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李熠揭斯底裡的嘶啞呼喚聲“雙雙!”
那聲音在荒蕪寂寥的墓地裡飄散開去,餘音一遍又一遍地傳入我的耳朵,那個聲音聽起來,那麼的悲鬱,彷彿李熠真的很愛很愛我,是啊,他是愛我的,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們都試過愛對方,好好地相處,最後又變成什麼樣子呢?
這個世界是很殘忍的,相互深愛的人反而相互折磨,相互計較,眼裡容不得一點事沙子,直至消散殆盡了,那才各奔東西,反而是那些搭夥過日子的人,反而攜手度過一輩子了,可能不是心裡最深愛的那個人,所以就變得寬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頭也不回地跟着徐俞文往前走,他並沒有讓司機開車,反而是自己開車,於是我就坐入副駕駛,我還陷在悲傷裡,腦子暈乎乎的。徐俞文側身低腰幫我係安全帶,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開口想要自己動手系安全帶,我伸手過去,恰好就握住了徐俞文的手。
他的手和李熠是不一樣的,李熠的掌心厚重,骨節分明,看得出那是一個男人的手,一個充斥着力氣的手,而徐俞文較之李熠的手,更加秀氣點,可能就是線下那些花季少女喜歡的美手。
我錯愕了一下,趕緊要把自己的手收回來,我終究是個懷孕的人了,還是懷着李熠的孩子,我憑什麼再去靠近徐俞文呢?我不想成爲別人取笑徐俞文的把柄,我就算不和李熠在一起了,也不好意思和徐俞文攪合在一起,那太不論理了。
徐俞文搶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他深深的凝視着我,那種深沉的目光讓我開口說不出什麼話,索性就什麼都不說了。我什麼都不想管了,暫時讓我休息一下,什麼事情都不用再想了。
徐俞文慢慢地鬆開了我的手,他專注地幫我扣上了安全帶,才啓動了車子。車子緩緩在泥淖路上行駛,好不容易停下來的雨,又下起來了,這個季節的雨水特別多,再加上最近暴風雨來襲,好多地方都鬧起了洪澇,滂沱大雨重重地砸着車子上,剛被刮水器抹去水珠的車窗,一下子又濛濛一片了。
這種沉鬱的天氣讓人非常陰鬱而浮躁,我心緒很不安定,視線從前車窗移到了側車窗,坐立不安。徐俞文握住了我的手安撫道“沒事的,一切都有我呢!”
我回過頭看着徐俞文,我覺得自己挺卑鄙的,就是因爲徐俞文喜歡自己,就一次又一次利用他,甚至利用完後就翻臉不認人了,這次明哥的事情都是他在操辦,就連墓地都是他幫忙挑的。
我看到他的眼底有一圈濃郁的藏青色,眼睛佈滿了紅血絲,嘴脣有淡青色的鬍渣,看上去滿是疲憊了,我於心不忍地說“這幾天麻煩你了。”
徐俞文又握了握我的手,我好似沒有什麼理由去推開他的手,成人的世界是很功利的,還有誰做事不求回報的呢?更何況徐俞文幫了我那麼多忙。
徐俞文把視線落在我微微凸起的小腹,溫柔地凝視着,他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鄭重其事的說“雙雙,我喜歡你,也會疼你的孩子的。”
他的話就像一顆雷扔進湖水裡,激起了千濤駭浪,我驚愕地望向了徐俞文,也看到了迎面開來的轎車,那車子的速度很快,開得晃晃蕩蕩,看着就心裡瘮的慌,隨着車子的距離的靠近,我心慌意亂,心臟猝然加快了跳動的速度,我不由大聲尖叫了一聲“小心!”
可是我的叫喊聲來的太遲,那輛轎車就朝着我們的方向徑直開來,只一瞬間的功夫,我聽見車子激烈碰撞的聲音,玻璃支離破碎飛散,安全囊蹭地打開,砸在我的臉,剎那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一切就宛如電影裡面的慢鏡頭,我聽見車子急剎車的聲音,瞪大眼睛看見玻璃從面前飛過,然後車子跨越了人行道,撞在旁邊的大樹上,最後安全囊打開了,保護住我的頭,幾秒鐘的功夫安全囊消氣了,然後後面有一輛車子撞了上來,車子朝着樹衝撞過去,這時再也沒有安全囊保護我了。
我的身子重重地撞到了車邊沿,小腹好像被什麼重重地砸中了,那裡劇烈的絞痛起來,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體內慢慢的往外涌,不,我惶然的低下了頭,看向了自己的肚子,我唯一的期盼是孩子沒事,孩子一定沒事的。
紅色的血液一點點染紅了白色的裙子,那豔麗的紅色刺痛了我的眼,我的心就像是被丟進了絞肉機,一片片被攪碎了,有種窒息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重得我都承受不住。我害怕得眼淚不斷地往外涌,我不能沒有孩子的,李熠會瘋的,他那麼喜歡這個孩子,我捂住了肚子,我天真地以爲捂住了肚子,孩子就不會有事了。
那種無助感就是一根纏繞砸脖子的繩子,它慢慢的收緊,卡住我的喉嚨,下一秒就能要了我的命。此時此刻,我眼裡心裡就只有孩子,從來不信佛的我,開始祈求佛祖,希望他能保佑孩子平安無事,我願意折一半的壽命。我和天下間所有的母親是一樣的,在這種生死關頭,我無法掩藏,也不想掩藏自己的無奈。
我措手無措地擡起頭,看到了不遠處的徐俞文,他額頭出血了,不過看上去狀況不是太糟糕,他焦急的詢問我“雙雙,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我慌張得看向了他,他成爲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向他伸出手,我想開口讓他幫一幫我,保護好孩子,可小腹太疼了,疼得我說不出一句話,雨仍在不停地下着,透過破碎的車窗飄了進來。我全身都覺得很冷,很冷,可下面是熱的,那裡就像是裝滿熱水的袋子被針扎破了,水不停地往外涌,紅色的血液染紅了我裙子的下半身了。
徐俞文衝了下來,扒開了車門,將我抱了起來,他把我抱在懷裡,重複地安慰着我說“沒事的,沒事的。”
我緊緊的拽住了他的衣袖,死死地望着他,我忍住鑽心的疼,艱難地咬着牙說出了話“救…救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救一救孩子,李熠,他會瘋的!”
是啊,那是我們的孩子,儘管我們之間有再多的爭吵,那都不能否認一個事實,我們都愛這個孩子,那是我們之間最親密的牽絆了,證明我們都愛過對方,擁有過對方。孩子不在了,那一切都完了,或許我錯了,我該跟他回家的,那樣就不會發生車禍了……
徐俞文定定看了我一眼,眼睛閃過了悲憫的傷悲,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神色,旋即,他焦急地找包包裡的手機,他邊打着電話邊安撫着我“雙雙,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醫生馬上就回來了……..”
我沒有來得及聽完他說的話,腦子腦子渾渾噩噩的,漸漸視線變得越來越小,眼皮變得很重,重得我都擡不起來了,我模糊間看到徐俞文拍着我的臉,說些什麼,可他說了什麼,我根本就聽不見了。
我陷入了黑暗之中,一個人在黑暗裡摸索,走了好久好久,我都沒有看到其他人,也沒有看到光,在我精疲力竭時,有一盞燈亮起了,照着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長得很好看,陶瓷娃娃那般好看,頭髮烏黑柔軟,眼睛又大又圓,鼻子高挺,嘴巴粉嫩嫩的,我覺得很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長得像誰了。
小男孩那雙烏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我,那種怨恨的目光根本就不是兩三歲該有的表情發,他目不轉睛的望着我,我被他看得都膽戰心驚了,連續往後退了好幾步,他哭了,大聲的質問我“媽媽,你爲什麼不要我?你不要我了是嗎?”
我聽着他喊着自己媽媽,心都碎了,是啊,那是我的孩子,他的眉眼和鼻子長得那麼像李熠,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長得真好看,我快步地走了上去辯解道“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呢?媽媽愛你啊!”
“你騙人,你騙人,你根本就不想要我,你都不想生孩子,你還說就算是懷孕了,你都要把我弄死,你要用各種辦法弄死我,你根本就不想生下我,你還不想當媽媽。你怎麼那麼噁心,我恨你,你不配當媽媽,我恨你……”
“不,媽媽愛你,我那都是氣話,我是不想那麼早當媽媽,可是你來了,媽媽就想把你生下來,媽媽愛你。”我朝着孩子走了好幾步,可無論我走了多少步,我就是靠近不了孩子。
孩子歪着腦袋對我笑了,笑得發出咯咯的笑聲,尖利的笑聲傳入了我的耳朵,我一次又一次地解釋自己不是不要他的,我很愛他。
他就是不聽地笑了,笑了好久後,他說“媽媽,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我要走了…..”
我撲上去終於抱住了他說“媽媽,不讓你走,你乖乖的陪在媽媽的身邊好不好?”他就在我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的的腦袋忽然就掉下來了,滾了好遠好遠,四肢一截一截地斷開了,最後化爲了一灘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