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寡言少語,與牧宇森每天總共也說不上幾句話,除了叫他起牀、吃飯和上學,她確實是溫和與陽的,只是,確實溫和如冬日的陽光,明媚卻有失溫暖,這個牧宇森童年時唯一的玩伴與陪伴,卻讓牧宇森覺得她並不愛他。
如果愛,又怎麼會不在乎?只因她的確是愛,才百般的寵溺自己的兒子,他鬧,她也不惱,只是對他笑,只是,到了後來的後來,男孩才發現,在母親溫和的笑意裡,那面藏匿着多少心酸與隱忍鈹。
十三歲生日那年,牧宇森吵鬧着要蛋糕,女人溫和點頭答應,起身便出門去買蛋糕。他等在家裡,滿心的期待,那甜甜的味道,他想與她一起分享。時間流逝,蛋糕房離家的距離並不願,可是女人卻去了很久,小小的人赤着腳跑到門口望眼欲穿。最後等不及了,他便跑到街上去尋人杳。
女人告訴過牧宇森,西城區很混亂,讓他平常不要亂跑,免得出事。這是在牧宇森看來女人唯一愛他的表現,她在關心自己的安危,對女人的話,他只對這一條言聽計從。當人來到街上的時候,離家不遠的一處十字路口處,有人羣圍的水泄不通過,在他們腳下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早已經沒了呼吸。
在閉眼之前,她拽着一個人的褲腳,“阿森……我的阿森可怎麼辦啊?”只說了這一句話,沒有人能給她答覆,一生溫和,到死的時候卻是這般悽絕凜冽。
“媽媽……”人羣后面,一聲淒厲的叫喊,驚住了所有的人,衆人紛紛回頭,那人還只是一個孩子,約莫十三四歲,滿臉都是黏膩的淚水,身嘶力竭,令人感到驚恐的是,那孩子腳上沒有穿鞋,此時,腳已經磨破,滲出淋漓的鮮血來混合着地上的土,凝成暗色的痂。
從那時,他才知道,那女人是對他傾注了多少愛意,那懷裡緊緊裹着的蛋糕,絲毫未損,如不是因爲磅礴的母愛,她又怎麼會甘心用自己的身體護它周全。
牧宇森姓牧,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他知道的便是這個以跳舞賣唱爲生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女人從來不讓牧宇森去自己工作的地方,她說“小孩子就該在家裡,大人才該出去工作。”
當有生之年,他能夠踏進母親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的時候,他才知道母親的用意,在這個充滿污穢與骯髒的地段,那個新型善良的女人,傾盡了自己所用的能力,想要給他打造一片純淨無暇的天堂。
她對他不是不愛,而是溺愛,所以她很少和他說話,以避免在談話中不經意間透露出她內心的陰霾與痛苦,對兒子的頑劣總是笑顏以對,對兒子的要求總是言聽計從。
母親的死,永遠都是牧宇森心裡無法言說的痛,所以,後來他從來沒有過過一次生日。就算是後來有落夕陪在他身邊,男人依舊不改初衷,他只接受她的禮物,不鹹不淡,不笑不怒。
就在昨天,母親的忌日,他驅車去了西城區,走進了那棟陳舊的下樓。回來後便是一場大醉,直到凌晨時分他才渾身酒氣的從酒吧裡出來。
回到家,那喜慶-紅豔的桌布實在刺激了他的眼睛,遂一把扯下來,連帶那桌上擺着的秦暖精心準備的珍饈美食,一併落地,滿目狼藉,他卻看得心裡歡喜。
後來的事他就記得不太真切了,只是不知是夢還是現實,當時他只以爲自己看見了離去多年的女人,琳琅,思慕已久,再相見時便是爆裂的愛撫。
牧宇森怔愣,偏過頭又看了一眼那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呼吸一窒,手指捏着眉心,他喃喃自語:“我這是做了些什麼事?”帶着隱隱的怒,他將被子一把摔倒地上,起身快速的穿好衣服,出門驅車趕往酒店。
不知爲何,他竟有點擔心,擔心秦暖那個小女人,會不會因此而發現他的秘密……
真的只是這樣嗎?
可爲何那左心房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什麼東西拽着似的,異樣的疼痛。
……
秦暖走在甬道上,手上拿着查房的記錄,按例查房,每天早晚各進行一次。
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同,她很少穿顏色豔麗的衣服,而今天她卻穿了一套玫紅色的連衣裙套裝,襯得皮膚更顯白皙,一張芙蓉玉面不染半點脂粉,就已足夠傾城惑人。
шшш● T Tκan● co “啊!”秦暖驚呼,腰間突來的力道,是她慣性地向前,擡頭才發現那人竟是牧宇森,冷冷地不發一言,卻是環着她的腰快速向前走去。
“你幹什麼,這裡是酒店,到處都是攝像頭。”秦暖有些惱怒,掙扎着想要擺脫牧宇森的束縛。
“……”牧宇森也不說話,只將她帶到1808,然後“砰”的一聲大力將門關上。
“你是不是沒吃藥啊,一大早就這麼不可理喻。”秦暖不耐煩的說道,越過牧宇森的身體,手伸向門把,幾欲開門而出。
牧宇森眼眸微眯,環抱着雙臂,看着那人做徒勞爭鬥。
秦暖皺眉,“這房門鎖,怎麼就打不開?”
“那是我特意安裝的電子鎖,只有我才知道怎麼打開。”牧宇森說道,臉上浮現戲謔玩味之色,。
秦暖懊惱轉身,怒瞪牧宇森,“將門打開,我還要查房。”
“不急。”牧宇森說道,嘴角一扯,旋起邪魅的弧,“過來坐!”牧宇森坐進椅子裡,然後看着秦暖拍了拍自己的腿。
“你……”秦暖臉色一紅,牧宇森玩味一笑,她是經不起挑-逗的。
秦暖微微嘆氣,“牧宇森,你又是何苦呢,明明不愛不是嗎?”雙手低垂在身側,在微微地顫抖。
牧宇森嘴角的笑容僵硬,終究她還是有所察覺了……心中冷笑,“你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琳琅,你真正喜歡的是琳琅對不對?”秦暖問道,眼底氤氳了一片水霧,齒貝咬着嘴脣,隱忍着不讓眼淚劃出來。
“琳琅?”牧宇森隨即粲然一笑,仿若什麼事都沒有一樣,他笑的一派輕鬆坦然,坦然到讓秦暖以爲是自己錯了,她的指紋只是可笑的無理取鬧。
“琳琅,我記得我和你說過那是一個對我來說向母親一樣的人,我愛她,難道不可以嗎?”牧宇森反問,“而且我對她的愛,與愛情無關。”
“像對母親一樣的愛?”秦暖問道,她心裡狐疑,既然是向母親一樣愛着的人,爲何會在那種情形下喊出這個名字?
“有件事,你並不知道,我之所以不過生日是因爲我生日的那天也是爲母親的忌日,至於昨晚的事,我喝多了,口不擇言,真的很抱歉。”牧宇森如此解釋,卻在秦暖看來是如此蒼白簡單。
“那好,你酒醉後可以口不擇言,我也可以原諒你昨晚對我所做的一切,昨天我也讓你心情不愉快了,所以我們就算扯平,誰也別再追究了好嗎?”秦暖說道,微笑着,帶着悽惶,別再追究,說白了只是在逃避,她不想再覺得牧宇森的心裡一直住着一個令他眷戀半生而無法忘懷的女人。
秦暖在心裡苦笑,暗道:“秦暖啊秦暖,什麼時候起,你竟然變得膽小如鼠?”
一上午的時間,秦暖都是在悽惶與傷感中度過,不該愛的終究是愛上了。
游泳池旁,秦暖低眉沉思,樓上,那人長身玉立,與黑的眸子鎖住下面那一點靚麗的身影,眸色深沉,讓旁人瞧不出他倒地在想什麼。
“總裁。”傑瑞敲門進來,“找我有事?”
“嗯!”牧宇森將眼神收回,“那個王總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傑瑞兀自吶喊,牧宇森從來都是極少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他會的就是分析事件,下達命令,至於結果,他不問,別人不說,那自然就是辦妥當了。如今這般多費心神,又是爲了什麼呢?那個女人?
“早就辦妥了,那個王總我直接讓他滾回老家種地瓜去了。”傑瑞說道,眯着下城的鳳眼,對牧宇森不住探究。
牧宇森邪魅一笑,“怎麼,你也對本總裁有興趣?”
傑瑞一怔,繼而玩味一笑,“開什麼玩笑,我可不喜歡你這樣的。”
“話說回來,你和他怎麼樣了?”牧宇森問道,傑瑞挑眉,“能怎麼樣,水中花,鏡中月,我以爲我近水樓臺,其實,那是可望不可即的。”
“哦,這麼快就人情現實了。”牧宇森笑道,“這倒是不像你的作風啊,不會這只是你搪塞移情別戀的藉口吧。”
傑瑞微微一驚,眯縫着雅靜,“牧宇森,我覺得你是越來越可怕了。”他挑眉一笑。 шшш•Tтká n•¢o
“那我可以理解爲你是在誇我越來越厲害了嗎?”牧宇森打趣的說道,“當初你哥哥的事,你放下了?”
“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又何必苦苦追着不放,更何況當年的事情根本就說不清倒底誰對誰錯,我倒是覺得商琳不可能是那種人會對不起我哥的人。”接回說道,“死者長已矣,就讓那些事情也隨他就此湮沒了吧,活着的人還要好好活着。”
“你能這麼想我倒是放心了。”牧宇森說道,“哦對了,你還需要做一件事。”說話間,牧宇森將一張相片遞給傑瑞。
傑瑞接過相片,瞧了一眼,“這人不就是秦守成嗎?”
“嗯,沒錯,上次我們放過他之後,有人報告說他逃到了香港,但是,王林查到他又回到了大陸,而且就在這座城市。”牧宇森說道,重瞳裡閃爍着精光,嘴角是似有還無的淡笑,這是一種掌控蒼生的得意之色。
“這人不惜冒險重回大陸,甚至就躲在這座城市裡,看來是早有預謀,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定時炸彈,我們必須得想辦法讓他自己把自己炸死。”傑瑞說道,最狠厲的反擊不是兩敗俱傷,更不是同歸於盡,而是親眼看着敵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牧宇森點頭,“所以,需要你安排人去盯着他,我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我們還是小心爲上的好。”
“好,我這就去安排。”傑瑞轉身出了房門,牧宇森靠在椅子裡,眼眸微眯,良久嘴角旋起玩味深沉的笑。
……
西城區的某棟房子裡,陰暗潮溼的角落裡一個人縮成一團,嘴角還帶着紫青色的淤青,懷裡抱着一節乾枯的小臂,瑟瑟發抖。
“救救我,快救救我。”秦守成呢喃着說道,眼神空洞,再不似以前那般閃爍着算計的精光。
“砰”地一聲,房門被踹開,秦守成一驚,倉皇躲避,卻發現自己一驚是堵在牆壁的角落裡,已經是避無可避了。
藉着昏暗的光線,秦守成看見來人的模樣,一個身高馬大的胖男人,他手指上的碧翠的戒指,還是前幾日裡他從秦守成這裡得去的。秦守成眼前一亮,只覺得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滾帶爬地來到男人腳下,“坤哥,真的是你啊坤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一張口便是哀求。
坤哥居高臨下的睥睨匍匐在自己腳下的鼠一樣的男人,扯開自己的腿,生怕沾染了晦氣一樣。
“坤哥,你一定要救救我,牧宇森他發現我回來了。”秦守成驚恐地說道,想起半日前自己被人暴打的事情,更是驚恐不已,只覺得有一陣陣惡寒從心底裡不斷地升騰而起。
“牧宇森。”坤哥念着這個名字,眼睛微眯,“放心,就算不是因爲你,我也得跟他好好算算這筆賬。”嘴角上斜,帶着無盡的譏誚。
“我去查過了,那個女人果然是你女兒,而且還是牧宇森的相好的,你說這打水衝了龍王廟,你該怎麼辦呢?”坤哥俯下身子在秦守成耳邊陰森地說道。
“秦暖那個死丫頭,一不做二不休,坤哥你就看着辦吧,只要是能保住我這條小命就行。”秦守成說道,哀求着,像是街頭天橋上那些沒有尊嚴的乞丐。
“哼。”坤哥冷哼一聲,“老秦,你這麼狠心,會讓我覺得總有一天你也會爲了自己而出賣我。”坤哥揚聲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我之所以可以不管那丫頭的死活,那是因爲那丫頭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秦守成慌忙解釋。
坤哥冷笑,微微搖頭,“竟不知道,你還是個情種。”樣了別人的女兒十多年,到現在才說出來,如不是爲了自己心中的摯愛,那還會有其他更有說服力的說法嗎?
“好,如果你這麼絕情,我就更不會在意了,最近你最好行事小心一點,不然事情敗露你就等着陪葬吧。”坤哥說道,轉身出門而去,末了還回頭留下一句:“老秦,我還真是有點佩服你了。”
秦守成頹然靠在牀邊,喘着粗氣,腦海裡竟是當年那個驚才絕豔的女子,委身下嫁給他,並不是出於她愛他,而他依然心甘情願,即便那是她已經身懷六甲。
……
吃過晚飯之後,秦暖安靜而利落地收拾杯盤,連帶牧宇森那份也一起收拾,如果不留心,根本感覺不出這女子與往日有何不同,可是牧宇森偏偏就皺了眉頭。
“暖暖,去給我倒杯果汁!”牧宇森靠在椅子裡說道。
秦暖也不擡眼,“哦!”應允了,便轉身進了廚房,不消片刻便端出來一杯鮮榨的果汁,放在牧宇森面前之後便轉身進了廚房洗碗。
牧宇森看了一眼面前的鮮榨橘子汁,眯了眼,探頭看了看廚房裡來回忙碌的身影,“暖暖!”他叫到,“暖暖,你過來。”
“什麼事?”秦暖微微皺起眉頭,卻也不惱,“不喜歡橘子汁嗎?”
牧宇森看了一眼秦暖,抿了抿薄脣,“對,去給我換一杯葡萄汁。”
牧宇森說完,一臉玩味地看着秦暖,秦暖卻二話不說端起果汁就朝廚房走去,又是不消片刻,便端了杯鮮榨的橘子汁出來。
秦暖將果汁放下,也不看牧宇森一眼,自己安靜的窩在沙發一角,翻起了雜誌。
牧宇森看看果汁又看看秦暖,半晌那杯果汁卻是動也沒動,秦暖悄悄瞄了一眼牧宇森,那人絲毫沒有喝果汁的意思,更何況一秦暖對牧宇森飲食習慣的瞭解,他是一個極其注重飲食的人,從來不在飯後喝東西,今天他這般不過也是在刁難自己罷了。
“暖暖,我突然又不想喝葡萄汁了,你喝了它。”牧宇森再次說道,促狹着眼睛,看着秦暖的反應。
秦暖依舊不言不語,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伸手去夠那杯果汁,卻不料摸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