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着淡雅的香氣,那香氣裡。有幾分甜膩的味道。秦暮寒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一點兒昏沉。這昏沉讓他不由的開始懷疑,眼前的這一切,會不會是幻覺?
陌南柯明明已經死了,他親眼看着她下的葬,褐色的泥土吞噬了她漆黑的棺槨。從此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的痕跡,就是墓碑上那張黑白色的照片……
她絕對是死了的。這一點兒他比誰都確定,手下曾把她自盡時照片帶過來給他。她連死,都要死的漂亮而優雅,鋪滿玫瑰花的地面,她睜着空洞的雙眼。嘴角還這一抹驚心動魄的微笑,照片上的慘紅和她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成了他永恆的噩夢。
現在。這個噩夢復活了,就攀在他的胸膛上。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秦暮寒突然掐住了陌南秧的胳膊,反身將她壓在身下。銳利的眸子。此刻已經佈滿血絲,猩紅可怕。
“你……你……你到底是誰!”男人沙啞着嗓子,一字一頓的逼問道。
此刻,在秦暮寒所在的樓層的對面那棟樓裡,正對着秦暮寒房間的那間房間,大門緊閉,門裡躺着兩個守衛,而在正對着秦暮寒房間的窗口,一襲黑衣的裴御,暗暗的握緊了手中的槍。
他右邊的耳朵裡戴着一隻耳麥,耳麥的另一端,連着陌南秧後牙槽的監聽器,所以房間裡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沒錯的,當年秦慕澤以保護陌南秧安危爲由,在陌南秧的後牙槽曾按過一個“定位系統”,但其實,那個只有小米粒一般大小的機器,除了定位以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功能——監聽。
此刻,陌南秧和秦暮寒的所有對話,全都通過她後牙槽的那個小機器,一字不落的傳到了秦慕澤的主監控室裡,技術負責羅振清動作熟練的操作着儀器,以保證每一個環節都不出錯,而作爲主指揮的秦慕澤,則同時監聽着三方面的進程:以陌南秧爲首的錄音環節,以裴御爲主要戰鬥人員的暗殺環節,以及此刻正在林語珊公司東樓安放燃燒彈的“小沈”分隊。
“裴御,穩住。”秦慕澤低沉的聲音通過耳麥傳了過來,裴御周身僵了一下,不待他多加反應,秦慕澤含笑的聲音便繼續傳來:“你的呼吸聲加重了好多……放鬆點,小寶貝暫時還應付得來,你只要保持瞄準秦暮寒就行了。”
正如秦慕澤所說,陌南秧這時確實還應付的來,不,比起“還應付的來”,應該說“她甚至有點兒玩兒上癮了”,這樣,才更爲貼切。
這場扮演妹妹陌南柯的遊戲,讓陌南秧玩兒的相當盡興,有那麼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化身爲妹妹陌南柯,又或者說,她好像被妹妹附體了一樣,她的身體裡,承載着妹妹所有的憤怒與怨恨,那張臉印在了她的臉上,妹妹的靈魂,也印在了她的心裡。
“纔過去了三年而已,親愛的就已經把我給忘了嗎?”陌南秧學着妹妹的樣子,眉頭壓低的那一刻眼角微微上挑,這讓她在失落中又添染了幾分媚意,配着狐狸精一樣的語氣,以及嘴角勾着的那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意,成功的讓秦暮寒眼珠發顫。
陌南秧深處纖纖玉指,滿是挑|逗意味的撫上了秦暮寒刀削一般的俊臉,她微垂着眸子,語氣有些迷離的開口道:“既然親愛的想不起來我,那看來,我得給親愛的你一點兒提示才行……”
陌南秧記得,妹妹還在世的時候,她們兩個像所有懵懂的小女孩兒一樣,最喜歡玩兒的遊戲,就是過家家,不過,和普通小女孩兒不一樣的是,比起善良清純的白蓮花,妹妹更喜歡扮演狡猾妖異的蛇蠍美人兒。
妹妹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展露過自己“蛇蠍”的一面,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知道了那麼多的內幕後,陌南秧開始想,面對別人的時候,她會不會像小時候過家家時一樣,成了那種又壞又迷人的姑娘?
所以她下意識的把這股壞,這股魅惑給學來了,沒想到,效果卻是相當的好。
凝視着秦暮寒額角滲出的細小的汗珠,陌南秧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了:“07年秦老爺子在你成|人禮之後開始有意識的引導你去接手黑暗通道的管理,不過那個時候,你接手的不過是一些商船,關於走|私,販|毒的買賣,你大部分只是看,還沒親手接過……”
“08年你晉升爲中校,並因做事夠快夠狠而頗得老爺子的歡心,十月份秦老爺子交給了你第一筆買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走|私一批軍火,從美國運往大陸……你完成的相當出色,09年的三月,秦老爺子正式把黑暗通道的事交與你管理,你手裡握着三條黃金通道:美帝國到內陸的軍火走|私,緬甸,老撾等地與內陸的毒|品通道,以及世界各地的人口販賣……”
“10年因爲有記者曝光,黑暗通道險些被羣衆發現,你爲了掩人耳目,十月八號晚上,秘密暗殺了幾位知情的記者,自此殺雞儆猴,讓整個媒體都不敢再參與這件事……”
嫣紅的脣,帶着笑意,將他所有不爲人知的罪狀一一吐露,陌南秧撫着秦暮寒英俊的側臉的手指,慢慢的在他帶着些許鬍渣的下巴細細的摩擦:“怎麼,還要我再說更多嗎?”
“不……不……不可能……”秦暮寒猛的起身,連連的向後推着,他看向陌南秧的眼神,好像在看什麼怪物一樣,滿目的驚恐:“你……你明明已經死了的……你明明已經死了!”
陌南秧的眼角冷了下來,她慢條斯理的從牀邊坐了起來,然後下了牀,一步一步的朝秦暮寒逼近。
“是啊……”陌南秧眼眸幽深,她顰着眉,滿是幽怨的凝視着秦暮寒:“我已經被你逼死了……地獄好冷,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也曾在夢裡想起過我?”
她帶着哭腔的一聲“地獄好冷”,徹底擊破了秦暮寒的最後一絲防線,秦暮寒抓着自己的頭髮,跌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在看到秦暮寒落淚的那一刻,陌南秧的心底,不知爲何泛起了一絲揪疼,她咬了咬牙,在心底不斷的告誡着自己: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活該,他不值得同情,他活該!
陌南秧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秦暮寒的旁邊,她在他的對面跪了下來,冰冷的小手兒,輕輕的覆在了秦暮寒捂着自己臉的大手上,她的動作是那麼的溫柔,就像抓過自己戀人的手一樣。
“你爲什麼一定要我死呢?”陌南秧鼻子有些發酸,她咬着下脣,滿目悲哀的凝視着倒在地上滿目淚水的男人,啞着嗓子低聲問道:“你不是說過,你愛我的嗎?難道這一切,都是騙我的?”
這句話,是她替妹妹問的,妹妹在死的那一刻,依舊不肯出賣他,她想知道,在秦暮寒的心裡,這個他口口聲聲說“愛過”的女人,到底算什麼?
他們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他給的承諾,到底算什麼?
是不是所有癡情的女人,最後都只能用心碎來草率收場?是不是所有真心的諾言,夢醒後不過是謊言一場?
不甘心!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連她都感到如此的不甘心,那早已長眠於土的妹妹,九泉下,是否能閉得上自己的眼睛?
“是你逼我的!”重壓之下,秦暮寒壓抑於心底多年的情緒,終於完全爆發了,他猛的擡起頭來,抓着陌南秧的肩膀,瘋狂的搖晃着:“是你逼我的!我明明都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愛的是你!以前是你,現在是你,未來也會是你!爲什麼你一定要拿黑名單的事情來逼我?你知不知道!黑暗通道根本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手裡的黑名單,威脅到的不僅僅是我!”
秦暮寒的手,不斷的加大着力氣,他滿目痛苦的凝視着陌南秧,眼淚順着他一向冷漠的眸子,一滴一滴落了下來:“爲什麼你不能明白呢……爲什麼你就不能明白呢……你以爲我不想保全你嗎?可是南柯,你這一把,玩兒的太大了……謝家,倪家,楊家都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上面一層一層的施壓……我沒有辦法……我根本就沒有辦法……”
秦暮寒捧着陌南秧的臉,他壓抑多年的情緒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陌南秧不知道的是,當年陌南柯手裡有關於黑暗通道的黑名單的事一經走漏,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那時,若不是秦暮寒一直壓着,陌南柯恐怕早就……
陌南秧有些絕望的癱坐在了地上,這是一場夢吧?她這樣想着,夢裡的秦暮寒也愛着她英年早逝的妹妹,真好……真好……
而另一邊,主監控室的秦慕澤在聽到耳麥裡傳來的對話時,他扭頭和羅振清對視了一眼,嘴角,終於揚起一個勝卷在握的微笑。
“裴御,收網。”半眯着眼的雄獅,懶洋洋的打了第一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