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最快的速度把小毛頭送進急救室,這已經是李陸飛所能做到的極限,至於剩下的事情,已經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了。
從橋上到醫院,很有一段距離,抱着孩子一路玩兒了命的狂奔,早跑的兩腿發軟大汗淋漓,喘的象狗一樣了。
彷彿虛脫一般癱軟在椅子上喘着的時候,老奶奶卻象是打了興奮劑一樣,滿臉都是病態的亢奮神色,不住口的問着:“醫生,醫生,我孫子怎麼樣了?能救的過來不?”
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從李陸飛的專業角度來看,救活小毛頭的希望應該在三成上下,頂破天了能有五成,這已經是最樂觀的估計,實在不好說能不能救得活。
“請您相信醫生,他們一定會努力的。”
話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了……
昨天晚上值的夜班,再抱着孩子跑了這麼遠,早已經疲憊不堪。現在卻一點睡意都沒有,胸口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李陸飛也在等待急救室裡邊的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陸飛愈發的擔心了。
畢竟這是心跳停止,不是昏迷,不存在幾天之後再醒過來的情況。真要再過半個小時還沒有消息的話,那就真的不必再等而是可以直接準備後事了。
以小毛頭的情況來看,時間越久情況就越糟糕。李陸飛忍不住的掏出手機盯着時間……
就在此時,一個約莫四十多五十不到的白胖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老奶奶看到這個白胖子,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毛頭……毛頭,他……我……都怪我……”
“媽,我都知道了,您老人家別太激動。”看來這個中年人就是老奶奶的兒子小毛頭的父親了。雖然同樣是焦急萬分的神色,表現的還算比較鎮定:“一接到您的電話,我就不顧一切的往這邊趕……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您老人家先坐下來再等等……”
“毛頭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老路家就絕後了哇!”見到兒子之後的老奶奶情緒十分激動,忽然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老淚縱橫十分悽苦:“要是真的……沒有了毛頭,我也就不活了,都怪我呀……”
母子二人正說話的時候,終於有個護士從裡邊出來。
老奶奶緊緊抓住護士的手,身子早已經抖成一團,急切的想要知道里邊的消息,又唯恐是那個最不想聽到消息,語無倫次的問道:“毛頭怎麼樣了?我家毛頭怎麼樣了?醒過來沒有?”
“還沒有醒過來……”
一句話未曾說完,老奶奶就已經癱軟下去,幸虧她那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有所準備,伸手攙扶住了!
煤氣中毒不是應激性的昏迷,哪能那麼快就能醒過來?
“孩子醒過來還需要時間,不過強行復蘇術已經奏效……”
所謂的強行復蘇,就是使用物理手法激活心臟,維持病人的生命體徵。雖然還沒有醒過來,也只能算是昏迷,而不是心臟停止跳動的死人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李陸飛也忍不住的眩暈了一下:總算有救了!只要心臟被激活,即便是在昏迷當中,也有很多方法治癒,畢竟只是煤氣中毒而已,只要病人不死,治癒就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至於是不是會留下
後遺症,那就是另外一碼事情了,當然留下後遺症的概率是很低的。
直到把孩子救過來之後,李陸飛才感覺到後怕:仔細想想,自己抱着孩子跑過來確實是太沖動了,好在已經救活,萬一要是救不活的話,麻煩就大了!
知道這兩個病人家屬聽不大懂護士的專業術語,李陸飛趕緊解釋道:“小毛頭已經算是救過來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還是昏迷當中,還需要繼續觀察治療……”
聽了李陸飛的解釋,已經癱軟下去的老奶買猛然一下子就奇蹟般的站起來,喜悅的淚水磅礴而下:“我就知道我家毛頭不會有事的,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
好消息讓老奶奶變得異常堅強,孩子的父親一直都表現的比較鎮定,聽到這個好消息之後卻再也堅強不下去了,好像中風偏癱的病人一樣艱難的挪了兩步,軟軟的倒在椅子上。從包裡取出一根香菸叼在嘴上,接連了按了好幾下打火機也沒有點燃,才發現把香菸叼反了……
“先生,這裡不許抽菸。”
“哦,我知道,我知道……”孩子的父親有氣無力的說着,叼在嘴上的香菸哆嗦個不停,強裝出來的鎮定再也維持不下去了,用兩隻手捧臉,竟然嗚嗚的哭出聲來:“幸虧毛頭沒事啊,真是嚇死我了……”
事到臨頭之時,男人們或許會表現的很堅強,但是他們的內心未必真有那麼強大,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哇!
在醫院工作這麼久,類似的悲喜劇已經見過太多,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既然孩子已經有救了,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好後怕的了,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去睡覺就是。
或許是因爲太累的緣故,整整睡了一個上午,醒來之時才發現連午飯時間都錯過了,飢腸轆轆的李陸飛只好取出方便麪,只能馬馬虎虎的將就一下,下午接着上班。
一個夜班之後,再加上半個白班,這個星期的黑白班就算是倒騰過了,再值夜班那就是下個星期的事情了。
熱水還沒有燒好,敲門聲就已經響起:“小流氓,睡醒了沒有?”
在這個世界上,能把“小流氓”這三個字叫的如此順口,而且喊的如此理直氣壯之人絕對沒有第二個。
程佩佩手裡拎着個飯盒,從飯盒裡透出土豆燉雞塊的香味,這可是食堂大師傅的招牌菜。李陸飛喜出望外:“感謝程大美女,您老人家居然還記得小的沒有吃飯,專門給小的送了過來,銘感五內啊……”
程佩佩並沒有把飯盒遞給李陸飛,反而做出一副“橫眉冷對”的樣子,沉聲說道:“小流氓你少嬉皮笑臉的,給我嚴肅點,有正經事情和你說。”
“民以食爲天呀,還有比吃飯更正經的事情麼?肚皮都餓的貼了後背了,我說程大美女呀……”
程佩佩並沒有象以前那樣和李陸飛鬥嘴,而是很嚴肅的說道:“叫我程副主任!”
和程佩佩實在是太熟了,早有種“熟爛了”的感覺,相互之間“小流氓”“大美女”已經成了習慣性的稱呼。今天這是怎麼了?連副主任的架子都端出來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事情,莫非真的有正事?
“我聽急救室那邊的人說
,今天那個煤氣中毒的孩子是你……”
聽到程佩佩說起此事,李陸飛頓時心花怒放,雖然極力做出一副“很謙遜”的樣子,可眉飛色舞的表情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你說那個孩子啊,是我送過去的。其實吧……身爲一個醫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職,沒有什麼值得表揚的。本着助人爲樂不留姓名的原則,做完之後我就回來睡覺了。急救室那邊的人嘴巴就是不嚴,我才做了這麼一點點的好事,他們就嚷嚷的滿世界都知道了……話說院裡是不是有什麼獎勵了?要是真有獎勵的話,我也不能一個人獨吞,這份功勞也有您的一半,是您教導有方……”
不管怎麼說,都算是自己救了那個孩子一條小命,有點獎勵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李陸飛得意洋洋的訴說着自己的英雄事蹟之時,程佩佩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獎勵你?沒有處分你就不錯了,你還想着獎勵?”
“處分?”李陸飛有點懵了。
醫生救人還要挨處分?這是哪家的王法?
“你呀……哎……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也太沖動了,不曉得其中的厲害關係。這一次算你僥倖,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孩子沒有救活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沒有?”
煤氣中毒需要絕對的靜臥,這是基本常識,雖說當時情況特殊,可李陸飛也不該那麼做。
那個孩子萬一沒有救活的話,孩子家長肯定會追究,所有的責任都會歸結爲一條:醫生錯誤的操作導致孩子喪命。
到時候李陸飛就是一百張嘴都解釋不清楚,哪怕他是好心也沒有用。
孩子都死了,家長豈肯善罷甘休?鬧事索賠都是輕的,說不準還會起訴打官司,這樣的事情早已屢見不鮮。
治病救人是醫院的宗旨也是醫生的天職,可也得分清楚是什麼情況。
在經歷了很多次醫患糾紛之後,萬事求穩決不冒險是第一宗旨。李陸飛違反急救規定抱着孩子亂跑,雖然是事出有因,也是很不合適的。
這種事情,醫院雖然不會做出明文規定的反對,也絕對不會提倡,畢竟已經有過很多的前車之鑑了。
經過程佩佩這麼一說,李陸飛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在這個人情淡薄物慾橫流的時代,醫患關係本就很緊張,萬一再出了人命的話,小毛頭的父母絕對不會承認孩子是中毒太深,而是會說成李陸飛錯誤的操作纔會致死。
至於他是不是出於好心……真到了那個時候,誰還會關心這個?就算是鬧到了法庭上,後果纔是最重要的。
眼睜睜的看着孩子死去,絕對是錯誤的做法,但是冒着巨大的風險爭取很小的希望,從人性的角度來看值得歌頌值得讚揚,但是從職場和利益的角度來看……
當時也是因爲不忍心看着一條小小的生命就這麼逝去,才一時衝動抱起孩子直衝醫院,現在想起來……程佩佩說的這些經驗之談也很有道理。
這不是在說對或者是錯,而是純粹的趨利避害原則。這一次不過是僥倖,若是等到出了大事的那一天再反思自己的好心,就太晚了。
李陸飛很理解程佩佩的意思,老老實實的答道:“好的,我記住了,以後會注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