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蘇明顯地察覺到兩位師父之間的關係又僵硬了不少
雖然住在一個院落裡，卻是從早到晚未曾說過話
大師父有偷偷瞧着二師父，眼裡藏着憂傷，卻是不動聲色地轉眼就消失了，她也懷疑着自己有沒有看錯
反觀二師父，一直都當大師父是隱形的，雖然一向如此，但是這幾日的冰冷氣息卻更爲嚴重了
她剛進武館的時候聽人說兩位師傅的關係不是很好，卻也未曾想關係這麼糟糕
“顏兒，怎麼了？”
陳卯正將糕點遞給顏蘇，卻見她遲遲未接過去
顏蘇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知該怎麼說出自己心裡的疑惑
接了一塊糕點捏在手心裡“我在想，二師父和大師父的關係這麼僵硬爲什麼還在一起生活那麼久？”
問完後若有所思地拿着糕點輕輕咬了一口
陳卯沒有回答，只是覺着她認真思考問題的樣子特別可愛
忍不住笑着伸手捋過她額上被涼亭外吹亂的髮絲
顏蘇一愣，看着陳卯近在咫尺的手掌心，暖暖地還帶着溫度，忍不住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一下子便也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了
看到顏蘇順從的模樣，羞紅的臉蛋，陳卯心裡突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是對同門師兄弟，師父都不同的感覺
他說不上來，但是那種感覺又這麼清晰地盤繞在胸口
“大師兄”顏蘇咬着那塊糕點，遲疑了好久才問出口，“我們以後會不會像大師父和二師父一樣，同門情義也沒有半分殘存”
“我們同師父怎麼能一樣”陳卯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摩擦着她的手背，動作曖昧而溫柔
顏蘇低着頭不敢看向他，她心裡知道，陳卯一向不說謊話，此刻眸子裡一定滿是深情和真誠
“二師父之所以討厭大師父，無非是當年兩人爭奪掌事人的位置而生出的不滿罷了”陳卯安慰着顏蘇，“不過你說得也是，這麼多年少說也該有些緩和了，二師父卻好像越來越討厭大師父了，情況沒有一點好轉！二師父也正是小氣”
站在轉角處的韓卿背脊一怔
原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師弟對他的厭煩只有與日俱增，並沒有半點好轉
那件事情他能夠記恨如此之久，久到他真的以爲兩個人這輩子都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了
師弟，確實小氣呢！
他站在不遠處，躊躇了片刻還是站在了原地
本來是來找陳卯問下個月新收徒弟的事情，也是陳卯離開武館幫他打理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但看着兩個年輕人談情說愛的不便打擾，怎得說到了他與師弟的頭上
說也罷了，還說的這麼直接
真是傷人啊！
韓卿下意識地貼着胸口，似乎這樣能自欺欺人地給自己一點溫度吧？顯得也沒有那麼悽慘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會討厭自己的嘛
無論再怎麼努力，也不過徒勞
只是，不同的是，討厭自己的那個人恰好是自己這輩子最在乎的那個人罷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不打算上前了
卻聽到安靜的庭院裡突地落下了一句話，“你在大師父那沒學到什麼好東西，這背後嚼人舌根的本事倒是挺有長進的”
陳卯心裡咯噔一下，全身冰冷地坐在那不敢回頭
此番話若是被大師父聽見了也就罷了，最多不過被嘮叨一番，可是聽這不和善的聲音，明顯就是記恨又記仇的二師父
不然，也不會和大師父鬧彆扭以至於這麼多年了
“二師父”
“師父”
兩人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低着頭不敢看向他
韓卿有些擔心地捏着一旁種植的樹叢葉子，看着師弟從另一個方向進入了涼亭
這下可好，陳卯上次買了一堆的竹筍的事情也不知道師弟有沒有發覺呢，現下陳卯這麼說二師弟—
而且—
韓卿看了一眼站在陳卯身邊的顏蘇，溫順的樣子，低着頭楚楚動人
不知剛纔兩人你儂我儂之際，師弟是否也看在了眼裡，若是這般，師弟怕是更生氣了
這幾日的行爲看來，師弟對顏蘇定是上了心了，本就與陳卯開始有些互看不順眼了
這下怕是要搬上臺面了
一想，韓卿心裡更是擔心了，正準備走出來要緩解這一觸即發的情形
卻在擡腳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鬼使神差地又退了回去，似乎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跟他說，師弟會有什麼反應？
想聽一句師弟對着數十年的糾葛的回答
心裡還是有些不死心
“師父，大師兄他不過是一時嘴快而已，並無中傷您的意思”最先開口的反而是顏蘇
尤慕冷冷地撇了一眼低着頭的陳卯，眼眸裡沒有半分溫度，倒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只是默不作聲的樣子還是帶着滲人的感覺，“這樣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是，二師父”陳卯咬了咬牙應了下來
站在三人背後的韓卿默默地嘆了口氣，本來陳卯對師弟還帶着崇拜之感，求着他說要學師弟的拳法，現下可好，怕是年少氣盛的憤怒感已經蓋過了習武健身的想法，若是此刻再提，他也是沒了興趣要學了
枉費他這幾日還每晚都在重溫師弟的拳法
“你先回去吧，我有話和顏蘇說”
“是，二師父”陳卯不捨又擔心地看了一眼被迫留下來的顏蘇，憤憤地咬着脣快步離開了庭院
韓卿看他那表情像是十足十受了氣的孩子
不過，見庭院裡只剩下尤慕和顏蘇兩人了，韓卿愣了愣，立刻背對地轉過身去
倒不像是撞見了陳卯和顏蘇相談甚歡的情形，此刻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五味交雜
不能的不是窺探師弟的生活，而是他同別人甜言蜜語的樣子
或者是故意讓自己避免於看見師弟對別人的笑容吧
一想到師弟那揚起的嘴角，溫柔含水的眼眸是對着別人，他就開始變得猝手不及地臉色蒼白
胸口的位置還會帶着難以撫平的疼痛，那不是練功受傷後可以療傷治癒的痛，也不是外傷流血帶來的痛楚
那是觸摸不到卻時刻叫嚷着存在心畔的痛
尤慕站在庭院裡，顏蘇低着頭站在他面前，靜等着他說話
可是尤慕卻把目光投遠，落在了那個匆匆離開的人的背影上，腳步還踉蹌着，下個臺階還顛簸了兩下，有些慌亂地好像做賊一樣
他習慣性地皺眉
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顏蘇
“顏蘇，你當初爲什麼要進館？”
顏蘇擺弄着手指，總有些跟不上二師父的話題，支支吾吾了片刻回答道，“孃親她希望我身子強一些，能夠跟師兄們多相處，能，能跟男孩子一樣好養一些”
最後半句顏蘇憋了許久，聽上去似乎沒有多少說服力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尤慕走上前來，拎了拎她肩膀上的長袍，幫她把領口豎了起來，遮住了脖頸“陳卯還有數月便要離館了，到時候他是走上官宦之路還是經商之道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頓了片刻，尤慕像是整理好了她的衣服，收回了手，“但是，無論怎樣，他的前途都是有希望的”
顏蘇伸手揉了揉開始有些乾澀的眼睛，看向尤幕
她的眼眸裡沒有一般弟子對尤幕的敬畏，反倒是平靜又溫順，只是多了點點淒涼
片刻，帶着有些沙啞的聲音乖順地回答着說，“是，師父，我知道了”
尤慕偏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片刻也就又沒事兒了
“師父，那我先回去了”
“恩”尤慕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看着山頂上快落下去的夕陽，被突然起來的風吹地有些睜不開眼睛
顏蘇離開庭院時回頭又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尤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保持着動作一動也不動的
雖然說的是她和陳卯的事情，但是顏蘇在衆兄弟口中所瞭解到的二師父本不該是這般傷感又多情的模樣
但是不知道爲何，每每二師父和自己說起情愛的時候總是帶着比別人都多的傷感
不過，此番她已然沒有心情去想二師父了
二師父說得對
陳卯的仕途一片光明， 不該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方纔陳卯的眼神她不是不懂
只是，她怎麼可以接受呢！？
韓卿往嘴裡塞了不知道第幾個糕點了，有些百般無賴地踢了一腳腳邊的石頭
手裡的糕點也快吃完了，師弟還沒有回到院子裡，顏蘇也沒有
他就這麼傻傻地站在院子門口，有些無聊
此刻點心也吃完了，手裡倒有些黏糊糊的
忍不住就這麼在衣袖上擦了擦，不過，若是此番舉動被師弟瞧見，定是又嫌棄他不少
師弟那人，定是從小養尊處優的，事事都要求那麼完美，豈容他這般邋遢
“砰—”低着頭專心擦着自己的手掌心，或者說是低着頭專心數落着師弟的韓卿一跨出門檻便撞到了迎面走上來的顏蘇
“顏蘇？你怎麼了？”韓卿一愣，一下子便看到顏蘇明顯有些紅紅的眼角，還有那沒擦乾淨的眼淚水
那梨花帶淚的小臉，不知道多忍人心疼
“大師父”顏蘇似還帶着哭腔叫了一聲他，“剛回來的路上起風了，眼裡進了沙子”
說着她便是提着長袍就往自己屋裡跑去了
怎麼回事？韓卿看着顏蘇邊跑便還擦着眼淚水的模樣，心裡一陣擔心
方纔不是同師弟說着話呢嘛？
師弟同她說什麼了？惹得一個孩子這般傷心？
莫不是，師弟向她念了首什麼城裡現在最流行的男女之事的情詩？
可是，那不是該開心嗎？
韓卿扁了扁嘴
莫不是，顏蘇同師弟說了心裡的情意被拒絕了？
可是，師弟不是喜歡顏蘇呢嗎？
不該歡喜地接受？
韓卿鼓了鼓嘴，有些不滿地像個孩子一樣咬了咬手指
心裡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開始蔓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