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空曠的病房內, 縈繞着一股莫大的藥水味,窗外的天空已經變黑,只留下璀璨的霓虹燈閃爍在人的瞳孔裡。

蘇靚危坐在病牀邊, 兩隻手緊緊握着媽媽的手。

姜彥站立在窗臺前, 點燃了一根菸, 塞進嘴裡, 吸了一口, 吐出濃濃的煙霧,猶如一團團纏繞不清的煙霧線,惹人心生煩悶。

姜彥想起曾經蘇靚對他說過自己的家事, 但是並沒有道明父母親的名字,只知道她父母離異, 跟着媽媽在國外生活,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她曾經也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姐。要不是今天親眼所見她父親的殘忍以及她母親受過的傷害, 怕是怎麼也想不到世間竟然還會有這種家庭矛盾存在。

想到這裡,他突然把頭一扭, 目光沉靜的看着她,不禁思索,這樣家庭出來的人,沒有扭曲的心裡還活得那麼樂觀積極向上,是值得讓人讚賞的。

姜彥低頭, 掐滅手上未抽完的煙, 扔向垃圾桶裡, 對着蘇靚說:“你恨你的父親嗎?”

聞言, 蘇靚眼皮一擡, 露出懵懂的目光,把他的話在腦子裡過一遍之後, 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恨他,恨不得他立馬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姜彥看到從蘇靚的眼眸裡露出的兇狠,不由一怔,反問:“你當真希望你的父親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蘇靚不語,低頭看着媽媽,眼神有些飄忽,突然輕笑出聲,自嘲道:“我不清楚,但是看到媽媽這個樣子,我心裡的恨就充斥着大腦的每一個細胞,我也很矛盾。”忽而仰起頭望着姜彥,用求救的眼神哽咽道:“你說我該怎麼辦?”

姜彥看着她這個樣子,眉頭微皺,插在褲兜裡的手緊握拳頭,在鬆開的時候低聲道:“蘇靚,一輩子還很長,父母的恩怨不該把你也拉進去,你完全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

蘇靚的肩膀突然垮了下來,耳邊的髮髻也垂落在兩邊,雙眼空洞,嘴裡一直細聲呢喃道:“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可以嗎?”

姜彥慢慢走過去,站立在蘇靚的身後,擡起一隻手輕輕壓在蘇靚的肩上,嗓音沉穩而又有力道:“你可以的。”

房間內裡的燈光,漸漸熄滅,空氣裡夾雜着一絲絲的惆悵。

夜深了。

*********

清晨,蘇靚醒來的時候,瞧見金女士坐直了身子望着窗外,蘇靚看到她慘白的臉色,鼻尖一陣泛酸,叫道:“媽”

金女士聞聲,隔了好一會兒才木訥的轉過頭,表情變得尤爲苦澀,懇求道:“靚靚,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們去國外治病,我想要活下來。”

媽媽突然說這番話,愣是讓蘇靚沒有想到,突然就去國外,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但轉念一想,媽媽好不容易答應治病,什麼條件都是可以遷就的,蘇靚笑着回答:“好,但是可不可以後天再去?給我點時間安置一下這邊的事情。”

金女士點了點頭,蘇靚默默笑了。

這次去國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回來,蘇靚想,當初就不應該回來,不回來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走到M公司大門口,蘇靚停下腳步,當年她是不辭而別,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像當年那般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蘇靚走進大廳裡,就見不少同事對着她指指點點,有些是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她,有些是在嘲諷她和她媽媽是自作活該。這麼一說昨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被刊登出來了,她們現在已經是大衆口中茶後飯談的對象了。

蘇靚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明日就要離開這裡了,隨便她們怎麼說都與她無關。蘇靚一路頂着非議來到休息室門口,深呼吸一番後,推門而入。

只見肖培弓着腰正在和丁昀承商量着今天的通告安排,兩人聽到門被打開後都紛紛扭頭看了一眼,見到是蘇靚後,肖培先一步走過來打了招呼:“蘇靚,你終於來了啊。”

蘇靚的眼神在丁昀承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轉而用歉意的眼神看着肖培回答:“對不起,我又曠工了。”

肖培連忙揮了揮手說:“沒事沒事,你也是有原因的。”

聽肖培這麼一說,想必昨天發生的事他們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媒體是怎麼報道的。蘇靚微微一笑,走近後請求道:“肖培,容我和丁昀承單獨待會兒,可以嗎?”

肖培看了一眼丁昀承,回答:“好,沒問題,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們好好聊。”

等肖培走出去後,整個房間裡又是一陣靜謐。蘇靚走到丁昀承的對面坐下,抿了抿嘴脣,開口說:“昀承,後天我要去國外了。”

聞言,他纔有所反應的擡頭看向她,蘇靚繼續望着他補充說道:“媽媽要去國外治病了,今日是特地來與你告別的。”

丁昀承突然笑了:“蘇靚,你真自由啊,可以隨便去哪裡,不用管任何人的感受。”

他說的這番話,蘇靚聽懂了,他在責怪她。

蘇靚不知該怎麼解釋,從包裡拿出紙和筆,寫上了一連串的英文字母,遞給丁昀承說道:“這是我在美國的居住地址,你要是有機會來國外可以來找我,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丁昀承盯着那張便籤,伸手緩緩拿起,看了一眼後,就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裡。蘇靚頓時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像是被人踐踏了一樣,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質問道:“丁昀承,你不想來可以不來,爲什麼要當着我的面故意這樣做?”

丁昀承整個人靠在沙發上,雙眼看着眼前生氣的蘇靚,目光堅定,語氣刻薄道:“蘇靚,這一次你離開,我不會再期待你回來了,我也不會去找你,我們之間就到此爲止吧。我喜歡你沒錯,但是這並不代表我能大度的看着你跟別人好,還維持着我們和諧的關係。有些東西既然註定無法一輩子,不如撒手放開。”

蘇靚認真的聽着丁昀承說完這番話,沉默的低下了頭。或許她不能這麼自私,她也應該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換作是她會怎麼做。

蘇靚強忍着淚水,苦笑道:“好,我尊重你的決定。那麼,你保重。”

說完,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向門口,最後是重重的關門聲,這聲音傳達到丁昀承的心裡,難受無比。他有些無力的抱頭哽咽起來。

這半輩子,難受也莫過於此了。

********

傍晚時分,景姍被蘇靚的一通電話約了出來,說是要和她壓馬路。景姍不禁在心裡腹誹,這麼冷的天壓馬路,蘇靚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兩人約好在公交站會面,其實蘇靚早早就已經在那裡等着了,只是考慮到景姍可能還沒吃飯就把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不過半個小時的光景,天空就從灰暗的深藍變成一團灰黑色,馬路兩邊的樹木在路燈的照射下,冒着金黃的光芒。蘇靚凝視了一會兒,就從左邊傳來景姍甜美的聲音。

蘇靚轉過頭,看到裹着一件大棉襖的景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景姍,至於嘛你,還裹着這麼一件大衣出來。”

等景姍真正來到蘇靚的面前,蘇靚才注意到景姍紅彤彤的臉頰,說話的時候,嘴裡還冒着熱氣。

景姍對着蘇靚打量了一番,發現她僅僅只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夾克,像是見到新奇事物般,瞪大眼睛道:“蘇靚,不是吧你,就穿這麼點兒?你不冷啊?現在的氣溫可是隻有五度呢。”

蘇靚並沒有覺得很驚訝,笑着說:“是嗎,可能是我身體素質好吧,不是覺得很冷。”其實不過是心裡已經冷到極致,身體這點冷算什麼呢。

“蘇靚,我可不信你只是叫我出來散散步這麼簡單,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啊?”

蘇靚回答:“還真是有什麼心事都瞞不過你,確實是有事要和你說。”

景姍哈了幾口氣,搓了搓手問道:“什麼事?”

蘇靚轉過身望着面前的路燈回答:“我要陪媽媽去國外治病了,但是我怕錢不夠,所以你能先借給我十萬嗎?”

聞言,景姍驚訝的啊了一聲,快步走到蘇靚的面前,好奇道:“怎麼突然去國外了?阿姨的意思?”

蘇靚點了點頭:“媽媽好不容易答應治病,我得加緊帶她去國外了。”

景姍面露難色道:“我沒那麼多存款,就我自己的存款頂多三萬,我基本是掙到錢就花掉了,如果你實在很急的話我可以向我爸爸幫你借點。”

一聽景姍向她爸爸借錢,蘇靚立馬打斷了她:“不了,還是不麻煩你爸爸了,你就先給我拿兩萬,另外的我自己想辦法。”

景姍的爸爸原本就是蘇勝雄的朋友,如今她和媽媽已經與蘇勝雄鬧掰,估摸着是很難再借到錢。

“那到時候沒錢治病怎麼辦?”景姍擔憂道。

“我在國外認識的一個朋友有認識的專家醫生,到時候讓他幫我把治療費用壓低一點試試看。到時候再說吧,水到橋頭自然直嘛。”蘇靚故作輕鬆的說道。

景姍半信半疑的惋惜:“也只能先這樣了,早知道你要借那麼多錢,我當初就不應該大手大腳的花錢。”

蘇靚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寬慰道:“不關你的事啦,你不用自責,你已經幫助我很多了。”

與景姍告別完,蘇靚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坐公交去了立交橋那邊,下車後,蘇靚走到了大商城的外面,坐在噴池旁邊的木凳上,望着遠方,思緒飄遠。

離開這裡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她必須要和他告別,儘管他並不是很在意她的離開或者逗留。但是她想告訴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應該與他見上一面。

這條路是姜彥每次回去必經之路,這個路口也是他開車必經過的一個路口,蘇靚坐在這裡等待着他經過這裡。碰到的概率很高,但不排除他今天加班不回家或者出差,碰到了就是蘇靚的幸運,沒碰到只能說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