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和歡在旁邊凝望着鬱仲驍帶笑的五官,跟胭胭說話時,他原本深刻的輪廓溫柔下來,她有剎那的恍惚,如果鬱仲驍有孩子,那他一定會是這世上少有的好父親。
只是這樣一想,葉和歡的笑容疏淡了,神情間透着一抹黯淡刀。
那邊,陸含胭突然轉過頭,盯着沒跟過去的葉和歡,脆聲催促:“歡歡,快跟上!”
鬱仲驍也停住腳步,跟着往這邊望過來。
男人穿着菸灰色的襯衫,卷着袖口,因爲抱着孩子,小臂處肌肉繃得很緊,他抱孩子的姿勢不算熟練,但給人很用心的感覺。
這樣的鬱仲驍,身上除了成熟的男人味,還有一股內斂的深情,爲人父的深情。
“歡歡!”陸含胭又喊了一聲。
葉和歡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追上去:“來了!”
陸含胭抱怨:“怎麼這麼慢?”
“因爲在想中午該帶你去吃什麼。恍”
“牛排!”
葉和歡看她肉嘟嘟的小臉,又聽葉知敏說過胭胭的飲食習慣,小丫頭很挑食,趁機逗弄她:“還吃牛排?今天吃蔬菜,小孩子要膳食均衡,不然會營養不良。”
陸含胭立刻去問鬱仲驍:“是這樣嗎姐夫?”
鬱仲驍淡笑。
陸含胭腦子轉得很快:“我忽然想起來,我答應阿姨回家吃飯的,等會兒你們去吃飯,不用算上我。”
葉和歡瞅着她焉壞焉壞的樣子,不知像了誰,說不上來的討喜。
到最後,忍不住伸手捏了下陸含胭軟軟的腮幫子。
陸含胭趴在鬱仲驍的肩頭,注意力逐漸轉移到這個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上。
她發現這個表姐夫好像不太喜歡說話,年紀跟他們那個囉裡巴嗦的數學老師差不多,不過她更喜歡這個姐夫,被這樣抱着,她覺得非常有安全感,跟被爸爸抱着時的感覺很像,而且他上次還給自己打了好多玩具,最重要的一點是,表姐夫的聲音非常好聽。
陸含胭咬着手指頭,她懷疑,歡歡就是先迷上他的聲音,再喜歡上他這個人的。
“你跟歡歡是怎麼談戀愛的?”小丫頭突然開口問。
葉和歡作勢瞪她,讓她適可而止。
陸含胭根本不瞧她,摟着鬱仲驍的脖子跟他搭話:“歡歡這麼漂亮,你是不是追了她很久?上次她去我們班上,有些男同學還跟我打聽歡歡呢。”
“你還知道談戀愛?”
鬱仲驍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對這個能說會道的小丫頭越看越喜歡。
陸含胭一臉的驕傲:“我知道的東西多了去了。”
越往裡走,海洋館的水下通道人越多。
鬱仲驍抱着孩子走在葉和歡的外側,陸含胭不時拿些稀奇古怪的話題問鬱仲驍,譬如海龜爲什麼是生蛋,而不是直接把龜寶寶生出來,還有,這個水下通道要是突然塌了,那些鯊魚會不會跑出來咬死他們。
鬱仲驍回答着這些刁鑽的問題,一邊不着痕跡地換了個抱孩子的姿勢,用左手臂摟着懷裡的陸含胭。
“姐夫,你懂得真多!”陸含胭小大人似地感嘆。
鬱仲驍笑,看着她白嫩的小臉蛋,說:“你現在好好讀書,以後懂得會比我多。”
小丫頭半信半疑:“是嗎?”
葉和歡正偏頭望着展窗那邊笨拙遊走的海龜,忽然左手被一股溫熱包圍,她下意識去看,入目的是鬱仲驍的大手。
鬱仲驍沒有看她,他依然在跟陸含胭聊天,但右手卻牢牢攥着她。
耳畔邊是胭胭稚嫩天真的聲音。
葉和歡低頭看着男人遒勁有力的手腕,她感受到鬱仲驍的在意,心底某處被微微觸動。
從海洋館出來,陸含胭終於肯自己下地走路。
爬上車後座的時候,小丫頭還在問:“真的要去吃蔬菜嗎?”
“你說呢?”葉和歡邊系安全帶邊把問題拋了回去。
陸含胭把主意打到鬱仲驍身上,她趴在駕駛座的後頭,機靈地說:“姐夫,你說呢?”
話音剛落,小腦袋被葉和歡用手指按着推回去。
“在位置上坐好。”
——
葉和歡沒送陸含胭回家,也沒真的帶她去享用蔬菜全席,三個人在酒店吃了一頓自助餐。
陸含胭端着個大大的碟子,一會兒拿這個,一會兒拿那個,比誰都要忙,見她又要去拿冰激凌,葉和歡用夾子拍掉她的躍躍欲試的小肉手:“冷的不能吃。”
陸含胭試圖狡辯:“我是給你拿的。”
“那還真嚇嚇儂(謝謝你)了。”
小伎倆被拆穿,陸含胭小臉蛋微微泛紅,抱着一碟子的水果,亦趨亦步跟在葉和歡身後。
回到座位,葉和歡把自己的碟子跟陸含胭的對調。
她選的都是些清淡的
tang食物,用下巴朝陸含胭努了努,示意她快點吃。
鬱仲驍拿了烤好的魷魚過來的時候,葉和歡正把陸含胭碟子裡那些哮喘病人忌諱的食物往外挑,聞到魷魚的香味,小丫頭饞得直咽口水,葉和歡擡眸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沒你的份,不用看了。”
“……”陸含胭的五官皺成一團。
鬱仲驍放下那碟烤魷魚,又去了食物區,再回來,手裡多了一碗蜜餞白果。
這是一道清肺的甜品。
鬱仲驍把碗放到胭胭左手邊,然後在椅子坐下。
“謝謝。”小丫頭害羞地道謝,拿起調羹的時候瞬間變了個人。
鬱仲驍靠着椅背,看着胭胭生龍活虎的吃相,抿嘴淡笑,眼角隱現了幾道淺淺的細紋。
像是某種感應,葉和歡偏過頭來看他。
注視着他燈光下棱角分明的側臉,她莫名心動,這樣細心體貼的鬱仲驍格外迷人,給她以溫暖、寬容的感覺。
中途,葉和歡起身去洗手間。
洗手間門口,有個四五歲的男孩在哭鬧,地上有一灘污穢物,他母親一邊替他擦嘴一邊心疼地斥責:“讓你亂吃,這下你看,衣服都髒了!”
盯着那堆污穢物看了兩秒,葉和歡實在是受不了那股異味,索性轉身去二樓上廁所。
……
洗完手,葉和歡從洗手間出來。
在門口差點撞到低頭走進來的女人,對方正拿着紙巾擦袖口的油漬,兩人先後止住腳步,看清彼此時,均是一愣。
葉和歡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嚴輿的母親。
嚴母瞧見一身休閒打扮的葉和歡,也沒立馬反應過來,停頓了手上擦拭的動作。
酒店的二樓是包廂。
葉和歡想起葉靜語說過的話,她打算跟嚴輿訂婚,那麼,嚴母出現在b市就不稀奇了,應該是來商量婚事的。
對嚴母的記憶,還停留在六年前的那場爭執,在她引產住院後,再也沒見過嚴母。
因着嚴輿曾幫過自己的情誼,葉和歡還是跟嚴母打了聲招呼:“嚴阿姨。”
嚴母保養得很好,跟幾年前沒有兩樣,一張臉依舊白皙有光澤,盤着整潔的髮髻,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葉和歡,臉上神情淡淡的,還帶着幾分提防:“你回b市了?怎麼沒聽阿輿說起這事。”
“前不久剛回來的。”
相較於嚴母言行之中的顧忌,葉和歡表現得落落大方:“您進去吧,我先走了。”
嚴母卻叫住了她:“和歡,聊幾句吧。”
她們沒走遠,就在距離洗手間不遠處的樓梯圍欄邊。
嚴母看着眼跟前的葉和歡,心情頗爲複雜。
對葉和歡,嚴母說不上厭惡,但因爲幾年前的事,也不會再喜歡了,哪怕她是葉家的孫女。
嚴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不可能要個懷過其他男人孩子的女人當兒媳婦,而且最近,她也聽了不少關於葉和歡的花邊新聞,這樣一個招蜂引蝶的女孩,當年能讓她兒子心甘情願喜當爹,自然單純不到哪兒去。
她也怕嚴輿再遇上一個不省事的章凝寧。
嚴母會來b市,也是因爲嚴輿在電話裡表現出的對訂婚事宜的敷衍。
六年前,她和嚴父好不容易同意了他跟章凝寧的事,結果嚴輿自己倒先反悔了,後來在b市一待那麼久。
現在再見到葉和歡,一種不安的預感出現在嚴母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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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嚴輿這些日子爲什麼心不在焉,眼看嚴輿就要跟葉靜語訂婚,她擔心葉和歡又找上自己的兒子。
嚴輿什麼都好,唯獨對感情的事不夠果斷,她真怕臨時又出什麼亂子。
想到這,嚴母問葉和歡:“你最近跟阿輿還在聯繫嗎?”
葉和歡沒有隱瞞:“剛回來那幾天有見過。”
聽她這麼說,嚴母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目光灼灼地盯着葉和歡:“阿輿馬上就要跟靜語訂婚,這事你知道吧?”
葉和歡也看向嚴母,她大概明白了嚴母跟自己‘聊天’的目的。
“靜語是個挺不錯的姑娘,這些年跟阿輿處得很好,對我跟他爸爸也很孝順,阿輿他爸爸說了,等這邊辦完訂婚宴,還得在雲南辦一場。”
“是嗎?”葉和歡莞爾,“那恭喜您了,討了個好兒媳婦。”
嚴母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是因爲葉和歡的笑容,還是她不甚在意的語調。
人就是有這種劣根性,被人覬覦時,她滿心的不安,恨不得把自己的寶貝藏得牢牢的,不給人瞧去一個角,但發現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引不起旁人重視時,又會心有不甘,覺得別人有眼不識泰山。
現在的嚴母,就是這種心境。
她企圖在葉和歡臉上找到一絲嫉妒,結果卻是失敗。
嚴母突然轉變話題,問起葉和歡的個人情況
:“那你呢?現在還是一個人?”
葉和歡剛想回答,眼角餘光瞟見出現在樓梯口的男人,她的視線投放了過去,嚴母發現她的分神,微微不滿地蹙眉,但也跟着扭過頭去,看到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朝這邊走過來。
三十四五歲的樣子,算不上有多英俊,但勝在五官生得很正,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穩重氣概。
嚴母活了半輩子,年輕時跟着嚴父下海做生意,看人的眼光很準,只不過一眼,她就覺得這個男人不簡單。
身上沒有商人的浮誇,不是走仕途的,就是常年浸染在部隊裡的上位者。
這樣的人物,背景一般都不俗。
鬱仲驍已經站定在葉和歡的跟前,極沉的低音:“認識的人?”
“嗯。”葉和歡彎了彎脣角,轉而介紹旁邊的嚴母:“這是嚴阿姨,剛在洗手間門口遇到的。”
嚴母扯出一抹笑,衝鬱仲驍點頭,矜持又優雅。
大腦裡卻努力回想着,她怎麼沒聽靜語提過葉家有這一號親戚。
聽完葉和歡的介紹,鬱仲驍轉過頭,衝嚴母微微頷首,幽深的視線重新回到葉和歡的身上,深沉的男低音滲着幾分溫柔:“下去吧,胭胭等着呢。”
當嚴母看到男人說話間握住葉和歡的手,她嘴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了。
葉和歡沒忘跟嚴母道別:“嚴阿姨,那我們先走了。”
“……哦,哦。”
目送着他們離開,嚴母嘴邊的笑耷拉下來,她的嘴裡像嚼了黃連一樣苦澀。
剛打算關心人家的情感問題,男朋友就找上來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嚴母沒了去洗手間的心情,回到包廂,腦海裡還想着葉和歡跟那男人十指緊扣的雙手。
一塊出來吃飯的是嚴家在b市的生意合夥人的幾位太太。
嚴母進來的時候,她們正在談論貴圈裡一些八卦,譬如張太太前些天又去丈夫的公司捉姦了,譬如誰誰誰帶着小三去毛里求斯度假,結果跟正室太太不期而遇,雙方大打出手,再譬如,姓李房地產商的女兒三十好幾了還不肯結婚,最近卻被發現當了她父親好友的二/奶。
“你們說,現在的小姑娘腦子裡到底怎麼想的?家裡又沒短她吃喝,跑車名包供着,她卻跑去給人當情/婦。”
嚴母聽到這裡,心頭微動,不動聲色地插了一句:“可能她們想要的是那種刺激吧。”
其她人紛紛贊同。
“只能說是教養問題,那個李老闆的女兒,從小被繼母欺負,叛逆到不行,現在這樣,其實也不奇怪。”
“可不是?那麼好的條件,還跑去給人當小三,不是自甘墮落是什麼?”
嚴母緊皺的眉頭漸漸鬆開,喝了口茶,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通體舒暢,她打斷了其她人越說越過分的話:“好了好了,咱們吃飯,別去管這些二/奶啊三/奶了。”
——
葉和歡被鬱仲驍牽着下樓。
原以爲繞過緩步臺、走出嚴母的視線,他就會放開自己,但鬱仲驍一直緊緊拉着她的手,動作自然。
鬱仲驍沒有問她‘嚴阿姨’是誰,葉和歡覺得,他應該已經猜到了。
望着鬱仲驍的側背影,被他這樣牽着一路走過去,在周遭投來好奇的目光裡,葉和歡心底深處那一點點虛榮心冒出了尖,菸灰色襯衫勾勒出男人直挺的背脊、寬厚的肩膀,他的脖子線條性感,還有凸起的喉結……
這個年齡的男人,很少有身材還保持這麼好的。
她又想起剛纔嚴母說的話來,並沒有感到爆棚的負面情緒,或許,是因爲及時出現的鬱仲驍。
葉和歡情不自禁地漾起脣邊的弧度。
……
吃完自助餐,陸含胭還不想回家。
葉和歡怕累到鬱仲驍,他大清早從豐城趕過來,而且他應該也不喜歡陪小孩玩,她讓他先回清和園,鬱仲驍沒答應,走出酒店大門,他把陸含胭抱了起來:“想好去哪兒了沒有?”
陸含胭認認真真地想了會兒,提出要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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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被虐成狗的嚴母,更虐心的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