說話,乖乖的立刻駕駛臺。
坐在起重機駕駛臺上的李肖傑就好像坐在火爐上一樣,一動都不敢動,擡頭仰望着上邊等着苗苗的號令……
要是苗苗不說話,寧可就這麼吊着一直到天荒地老,他都不敢再動彈一下了。
“你……你怎麼來了?這個以後再說,下去,給我下去……”
溫順的苗苗第一次違背了李陸飛的“命令”,攏了攏被夜風吹的有點散落的頭髮,豎起一根小手指,笑嘻嘻的說道:“陸飛哥哥,今天晚上,說什麼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不行,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情況,是你耍孩子脾氣的時候麼?”
“陸飛哥哥,你就讓我耍這一回孩子脾氣吧,就這一回?好不好?”
“絕對不行……”
苗苗癡癡的看着伴着臉教訓自己的
李陸飛,神態之間溫柔的都無法比喻了,眼睛盯着李陸飛的臉頭也不回的高喊:“李肖傑,我和陸飛哥哥要幹活了,給我開始……”
“胡鬧,這不行……”
聽到了苗苗“開始”的命令,李肖傑深深的吸了口氣,手心裡全都是汗水,滑滑膩膩的,緩緩的把操縱桿拉了起來……
巨大的建築構件以十分緩慢的速度往李陸飛這邊移動過來,急的李陸飛不住大喊:“肖傑,你幹什麼呢?你眼睛瞎了嗎?給我停……”
“就這樣,不要停……”苗苗已經抓起李陸飛身邊的巨大鋼鉤:“陸飛哥哥,這個東西怎麼用?”
哪還有心思教她使用工具?李陸飛氣急敗壞的大叫着:“肖傑,苗苗在上邊,快停……”
“別喊了,我的陸飛哥哥,下邊的人不會停你的。”
苗苗這句話一點都沒有說錯,現在的李肖傑只聽她的。哪怕是上帝和佛祖兩位老人家一起喊停,再加上玉皇大帝的升職,都沒有苗苗說的“不要停”更管用。
“你瘋了嗎……”
無論怎麼叫喊都是徒勞的,因爲巨大的水泥樑體速度雖然緩慢,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正以泰山壓頂般的氣勢一點一點移動過來,一點一點擠壓着本就狹窄的空間。
李陸飛也看出來了,起重機不是停不了,而是操縱機器的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停。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眼看着水泥樑體已經過來了,趕緊抄起巨大而又沉重的鋼鉤,熟練的掛在樑體上的預留環,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左邊拖拽。
一雙嬌嫩的小手搭在李陸飛的手背上,和他一起用力,有勁往一個方向使喚……
樑體雖然重達幾十噸,但是在離地懸空的情況下,完全能夠小範圍移動。
象前幾次一樣,把鋼鉤的末端頂在自己身上,使用全身的力量盯着這個大傢伙繼續往前……
苗苗從側面幫忙,或許是因爲從來沒有做過這種程度的體力活,只幾十秒鐘的時間,小臉就漲的通紅。卻不肯放鬆,僅僅抿着嘴脣咬牙堅持着……
“吧嗒”一聲悶響,已經移動到位的樑體被另外一臺起重機鉤住……
早已有了經驗的李陸飛下意識攔住苗苗的腰,扯着喉嚨大喊:“當心,要晃了!”
兩臺起重機“交接”負重之時,單片架頓時搖晃起來。素來膽小的苗苗既沒有花容失色的尖叫,也沒有嚇的閉上眼睛,而是環住李陸飛的腰身,將頭倚在她懷裡,貪婪的享受着難得溫存……
一陣劇烈而又短促的震顫過後,苗苗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如同泰坦尼克的女主角那樣,神情的凝視着心愛的人。
現在的苗苗,無比期待期間和可以靜止,無比的希望這一顆就是永恆。
奈何天不遂人願,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死亡之外,從來就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
李陸飛將腰上的安全帶打開,環在苗苗腰裡,將兩個人鎖在一起,搖晃着手臂,示意起重機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