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晴眉頭緊皺,巴掌大的小臉兒慘白到幾乎沒有血色。陌南秧已經把話說得很絕了。方雨晴知道今兒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去了,百般無奈下。她咬緊了牙,閉着眼睛無比絕望的喊道:“是南柯!”
“你說什麼?”聞言,最爲驚愕的不是發問者陌南秧,而是坐在方雨晴斜對面的白雲棋:“這主意是南柯出的?”
白雲棋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過分的震驚讓她除了質問方雨晴以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儘管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比起白雲棋。陌南秧就顯得淡定多了,淡定到好像她纔是當年陪陌南柯一起折磨秦慕澤的“幫兇”。
她漠然的閉上了眼睛。脣角噙着一抹苦澀的笑。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南柯並不是爲了救秦慕澤才被迫加入秦暮寒的,她一開始,就是自願的……甚至可以說。她纔是主謀……
“你他媽的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片刻後,白雲棋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一把揪住了方雨晴的衣領。怒聲喝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南柯她……她……她不是答應過我要救秦慕澤的嗎?她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
緊捏着方雨晴衣領的手逐漸加緊了。因爲過於用力,指關節處發出不健康的青白色,白雲棋咬着牙。緊緊相連的上下齒不受控制的打着滑:“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
——她明明知道我喜歡秦慕澤啊!
極度的震驚中。白雲棋的第一反應便是否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陌南柯會這麼對她!她明明知道她暗戀着秦慕澤,她明明答應過她要救秦慕澤一命……
可爲什麼,真相大白之際,拯救者卻變成了施+虐者?
“南柯……南柯也是有苦衷的。”見白雲棋動怒了,方雨晴慌慌張張的替陌南柯辯解着:“她……她確實是想救秦慕澤的,可是那段時間,秦慕澤一直跟行屍走肉一樣,秦暮寒覺得沒意思,想直接了結了他回部隊去……南柯……南柯她也是爲了保秦慕澤一命,這纔出此下策……”
“把他繼父的皮剝下來披他身上怎麼就能保他一命了?”方雨晴還沒有把話說完,白雲棋便厲聲打斷了她:“你倒是跟我解釋解釋,這怎麼就能保他一命了?”
陌南柯向秦暮寒提議虐殺秦慕澤繼父的事兒,白雲棋是不知道的,陌南柯也曾有意無意的向方雨晴暗示過,禁止她把這件事兒告訴白雲棋,本以爲這些陳年舊事會隨着陌南柯的死,一同被陌南柯帶進棺材裡去,誰料今兒個,對此本該一無所知的陌南秧突然就提起來了……
“小白,你稍微冷靜一點。”方雨晴往後縮了縮身子,嘗試着安慰白雲棋道:“南柯當時是想激發出秦慕澤的鬥志,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聽到這裡,一直靜默不語的陌南秧突然笑了,她搖了搖頭,輕聲打斷了還在拼命爲陌南柯開脫的方雨晴:“不……她並不是想要激發秦慕澤的鬥志,也不是想要保秦慕澤的性命……”
陌南秧的聲音很小,可不知爲何,她一開口,剛剛還在激烈爭執的白雲棋和方雨晴突然間全都安靜了下來,稍微愣神後,她們紛紛扭過頭來,把目光投到了陌南秧身上。
在四隻眼睛直勾勾的注視下,陌南秧笑了,那笑容裡,包含着無盡的酸澀與苦楚:“她這麼做,只是因爲她想要這麼做,沒有別的原因……”
她咬了下嘴脣,把“沒有別的原因”這五個字又重複了一遍,宛若嘆息的語調,像一塊兒沉悶的石頭,重重的砸到了每一個人的心裡。
陌南秧太瞭解陌南柯了,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對於陌南柯的喜好,陌南秧瞭如指掌。
其實……其實陌南秧早就應該察覺出自家妹妹的不對勁兒的,童年時期,別的小姑娘都喜歡美麗善良的白雪公主,灰姑娘,可妹妹陌南柯卻喜歡法力無邊的巫婆和女妖,看童話集的時候,乖寶寶陌南秧手裡抱着的是經典童話故事《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可比陌南秧小兩歲的陌南柯最愛看的,卻是黑暗童謠的鼻祖《鵝媽媽童謠》和恐怖童話的鼻祖《鵝媽媽恐怖故事》……
陌南柯從小就喜歡這些東西,血腥的,暴力的,黑暗的……她不在乎一個人是好是壞,她唯一在乎的,是這個人夠不夠強大。
“南柯!南柯!爸爸給我們買了白雪公主的芭比娃娃!你快過來看!”七歲的小南秧抱着兩個差不多有她一半兒高的粉色的盒子,一搖一擺的跑上了樓,一邊兒跑,一邊兒興高采烈的喊着。
邁着小短腿兒,哼哧哼哧的跑到樓上以後,陌南秧把兩個裝着白雪公主娃娃的盒子放到了牀上,眨巴着大眼睛興奮不已的指着盒子裡的娃娃對自己的妹妹嚷嚷道:“快看!南柯!白雪公主!和動畫片裡的一模一樣?”
“唔……”彼時的陌南柯正坐在椅子上喝牛奶,聽到姐姐的聲音,她回過頭來,隨眼瞥了瞥陌南秧堆放在牀上的兩個大紙盒子,嘟着嘴巴道:“可我不喜歡白雪公主……我喜歡王后。”
“啊?”小南秧被自己妹妹的喜好嚇了一大跳,皺着小眉頭很困惑的問:“你怎麼喜歡往後啊?王后是個大壞蛋,她差點害死白雪公主啊。”
聞言,小南柯把手裡的牛奶杯子放到了桌子上,不以爲然的回答道:“那是因爲白雪公主太笨了,都上了兩次當了,還不長記性,最後那個蘋果一邊兒紅,一邊兒青,一看就有問題嘛!這她都看不出來,太笨了。”
經妹妹這麼一提,小南秧也覺得白雪公主似乎確實蠢得厲害,同樣的當上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結果她一連上了三次!小矮人們都警告過她了,結果她還是咬下了那個有毒的蘋果……
“所以還是王后比較好。”陌南柯用胖乎乎的小手兒拖着自己的下巴,語氣輕鬆的表示:“王后不僅有魔鏡,她還會魔法……不過她也有一點兒笨,想要殺死白雪公主的話,要派殺手纔對嘛!獵人什麼的很容易心軟把白雪公主放走的,一點兒都不可靠!要是她當時派一個殺手過去,那後面她肯定不會被白雪公主害死的!”
欸?小南秧聽了個一頭霧水:不是王后想害死白雪公主嗎?怎麼到妹妹嘴裡,就變成白雪公主害死王后了?
諸如此類的對話數不勝數,幾乎陌南秧喜歡的每一本經典童話,妹妹都喜歡裡面的反派,問及單純善良的女主,妹妹給的評價都是:太蠢了,太笨了,太弱了……
“怎麼我喜歡的角色你都覺得蠢啊……”被妹妹一連打擊了好幾次的小南秧不高興了,她撇撇嘴,在心裡很委屈的想:在妹妹眼裡,自己是不是也跟白雪公主她們一樣的蠢?
“哈哈哈……誰讓姐姐喜歡的都是主角。”聞言,陌南柯伸手摟住了陌南秧的脖子,把頭埋到了陌南秧的腿上,嬉笑道:“故事裡主角都很弱的,要不是運氣好,早就死光光了。”
只是運氣好嗎?小南秧皺緊了眉,覺得妹妹說得並不對,可因爲年幼,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妹妹。
“姐姐不需要太聰明的。”話談到最後,機靈活潑的妹妹低頭在小南秧臉上落下一吻,眨着眼睛神色狡黠道:“我足夠聰明就好了,姐姐不需要太聰明……姐姐只要負責美貌如花就可以了!我會保護姐姐的嘛!”
完全理會別人死活的陌南柯對自己的姐姐,卻擺出百般的依戀,也正是因此,陌南秧纔會忽略了自己妹妹的冷血,她覺得妹妹對所有人都會像對她一樣,嘴上雖然說着“不喜歡太蠢,太笨的人”,可是當她遇到像她這樣又蠢又笨的人的時候,她是回去保護她,幫助她的。
熟不知,保護和幫助只是她才能享有的特權,其他人在她那個小惡魔一般的妹妹眼裡,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螻蟻,即便是死,也不會讓她動一動秀眉。
“所以秦慕澤的妹妹也是南柯逼瘋的,秦慕澤的媽媽,也是南柯害死的,對不對?”冗長的沉默後,陌南秧無力的笑了。
她一直以爲她纔是最無辜的那個受害者,然而,直到這一刻,她才猛然發現,原來她一點兒也不無辜。
作爲長姐,她在發現自己妹妹三觀不太正常的時候,沒有及時糾正她,反而任由她這麼一路黑到底……她明明是妹妹最親近的人,可她卻沒能盡到姐姐的指責,在她長歪之前便把她糾正過來,最終導致了這一系列的慘劇……
“秦慕澤的媽媽不是秦夫人害死的嗎?”陌南秧正陷在自責裡無法自拔,坐在她旁邊的方雨晴突然開了口:“這事兒跟南柯可沒關係!南柯只是引了個線,引秦慕澤去見秦夫人而已,她可沒有慫恿秦夫人去殺秦慕澤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