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沐槿發展得很順利。
也許是因爲知道一路走來，相當地不易，所以我們都很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竟然連爭吵也幾乎沒有，這樣地順利我反而覺得有一點不安，原來太幸福了，也會讓人不安呢，是因爲太害怕會失去這一切吧？
女人通常有一種天生的預感，對危機、對敵人，我好象也有。
快下班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個女人，雖然壓低了聲音，還是能感覺她的聲音很尖銳：“你是桑語晨小姐嗎？”
是個陌生的聲音，這麼特別的聲音如果我聽過一定會有印象，我下意識地答道：“是，我是桑語晨。”
“我——”那聲音頓了頓，似乎是爲了引起我的重視，然後很高傲地：“我是沐槿的母親。”
我的腦子轉得飛快，沐槿的母親？她爲什麼要找我？腦子裡有一種很不好的慾念，她的口氣並不是很好，這時候找我，應該不是好現象吧？腦子裡雖然這麼想，嘴上還是客氣地：“伯母，您好。您找我有事嗎？”
“你幾點下班？有些事我想和你聊一聊，你有沒有空？”
我看了看錶，已經五點，可以下班了，我慌忙道：“可以，我們約在哪裡呢？你看你哪裡方便，我過來好了。”
“不用了”沐槿母親的聲音很淡漠：“我現在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廳，你過來吧。”頓了頓，她突然道：“我和你見面的事，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不要告訴沐槿，你可不可以做到？”
我幾乎可以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否則也不會要我瞞着沐槿了，不過現時我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先聽聽她說些什麼再說吧：“好，我知道了，我馬上下來。”
掛斷電話，我馬上給沐槿掛了電話，我們本來約了晚上再去看一遍《大話西遊》，我撒謊說公司臨時加班，不能去了，他便問我要加到幾點，他好過來接我，我哪裡知道他媽媽要和我談到幾點，於是推說工作很多，不知道要幾點，要他不要管我了。等掛斷了電話才發現自己的語氣比平常兇，而且有些慌亂，語無倫次，不知道沐槿會不會起疑，不過現在也管不了他了，先過了他媽媽這一關再說。
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還行，比較淑女，中規中矩，說不上出挑，好在夠端莊，比較討老人家喜歡。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覺得自己的長相、個性比較能討老人家的歡心，但是，是沐槿的媽媽，我非討好不可的人，我的心還是七上八下的，說實話真的沒有什麼信心。
見到沐槿媽媽的一瞬，我的心一涼，與我想象中我最擅長討好的慈眉善目的老媽媽相去甚遠，也不是那種風度氣質絕佳的知識女性，她看起來年紀尚輕，至少不象是有沐槿這麼大孩子的女人。她的穿着很豔麗，妝也很濃，但絕對不低俗，亦很好看，她的眼角眉梢有一種濃烈的風情，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
“你就是桑語晨？”沐槿媽媽的聲音很冷淡，挑着眉看我的表情也很挑剔，看來我給她的第一印象並不好，她的聲音越發地清冷：“我是季梵，沐槿的母親。”
季梵？那麼，小學時沐槿叫季槿是隨母親姓？我正想着，卻聽季梵輕哼了一聲：“桑小姐，你總是這麼心不在焉的嗎？就算在長輩面前也這樣？”
我心一慌，怎麼忘了現在是什麼狀況，還敢胡思亂想的，我連忙正襟危坐：“不好意思，伯母，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呢？”
季梵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她的眼神很尖利，象是一把鋒利的刀，輕輕地從我身上刮過，雖然幾乎沒有碰到肌膚，但是還是覺得不寒而慄，我終於有點明白武打書上所謂的用眼睛殺人是什麼感覺了，我只覺自己的皮膚涼颼颼的，下意識地用手抱住了胳膊。
“就是你，沐槿是要和你結婚嗎？”
結婚？沐槿和我？雖然我們的感情發展迅猛，但從來沒有討論過結婚的事，季梵何來此說？聽她的口氣，分明是來興師問罪的，她不喜歡我和沐槿結婚？她甚至不認識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麼問題，而且季梵咄咄逼人的態度讓我有點逆反心理，我忍了忍，只是含糊地：“我們目前只是在交往，結婚的事還沒有考慮。”
季梵緊盯着我，她的語氣很急促：“可是，他跟我說你們要結婚，而且很快——”
“他沒有跟我說過結婚的事，我覺得我們兩個還年輕，結婚好象早了點。”我早看出來季梵不喜我和沐槿結婚，我先順了她的心，讓她放鬆警惕，慢慢再套她的話，看她爲什麼不喜歡我，知道了爲什麼，才能對症下藥，藥到病除。我突然發現：我其實是很想和沐槿結婚的。”
季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聲道了句：“還好。”她望向我的眼神也溫柔了些：“你們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是，結婚，不行，絕對不行。”
季梵說得斬釘截鐵，讓我的心一顫，事關我一生的幸福，我壯着膽子：“爲什麼不行？我和沐槿，我們很相愛的。”
“相愛？”季梵冷笑了一聲：“就算當初愛得死去活來，愛情也有冷卻的一天，曾經相愛的兩個人，說不定到最後剩下的不過是怨恨與永無止盡的爭吵。小姑娘，讓我告訴你，愛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你不要再對我說這種無聊的東西了。”
看季梵憤世嫉俗的樣子，估計在愛情上受過重創，我不便與她爭執，於是換了一種說法：“就算愛情真的不可靠，我也想相信沐槿，相信他這個人，你覺得你的兒子不可靠嗎？”
季梵眯縫着眼睛打量了我許久，然後輕輕地笑了：“還真是個聰明的姑娘，我當然知道我兒子可靠，認定了的東西沒有能讓他回頭的，所以我纔要來見你。我知道沐槿很喜歡你，這幾年，他來了走，走了又來，我知道每一次都是因爲你，我這個兒子，是全世界最死心眼的。說實話，我還真沒看出你有什麼好來，值得我兒子這樣死心塌地的。不過人與人之間講緣分，既然你與他有緣，又是我兒子真心喜歡的人，那我也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
怎麼季梵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有點愣愣的看着季梵：“謝謝你，伯母。”
“你先別謝我。”季梵並不領情：“你先告訴我，你喜歡我沐槿嗎，老老實實地回答問，愛他嗎？真的愛他嗎？”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是，我愛他，真的很愛他。”
季梵點點頭：“好，我相信你，既然你愛他，那麼，應該什麼事都肯爲他做吧？”
我怎麼覺得自己好象是鑽進了事先安排好的套子裡，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但我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如果是對他好的事情。”
“當然是爲他好的事情，我是他媽媽，還能害他不成？”季梵很不以爲然。
“那麼，你希望我做些什麼？”我的聲音很輕，從季梵前後的態度，埋設了這麼多鋪墊，我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好事情。
“不要和沐槿結婚，就算他象你求婚，你也千萬不要答應他！”季梵的語氣很重，我並沒有太大的吃驚，多少也猜到了是這樣的事情，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我們不能結婚？你說過你不反對我們的。”
“我不反對你們戀愛，但是我反對你們結婚。”
我有點迷惑了：“戀愛和結婚不是一回事嗎？戀愛了才能結婚，你允許我們戀愛，卻不允許我們結婚，我不明白。”
“沐槿從小就很孤獨，得到的愛很少，難得他那麼愛你，我不希望他連這唯一的愛也失去，那樣他也太可憐了，所以我不反對你們戀愛；但是，他必須和適合的女子結婚，對不起，桑小姐，你不是適合他的那個人。”
我輕輕地笑：“那麼，什麼樣的人適合呢？不應該是他想結婚的那個人是最適合的嗎？”
季梵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世上總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不是靠愛就能改變的。其實，對你來說，失去的也不過是一個名分，這個名份對你有多重要呢？沒有這個名份你們之間的就不是愛情了嗎？或者愛情就褪色了嗎？你到底有多愛他呢？你愛的又是什麼呢？”季梵輕輕地拍拍我的肩：“除了名分，你什麼都不會失去的，我向你保證。”
我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回答季梵的問題，我的眼神飄忽着，不敢去看季梵的眼睛。季梵的表情有點冷漠：“我實話跟你說吧，如果跟你結婚，他會失去現在的一切，這樣的話，你還要堅持和他結婚嗎？”
這是什麼意思？我瞪着季梵，季梵的表情很怪，似乎很掙扎，終於——她淡淡地：“我和沐槿的爸爸在沐槿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不是不相愛，是因爲他和我結婚後失去了從前的一切，他捱不下去，所以我們分開了，他回去娶了家裡要他娶的女子。直到她過世，沐槿高中畢業那年，他才正式被沐家所接受。沐家是一個很複雜很奇怪的家族，兄弟姐妹多，是非也多，沐槿的日子並不好過。現在有一個好機會，你知道邢露，邢氏企業的獨身女，這麼好的對象，這麼好的機會，他卻說要和你結婚，如果你們真的結了婚，那沐家和邢家的關係肯定要僵，沐槿必定要出來承擔責任，他好不容易纔得來的一切，我不能讓他再失去。桑小姐，我對你說這些話並不容易，你也應該明白我爲什麼要說這些話，我這樣做，也是爲了沐槿，他從小吃了很多苦，我不希望他再回到從前。當然，我也不希望他失去自己最愛的人，所以我纔想先和你聊一聊，你勸勸他，這樣對你們兩個都好。”
我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難怪那時候我要沐槿幫靜遠的時候，他很爲難地說他在公司的地位不穩，有很多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話，那時他的話並不時搪塞我的，而是真實地存在着，就這樣，他卻還是幫了我，他爲我做了這麼多，但是，我爲他做過些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沒有付出，卻無恥地享受着他的付出，或許，這是我能爲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