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倒在了秦慕澤的懷裡,只覺得渾身像是被人抽乾了力氣一樣。動彈不得。
“我是不是很壞?”她閉上了眼睛。嘴角掛着一抹苦笑,明明早已哭幹了眼淚。可是此刻還是溼潤了眼角。
秦慕澤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點了點她的鼻頭,輕笑道:“我想,應該沒我壞吧?”
這句話,他雖說的漫不經心。隨意無比,但其實是真心實意的。
她一定不會比他還壞……
陌南秧流着眼淚被他逗笑了。她攔住了他的腰,輕聲道:“上天怎麼就把我們兩個壞人給湊到了一起?”
互相依偎着的兩個“壞人”。此刻竟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來,秦慕澤吻了吻陌南秧的脣,笑道:“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可以彼此互相禍害,不用再去禍害那些好人了。”
那一晚。一直分房而睡的秦慕澤和陌南秧,一起睡到了秦慕澤的房間裡,秦慕澤抱着陌南秧。兩人巨大的歐式牀上躺着,窗外的月光透過印着精緻的花紋的玻璃。在他們的牀前撒下一地銀霜。
秦慕澤準備了美酒,陌南秧有一肚子的故事要講。
“你知道嗎,其實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他們也覺得我嫉妒南柯。”陌南秧直接抱着一瓶葡萄酒。對着瓶子幹了一大口,青澀的味道,卻透露着甘美,酒精麻痹着她的神經,卻麻痹不了她的許多愁。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七歲,還是八歲……我記不清了。”她擺了擺手,揉着被酒精侵蝕有些發暈的腦袋,繼續開口講道:“一次在逛街的時候,我看到了玩具店裡一個比我還高的毛絨玩具熊,我當時想,要是抱着這隻玩具熊睡覺,一定特別的舒服。”
她抱着酒瓶,雙眼通紅,就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小兔子,模樣可憐的不得了。
她撇了撇嘴,繼續講道:“可是,我又不敢告訴爸爸我喜歡那隻熊,我這人就是這個脾氣,不知道該怎麼表現自己的心情,結果,南柯看出來我喜歡那隻熊,她就跑過去讓爸爸給她買,然後爸爸就買給了她。”
“當時南柯跑過來,抱着熊跟我說’姐姐,你看,我們有一隻熊了’,其實當時我很高興,我和南柯都不介意和彼此分享一隻熊。”
“可是第二天,爸爸又給我買了一模一樣的一隻熊,因爲姑姑說’你只給南柯買,南秧會不高興的’。”
說到這裡,陌南秧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失落,她笑了一下,可那笑容,苦澀無比。
你看,本來姐妹兩個玩一隻熊,並不是什麼大事情,可是總有人道破天機——這隻熊,是爸爸給南柯買的,不是給你陌南秧買的。
就不能讓她一直沉浸在“這隻熊市爸爸給我和妹妹兩個人一起買的”的幻覺裡嗎?
陌南秧雙手有些發抖,甚至險些沒能握住酒瓶,讓這滿瓶的美酒,浸溼潔白的牀單。
“我不介意和南柯一起分享一隻熊,可我很介意,爸爸最後送我這隻熊,是因爲姑姑的這句話。”
她的聲音裡,有無法遮掩的失落。
父母更疼愛妹妹,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所以他們覺得,她的嫉妒是理所當然的,她不嫉妒,反倒是不正常的了。
眼淚順着她消瘦的臉頰潸潸而下,她閉上了眼睛,聲音沙啞:“所以後來南柯自殺,所有人都覺得我是故意想要害死南柯的,我到現在都不會忘記,那天父親一柺杖敲在了我的後背上,他拿柺杖指着我,罵道’從小到大,南柯有的,你都有,爲什麼你還要這樣做?’。”
那一天,父親不住的拿柺杖打着她,一下一下,她後背被打的青一塊兒,紫一塊兒,可是她始終沒有躲閃。
皮肉再刺骨的疼痛,也沒有她的心疼。
她也是父母的女兒,南柯有的,難道她不該有嗎?爲什麼爸媽的語氣,倒像是那是恩賜於她的,她既然已經有了,就該知足,不能再奢望更多。
父母淒厲的謾罵,陸明翰冷漠的眼神,以及文這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將她逼上了風口浪尖,她不過是一朝醉酒,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的人生,已經被完全的顛覆。
秦慕澤滿是心疼的將陌南秧抱進了懷裡,溫柔的舔舐着她眼角的淚花。
“南秧,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於她的過去,男人一向很少發問,可是今日,他竟來了興趣。
不曉得是過於悲傷,還是已經喝醉了,陌南秧躺在秦慕澤的腿上,伸手輕撫秦慕澤俊美到有些不真實的臉,笑了。
“你沒有看過新聞嗎?”她笑容裡滿是自嘲的味道:“當時,我可是連着上了一個星期的頭條。”
三年前那場被炒的沸沸揚揚的醜聞,秦慕澤是記得的。
據說,當年文家的大公子文這希和陸家大公子陸明翰,紛紛向陌家提親,要迎娶陌家的兩位千金。
文家,陸家,陌家,在當地可是相當有聲望的大家族,這一聯姻,不等於三強聯手嗎?當時這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圈兒裡圈兒外的廣泛關注,都想着這三家一聯手,在京城裡,肯定能成爲可以與秦家抗衡的新霸主。
當時的新聞媒體,都發瘋一樣瘋狂報告着三家的近況,用各種濃墨重彩,渲染着這四位王子公主的愛情故事。
據說,文這希,陌南柯,陸明翰,陌南秧四人從小便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十幾年,彼此之間早已心生仰慕,文家大公子文這希心儀於活潑可愛,聰明伶俐的妹妹陌南柯,而陸家長子陸明翰,則求愛於端莊淑雅,溫柔體貼的姐姐陌南秧。
這樁王子和公主的童話,一直在如火如茶的進行着,就在大家都以爲三家即將成爲一家之際,意外發生了。
據說,在新婚夜前夕,這羣公子哥兒,大小姐在朋友們的攛掇下,舉辦了一場空前盛大的單身夜派對,誰也沒有想到,羣魔亂舞的派對過後,發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事情。
——陌家的大小姐,陌南秧,趁醉強行睡了自己妹妹的未婚夫——文這希,還被妹妹陌南柯還有未婚夫陸明翰捉姦在牀。
這下,可熱鬧了,新聞媒體開始鋪天蓋地的往這位昔日端莊典雅的大小姐身上潑髒水,說什麼其實陌南秧其實並不喜歡文這希,她這麼做,無非是不滿於父母一直寵愛妹妹陌南柯,所以想要報復妹妹罷了,還說什麼其實一開始陸明翰求婚的對象,也是妹妹陌南柯,只是陌南柯選擇了文這希,爲了三家利益,陸明翰才勉爲其難願意迎娶陌南秧……
這還不是故事的高|潮,故事的高|潮在於第二天,陌家的小公主陌南柯不堪打擊,割腕自殺於浴室,至此,一樁本來和和美美的喜事,竟變成了白事……陌家的大小姐陌南秧,成了臭名昭出的“蛇蠍美人兒”,文家與陌家徹底決裂。
最後,若不是陸明翰頂着所有的壓力,硬是娶了陌南秧,安撫了陌家二老,恐怕陌家那時候,就真的徹底倒了。
這些,都是以前秦慕澤看新聞上寫的,他權當看了個熱鬧,併爲當真。
——那種譁衆取寵的報告,可信度恐怕還沒黃口小兒的一句胡話高。
“新聞報的哪兒能當真?”秦慕澤溫柔的撫着陌南秧柔軟的秀髮,食指彎曲成弓狀,輕輕的在陌南秧光滑的臉上磨擦着:“我是問你實情。”
實情?陌南秧愣住了。
在所有人都跟着媒體,一蜂窩的謾罵她是罪魁禍首之際,這個曾經陌不相識的男子,竟願意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陌南秧心中兀自一痛:她是多麼的希望,三年前的慘劇裡,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實情”。
可是沒有,新聞裡說的都是真的,她就是那個毀了一切的罪魁禍首……她就是那個惡毒到父母恨不得親手打死她的蛇蠍美人兒……
“沒有實情……新聞裡說的……都是真的……”陌南秧聲音顫抖,短短的十三個字,好像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
本以爲聽到這些,男人會失望,會驚訝,會蹙眉,可誰知,秦慕澤竟擲地有聲的來了一句:“不可能,你別騙我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相當的肯定,就好像陌南秧說了一件十分荒誕的事情,被他一口否定了一樣。
陌南秧睜開了淚眼朦朧的眼睛,眉頭輕蹙,秦慕澤堅定不移的語氣,讓她內疚,也讓她困惑不已。
“是真的,我……我確實……”說到這裡,她說不下去了,發白的脣,不可自抑的顫抖着。
承認自己的原罪,並非易事
本以爲秦慕澤聽到真相後,會無法掩飾自己心底的失望,可誰曾料到,秦慕澤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得荒唐:“你可不要告訴我,你確實是像媒體裡寫的那樣,睡了文這希。”
陌南秧沉默了,她咬着牙,低下了頭,過長的發,將她的眼睛遮住,她整個人,都沉浸在黑暗裡,就如同那籠罩了她整整三年的陰雲一般,她與這陰雲已融爲一體。
見她這副表情,秦慕澤大概知道她要給的答案了,頓時,俊美的臉上顯出幾分震驚來,卻還是搖着頭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你現在明明還是處子之身,怎麼可能在三年前睡了文這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