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嘉這一去大約也就十五六分鐘,等到他再回來時,臉色有些不好。
良宵見他那樣,不由有些疑惑,“怎麼了?”
沈子嘉“嘭——”的一聲關上車門,又長長吁了口氣,“前面出了車禍,我們來之前就堵了一個小時了。具體情況我沒看清楚,據說是4輛撞在了一起,路燈都被撞倒了。”
良宵不由有些吃驚,這麼嚴重的車禍b市可不多見,竟然讓她趕上了!於是苦笑了一聲,重新窩進了座椅裡,“那就等着吧,沒法子了。”
沈子嘉看她那倦怠的樣子有些心疼,想了想便說道:“要不我把車扔給助理,先送你回去?下車走一段兒,我想過了這段路應該能打到車的。”
良宵搖了搖頭,“太麻煩,不用了。我不着急的,你要是有事……”
“我也不着急!”沈子嘉突然有些煩躁地打斷了她,隨後緩和了語氣,“慢慢等着吧,都兩個多小時了,估計要不了多久的。”說完伸手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
電臺裡這會兒正好放的是一首鋼琴曲,不是什麼名曲,調子輕柔舒緩,良宵聽了情緒放鬆不少。可沈子嘉卻不知爲何,總覺着那曲子裡似乎帶着某種說不出的悲傷惆悵,能直達人的心底,然後在掠起一絲漣漪,叫他總想宣泄些什麼。
於是當曲子尾音落下時,他忍不住嘆息一聲,低低開了口,“良宵,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良宵有些不解地微愣,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懷孕的事情時,手下意識地撫上了小腹,“以前怎麼樣,以後還怎麼啊!”說完,脣邊不知不覺露出了一抹恬靜的微笑……應該,會比以前更愛惜自己吧。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爲了肚子裡的小生命,也要過得更好。說來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自從她知道自己肚子裡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後,好像忽然間就覺着自己充滿了力量,什麼都不在畏懼了。
“孩子呢?”
“我會把他生下來,然後看着他長大成人。”
沈子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那……孩子的父親的呢?你,不打算讓他知道麼?”
良宵驀地臉色一變,抿脣沉默片刻後,神情裡出現一絲堅定和決絕,“骨肉天性,如果將來他知道,我不反對他們相認。可孩子是我的,任何人都休想把他從我身邊奪走!”
可沈子嘉卻猛地心頭一顫,彷彿在黑暗混沌中看見了一絲光亮。她沒有因爲孩子想要和周錦宸復婚,那麼,他是不是還有一絲的希望……
耳邊心跳如鼓,沈子嘉屏住呼吸,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開口,“良宵,如果我說我願意做孩子的父親,是不是……”
“謝謝你,子嘉!”良宵微笑着打斷了他,可沈子嘉的心卻在那一個徹底跌入了深谷。
他明白,他連最後的一絲機會也沒有了。
“我懂了良宵!”他滿嘴苦澀的笑了笑,忍住胸口那裡的劇痛,扭頭看向了窗外。
他整個人此刻都盛滿了落寞,轉頭時眼角處那一點潮溼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可良宵知道,這個時候,除了她下車離開,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於是低下頭,不在說話。
車子裡又靜了下來,收音機裡女主播甜美的聲音便顯得有些突兀。良宵時不時會留意一下播報的內容,可大多左耳朵聽右耳朵冒,直到裡面傳來某條臨時加播的緊急新聞……
“b市國際機場傳來最新消息,10分鐘前,飛往巴黎的ca3329航班在起飛2分鐘後尾部着火,飛機緊急迫降時墜地衝出機場跑道。目前機場已被封鎖,工作人員正在進行全力搶救,機上乘客情況尚還無法明確……”
後面說的是什麼已經聽不進去了,良宵右眼皮狂跳着,呆了兩秒鐘後猛地坐直身體,一把掐住了沈子嘉的胳膊,高聲吼道:“今天幾號?”
沈子嘉嚇了一跳,見她雙眼通紅,也顧不得其他的,下意識地回答道:“2月27,怎麼了?”
“轟——”的一下,頭像是炸開了一樣。然後,張子傑那天說過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你不用擔心,也沒見他要死要活的。還說這個月底要去巴黎散心呢!機票都提前訂好了,27號下午的,還問我去不去。”
27號下午去巴黎……
飛機緊急迫降時墜地……
機上乘客情況尚還無法明確……
那一瞬間,無數紛亂的東西在腦海裡交錯起來。
淚水模糊了雙眼,良宵掐着沈子嘉的胳膊,口中不斷地呢喃着“錦宸,錦宸……”說着一把推開了車門。
沈子嘉猛地伸手將她拽住,“良宵,到底怎麼了?你要去哪兒?!”
拉扯間胳膊上一陣劇痛。良宵睛裡忽然有了焦距,她動作一頓,扭過了身子,“去機場,找周錦宸。他今天下午的航班去巴黎。”
沈子嘉一愣,聯想起剛剛斷斷續續聽到的新聞猛然明白過來,卻仍舊沒有放手,“機場現在封鎖了,你去有什麼用?!”
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滾了下來,“就算我幫不上忙,也要離他進一點!”
沈子嘉眸色一暗,忍着心裡的疼痛,咬了咬牙道:“我陪你一起去!”
可良宵卻搖了搖頭,“不,這是我自己的事。也只能我自己去!”說完,便緩慢而堅定的將胳膊從他手中抽出,轉身奔跑着鑽進了停滯的車海。
…………
良宵來時的路上飛機發生了兩次爆炸,情況更加兇險不明。
機場外面除了聞訊趕來的家屬,還有許多媒體的記者,已經是一片混亂。
心裡面有個聲音一直在驅使着她,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到他是否還存在這個世上。良宵不顧一切的往前擠着,終於在擁擠的人羣推動下到了警戒線的邊上。執勤的警察和工作忙於阻擋人羣和維持秩序,趁着他們不注意,良宵腰一彎從警戒線下面鑽了進去,然後撒開腿就往裡面奔。
裡面的情況更糟糕,未登機的乘客受了驚嚇而情緒有些激動,再加上被滯留在機場無法回家,更是羣情激奮。
良宵站在喧鬧慌亂的人羣中愣了一會兒,在看見遠處的機場工作人員後,拼了命地往那邊擠了過去,他們應該知道最新進展的。然後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她不斷在心裡祈禱着,也許情況沒有想象中的糟糕,也許已經生還者被解救出來了,而周錦宸就在那裡面……
她的方向是斜穿人流的,很是吃力。千辛萬苦總算走了一半兒時候,旁邊卻忽然發生了小規模的騷動。空間一下子變得更加擁擠,良宵這個時候已經筋疲力盡,人羣一波涌動傳來,她腳下一絆,身體向一邊倒去。
驚慌的尖叫淹沒在沸騰的喧譁聲裡,就在她以爲自己要倒在地上的時候,肩膀卻撞上了一堵堅硬的人牆。她急忙就勢抓住了那人的衣服,穩住身體後發現是撞到了一個人的後背上。
那個人似乎也被她撞得不輕,皺着眉扭頭過來,卻還是很有風度地問了一句,“小姐,你沒事吧?!”然而話音落下時,兩人同時愣住。彼此眼中,都寫滿了不可置信。
“良宵,你怎麼在這兒?!”低沉地男聲響起,有着說不出的驚喜。
可良宵卻恍若未聞,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眼淚瞬間洶涌澎湃,“錦宸,錦宸……你沒事,你真的沒事……”說完便撞進他的胸膛,死死樓住了他的脖子。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周錦宸一愣,繼而眼中出現了一抹狂喜,雙手環住她的腰身,死死將人揉進了懷裡。
那一瞬,周圍所有的擁擠和嘈雜彷彿都不存在了。直到背上被人撞了一下,才意識到此時此地,實在不適合談情說愛。
他放眼四處估量了一下形勢,然後儘可能的將良宵全部護在懷裡,一點點往裡面稍微人少的地方移動。
周錦宸在一處柱子後面停了下來,確定這裡還算安全後,將良宵從懷裡拉出來,夾在了柱子和自己的胸膛之間。看着她婆娑的淚眼,忍不住嘆了口氣,“良宵,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良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又哽咽了,“來找你啊!”
“你放不下我的是不是!”周錦宸用的是肯定句,說完抑制不住地笑了出來。如果不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的話,他肯定會把她拉進懷裡吻個昏天黑地。
良宵這次倒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周錦宸滿眼溫柔地看着她,用掌心替她拭掉了眼角的淚,“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去巴黎?”
“子傑大哥那天告訴我的!”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他,“你爲什麼沒上飛機?”
周錦宸嘆了口氣,露出一絲哭笑不得了表情,“我買錯機票了!我要的是27號的票,我的助理大概聽錯了,給我買的21號的票。我也一直沒有注意,結果今天來了,票不對,就沒上去飛機。這可真是萬幸啊!”他一把將良宵拉進了懷裡,用一種劫後餘生的語氣說:“良宵,謝天謝地還能再看見,真好!”
聞言,她恍惚了一下。那年雪崩遇險後醒來,他也是這樣說的,‘還能看見你,真好!’似曾相識的話語,良宵只聽見‘叮——’的一聲,心中的某根弦被撥動了。然後,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是啊,能看見你,真好!
相愛的人有生之年還能再聚……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能比這更幸運的事?!
而她,卻何其有幸!
埋首在他懷中的人抽噎了一聲,忽然笑了一聲,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周錦宸,我懷孕了,你要對孩子負責!”
他驀地愣住,然後將她從懷中推出。對視了數秒後,終於明白話中的意思,卻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宵,你說什麼?!”
“我說,我懷孕了,你要對孩子負責!”
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他咧開嘴,無聲地大笑起來,復又將她擁緊在懷裡。然後,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帶着哽咽的顫抖,“我負責,大的,小的,我都負責!”
…………
後記
情到深處,所懼怕的從不是憎恨或者厭惡,而是在再見時所愛之人眼中再也找不到你半分影子的相忘江湖。
可誰敢說‘相濡以沫’就一定不如‘相忘江湖’。
所以,相忘江湖神馬的,是‘子’的境界。而凡夫俗子,還是happyengding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