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這是給我的?”她感到一陣暈眩,身子晃了一下,差點要昏倒了,趕忙一手及時撐住身子,緩緩的坐上椅子後,臉色慘白的瞪着摯愛的丈夫。

他面無表情的點頭。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一樣了!三個月前還深愛我的男人去了哪裡?”她忍不住低吼,她的心都碎了!

他看着她蒼白而憔悴的面容,過去那溫潤如春陽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早已不見,他有點不忍,但也知道木已成舟,回不去了。

他吐了口長氣,“一開始是因爲我在朝廷惹上麻煩失去聖心,可能連官位都留不住,在我無助時,相爺給我幫助卻希望我能娶芳英,他沒有兒子,真的很欣賞我……”

“一開始?後來呢?”她顫抖着聲音問。

“我發現她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是個溫柔多情的姑娘,我們心靈相契……”

“而我以爲我們一直很相愛。”她無法不打斷他的話,他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在割她的心。

他俊美的臉上略顯狼狽,“我接近她也是被現實所逼。”

“所以再好的感情也敵不過現實?因爲現實而發現了另一個女人的美好,休了舊愛之後再娶新歡,是嗎?”她的心在淌血。

“這事我也沒辦法,我本以爲她可以接受你的,”他看來也有點無奈,“但芳英太聖潔了,她要獨一無二的愛情,與你共事一夫,她的愛情就被褻瀆了,所以她寧可痛苦,也不願意與你當平妻,這點讓我很心痛。”

“那我呢?你就不在乎我的心痛了?!”她低啞的問,她感覺到冷、冷得她止不住的發起抖來。

他黑眸倏地一眯,口氣轉爲不耐煩,“我從不知道你這麼自私,只要我娶了她,我的權勢會更大,財富會更多,相爺不是隻答應替我解危而已,他還要拉拔我--”

“難道不能央求他替你解危,功名利祿自己求,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共患難,尋找站起來的契機?我很能吃苦的。”她真的無法就這樣放棄,她真的很愛很愛他。

黑眸閃過冷沉的怒火,“但我不能!我這一輩子絕不能卑微的過,我不要落魄、不要窮困漂倒、不要讓人瞧不起,你愛我,很愛很愛我的,爲什麼不能成全我!”

她哽咽哭泣,“就是因爲很愛,所以不能也不想離開你。”

他臉色丕變,惡狠狠的道:“可是我不愛你了,一點點都不愛了,這不足以讓你離開我嗎?”

晶瑩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他怎麼說得出如此殘酷的話?!“你--騙、騙人!”他們相戀了一年,成親才三個月,那些濃烈的深情怎麼可能說沒了就沒了?!

薛辰劭咬牙,黑眸冒火了,“在我面臨前途存亡之際,是芳英安慰我、給我溫暖,給我信心,甚至求她父親……她有情有義,我是真的陷下去了!”

不對!不對的,她站起身,以顫抖的手握住他的,“我也可以跟你同甘共苦,是你沒有給我機會,那時候,你不是還愛着我?”

他想也沒想的就拉開她的手,“對,所以是‘那時候’,也就是說的當時是,現在不是。”

“不可能!你對我的感情不會如此脆弱,我不相信。”她就是無法接受,只能低聲下氣的以淚眼看他。

“那你也太自以爲是了,還是你自始至終都認爲我不會納妾?只愛你一人?”

陰鷙的黑眸,冷洌的嗓音,她被他的絕情凍得不自覺的後退吉少。

她答不出來,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因爲他們那麼相愛,而且--對了,她努力的從混沌痛苦的腦子裡搜尋着他曾說過的誓言,“你說過,你是一旦愛上了,就是死也無法停止、不去愛的人,而且,你的心太小,只容許一個人進駐,再也塞不下其他人。”

他一副很受不了她的模樣,“男人喜新厭舊是天性,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顫抖着流淚,喉嚨一緊,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雙手握拳,直到指甲都掐入掌心。

“我會去叫何小寧進來替你收拾行囊,最晚在三天內,請你離開薛府,當然,珠寶首飾、錦鍛華服,你都可以拿走,另外,”他再從袖裡拿出一大迭銀票,“別說我待你不好,畢竟夫妻一場。”

她心寒的看着他放下銀票離開,而桌上那快完成的一暖裘,他是連看也沒看一眼。

人都不在乎了,怎會在乎一件衣服?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他的每一句話都如利刃,將她的心劃得血肉模糊,尤其是那件暖裘,在此時看來特別的諷刺。

“這是惡夢是惡夢吧?”她喃喃低語。

心地善良的她從不曾恨過別人,但在這一刻,她真的恨他,好恨他!

“男人喜新厭舊是天性,你未免太天真了!”

這句話如刀刃,狠狠又用力的戳進她的心,她的心頭一陣一陣緊縮,好痛!太痛了,她無法不哭,她真的好痛……她揪住那紙休書,拚命的將它揉成一團,緊緊的握在掌中,痛哭失聲。

房門開了,沉重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接着,是何小寧出現在韓采薇的視線內。

“發生什麼事?你怎麼哭成這樣?!”何小寧不知怎麼安慰哭得傷心欲絕的好友,一時也忍不住心酸,只能跟着猛掉淚。

終於,好一會兒後,韓采薇停止了哭泣,“答應我,別把我有孕的事告訴他。”

何小寧瞪大了眼,“你沒說?!不行,都這情況了,不能不說,我現在就去--”她起身欲跑出去。

“他休了我!”韓采薇帶着沙啞的哭聲喊住了她。

何小寧腳步頓了一下,難以置信的轉過頭來,看着淚眼婆娑的主子將手上那團紙遞給她,她接過手,將那團紙在桌上弄得平整,雖然仍皺巴巴的,但還是看得出來上面寫了什麼--

她氣得猛踩腳,“太可惡了!我要去問他,他怎麼可以當個負心漢,虧我還愛慕他愛慕得不得了!”

見她轉身又要走,韓采薇連忙拉住她,“你別去,去了也只是自取其辱,我幫不了他,無法對他的仕途有任何幫助……”

“不可以!這樣你太可憐了,相爺千金很了不起嗎?!”太過分了!何小寧忍無可忍的握拳嘶吼。

是很了不起,因爲只有她才能解決夫君的燃眉之急,還能助他飛黃騰達,韓采薇在心裡苦笑。

她淚眼看着桌上的休書,還有那件未完成的一暖裘,她突然激動的走上前抱起那件暖裘就住房外走,“小寧,麻煩你拿火摺子出來。”

見主子一神情有異,她馬上擋住她的去路,“你想做什麼?那件暖裘不是還沒完成?”

“不需要完成,我要把它燒了。”

何小寧想勸她,但見到她眼中那抹哀莫大於心死的悽然,她喉頭就像被什麼硬塊梗住了,因此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拿了火摺子,跟着她走出房門外。

這個古樸典雅的庭園一直是薛府內韓采薇最喜歡的地方。

時值深秋,落葉盡散,幾葉未落的楓紅孤單的掛在光禿禿的枝頭上,更顯蒼涼落寞--一如她單薄纖細的身影。

她面無表情的將披掛在手上的暖裘丟到亭臺中央,再看向何小寧,但何小寧卻遲疑了,因爲她看到了正從曲橋上迎面走過來的薛辰劫。

薛辰劭走進亭臺,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新衣,下意識的彎身拾起,見狀,韓采薇的反應非常大,馬上臉色大變的上前一把搶過去。

“你別碰!”他根本沒資格碰!

就是寧願燒了它,也不讓變心的薛辰劭碰嗎?何小寧難過的看着他那錯愕的俊驗,胸臆間有一把怒火頓時燃燒起來,“爺怎麼可以見異思遷刑。你忘了你費盡心思打敗一堆王公貴族才娶到主子的嗎?相爺千金根本比不上主子,你怎麼可以到手了就不愛了!”

他黑眸倏地一眯,“你在教訓我,你以爲你是誰?”

他黑眸凌厲,語調冰冷,何小寧忍不住天口嚥了一大口口水,小心的退後兩步,再往左一步,退到神情淡然的好友身後。

那雙黑眸續而定視在韓采薇漠然的臉上,“你想幹什麼?”

“我們之間不是沒關係了,做什麼也互不干涉,不是?”她語氣平靜,事隔沒多久,現在整個人看來已沒有任何情緒,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死了。

他冷哼一聲,“隨便你,就互不干涉吧。”

她微微點頭,美麗的眼眸毫無生氣。

怎麼不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回敬他呀!何小寧氣憤含淚的看着好友,她寧願她發泄心中的失意與傷心,這麼淡然只會讓自己的心更難過吧?

薛辰劭又看了韓采薇一眼,隨即不在乎的甩袖走人。

真走了?!何小寧火冒三丈的俯身點燃了暖裘,連順手拿來的休書也燒了。

火光熊熊,那一針一線交織成的暖裘,以情與愛推迭而成的心血全化成了灰燼,完全不剩了……

韓采薇哽咽的低啞開口,“走吧,這裡已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事吻。”

“可是,咱們什麼都還沒有準備,總得整理包袱吧。”何小寧說着藉口,其實是想鼓起勇氣再去吼吼爺,叫他不可以當負心漢,主子那麼愛他,他這樣是始亂終棄啊!

“你現在就去,拿幾件衣物即可,珠寶首飾就別拿了,我孃家給的銀票,你知道放哪兒,總之別動薛辰劭給我的任何東西,知道嗎?”她繼續交代着。

如此堅絕,何小寧都感受到她的痛楚了,“可是……”她還是想去阻吼他啊!

“這個屋子我是待不下去了,如果你還能留,那你留下,我現在就走。”韓采薇美麗的臉孔添了幾許憔悴,冷然的笑卻多了抹淒涼。

向小寧臉色大變,急急的拉住她,“好,我馬上去收拾,你可別自己走。”

她連忙奔回寢房,卻見到薛辰劭就站在面對亭臺的窗櫺前,就這距離,剛剛她們主僕的對話,他應該都聽見了呀,他不說些什麼嗎?也不挽留主子嗎?!

她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照着韓采薇的吩咐收拾好了包袱,再狠瞪他一眼,又連忙跑到自己住的側房,將所有的物品都塞進包袱內,才快步的跑去院子裡。

“主子,咱們快離開這烏煙瘴氣的鬼地方吧。”何小寧故意大聲的說着。

這一次,韓采薇沒有再回頭看,不然,她會再對上薛辰劭的眼神,也許會看到那裡面難忍的心痛和愧疚。

“我們到外面買輛馬車,我不想帶走薛府的任何東西。”她交代着何小寧。

要斷得乾乾淨淨,是嗎?在某方面而言,這也許是件好事吧,薛辰劭胸口也隱隱抽痛着。

當韓采薇在何小寧的陪同下步出薛府大門時,察覺有異的衆奴僕們也忍不住一路相送到門口,他們個個眼睛含淚、面露同情,卻不知該說什麼。

相較於稍早前,主子深情的送相府千金離開,此時的韓采薇情何以堪啊?

但他們仍只能靜靜的目送那對主僕離開薛府,愈走愈遠……

街道上熱鬧依舊,但韓采薇的世界已經完全分崩離析,毀滅了。

何小寧買了一輛馬車,親自駕車往臨縣奔馳,一路車子連停也沒停,只希望趕快讓主子回到孃家,至少她的爹孃會好好安慰她,不會像她這個笨蛋,連替主子出頭也不會,只能陪着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