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林公館回廣林的路上,方天林發現坐在後排的小陽老是透過後視鏡瞅他,笑問:“看什麼?”
“啊……”被察覺舉動的小陽有些羞怯,畏縮着低下頭。
“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是很怕我?”
小陽點點頭,又忽然搖搖頭。方天林被她搞糊塗了,便道:“別悶聲不吭的,你有什麼想法大可說出來,我不怪罪你。”
“是,是……主人。”小陽又說回了自己的母語,一旦緊張她就會犯這個毛病,即使她現在已經能流利地使用中文也是如此。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儘量聽着。”方天林示意她繼續。
“我知道,您是個好人,因爲您周圍的都是好人,好人是不會和壞人在一起的,所以……所以我覺得自己不該怕您。可是,可是您幫助了我,您給我帶來了美好的生活,我想我應該要敬重您,聽從您的吩咐。好好學習,長成一個有用的人,然後回報您,就是這樣!”
“錯了。”
“咦?”聽到他的否則,小陽渾身一凜。
“你不用事事聽從我的吩咐,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我不會給你過多限制。而且我對你也沒有什麼要求,我想你不要忘記,是因爲什麼原因我才把你帶在身邊的。”方天林的眼神平淡無奇,語氣也很平穩,讓小陽感到一絲寒意。
“與其說我同情你,不如說是迫不得已。我答應了賽岡寺的住持還有你爺爺要照顧你,自然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但那並不代表我對你有什麼期望,因此,你也不用給自己過多要求。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平凡地活下去就行了。”
方天林講述着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讓這個孩子有太多負擔,她的出身本來就很悲慘,如今又生長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如果他對她有所期望,讓她對自己有太高要求,達不到的話,自然會給她帶來很大打擊。
他不需要這個孩子爲自己做什麼,因此他用最直截了當地方式回絕了。
小陽聽着他的話,身子漸漸顫抖,聰慧的頭腦讓她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孩罷了,他是出於同情才把自己帶在身邊的。此刻,她幼小的自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慢慢滋生出一種特殊的情感。
他不想讓我幫他做什麼,是不是怕我給他帶來什麼麻煩?他只是希望我平凡地活下去,是不是代表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不!我要他注意我,我要他在乎我!我要努力,我要比任何人都努力,我會有用的,我一定會對主人有用的……
將小陽送到新居,介紹過了夏竹,畢竟往後要共同生活,方天林讓她們先相處一會兒,相互熟悉一下,自己則去了蘇家。
在李雁鴻那番自白之後,蘇家的氣氛便有些陰鬱。蘇櫻前幾日早就已經和小鴻互訴過哀腸,便沒有在說什麼。曉冉看這情形,料到她早已勸過,只是未果,她想勸,但又不知該如何去說,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說。
小鴻的淚水則是像開了閘一樣,止不住地在那裡流,一想到自己將要離開,下一次和兩位姐妹乃至方天林見面不知是什麼時候,她便悲從心中來
。
蘇櫻不住地遞紙巾給她,遞着遞着也隨着她一起哭了。悲傷的情緒最是容易傳染,見兩個姐妹哭成這樣,原本就滿腔鬱悶的曉冉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皺也是眼淚嘩嘩地,三個女生索性哭成一團。
方天林在外頭轉了個彎買了蛋糕,因他想着平日裡蘇櫻還要學習,所以當天他沒有來給她過生日,尋思着今天替她補過。從外頭開門進去,一見那情形就嚇着了,慌問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wωw●T Tκan●℃ O
三個女生抽抽泣泣地,都道:“你,都是你!”
“我?我怎麼你們了?”方天林很是不明白,自己最近沒做什麼對不起她們的事啊,怎麼就爲了他哭成這樣呢?還是三個一起。
曉冉也不跟他廢話了,拉着蘇櫻就往房裡去,只留下方天林和李雁鴻。這下他明白這位纔是正主了,可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哪裡惹到她了,便靜等着她開口。
沒想到,等來的是一句他萬萬想不到的話。
“天林,我們分手吧……”
小鴻的聲音很輕,方天林還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我說我們分手吧。”
“呵……”他訕笑了下,“別逗我了,快告訴我爲什麼哭。不管我哪裡做錯了,我都先給你賠禮,然後再好好地補償你!”
“不,”小鴻搖了搖頭,“你什麼錯都沒有,你不用給我賠禮,你只要答應我,我們分手就行了。”
“我什麼都沒錯?我什麼都沒做錯你爲什麼要分手?”方天林無法理解小鴻這突如其來地舉動,他盡力使自己的語氣平和,以免進一步觸動到她。
“因爲是我要跟你分手,”小鴻擦乾了眼淚,“天林,謝謝你。謝謝你這三年以來一直對我這麼好,這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會永遠記住你。永遠記住這段初戀,但這一切應該結束了……我,我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可你顯然不能陪我走下去,所以……所以我要離開你,我要去留學,去追尋自己的夢想,我不能再讓時間這樣浪費下去。”
方天林伸出手,輕柔地扶住她的臉頰:“告訴我,是誰叫你這麼做的。別怕,告訴我,沒人能夠逼你走,誰都不能。”
小鴻推開他的手,絕然道:“你別傻了,天林。沒有人逼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我現在再說一次,我要分手,我要離開你,去留學,你答不答應?”
方天林怔怔地看着她,彷彿不認識了她一般。這個他心目中的第一個女人,說着違心的話語,絕然地想要離開自己,讓他矛盾不已。
他心念急轉,覺得這一切太突然了,居然沒有任何預兆,他開始考慮種種可能。既然小鴻說了是她自己的想法,那麼肯定是有誘因的,不然她絕對下不了這個決心。
他現在沒到成婚的時候,肯定不是爲了避免他在妻子面前爲難而選擇離開。那麼就是有別的女人,能夠讓她主動選擇離開的女人……
方天林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她們倆,無論是誰,他都無法去責備……
他終是開了口:“我答應你。但我們還是朋友,除非是再也不想
見到我。”
“怎麼會,”她的眼淚又滑了下來,使勁地點頭,“朋友,朋友!我們終於是朋友了,天林……”
她伸手抱住他,方天林也反抱住她。當日在酒桌上,兩人互相傾慕,李雁鴻拒絕與他結交,那夜,他們成了戀人。
事隔三年,他們終於,還是成爲了朋友,雖然此時,他們是相愛着。
相擁的二人,選擇了平靜的分手,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吵,沒有的泣不成聲的挽留,但他們能從對方的心跳中感受到相同的苦。
愛別離!
房間的門被打開,兩女同時擡頭,看向門口一臉哀傷的方天林。
“小鴻呢……”曉冉開口問道。
“她走了。”
屋裡頓時靜了下來,她們知道,他們之間結束了。
“曉冉,我有話跟蘇蘇說,你先出去一下。”方天林吩咐道。
宋曉冉看了眼滿臉不安的蘇櫻,說道:“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我和蘇蘇又不是外人……”
他知道她是放心不下妹妹,也就沒再要求,反正也並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好吧……我在附近安置了個新家,以後,要搬到那裡去住。我只是想跟蘇蘇說一聲,我的牀鋪,不用留了,着人清理了吧。”
蘇櫻的心頓時像被什麼揪到了一樣,她還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表示呢,他就要離開了這裡了。難道他心裡,真的沒有她這個妹妹了麼?
“這裡又不是沒地方,好端端地,你幹嗎突然要搬啊?”蘇櫻呆愣愣地不說話,宋曉冉便替她問道。
“主要是因爲小陽,我把她接回來了,總要帶在身邊照顧。蘇蘇已經是大人了,而且這段日子她學會了很多,會做家務,會煮飯做菜,懂得照顧自己了。再過幾個月,她就是大學生了,我想她已經能夠獨立了……”
“我不是大人……”蘇櫻搖着頭連連否認,“我還是個孩子,我不懂事,我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以前她總不希望方天林把她當成孩子,可現在她更不希望他把自己當成大人。如果她能夠自立了,他就可以放心地鬆開懷抱,她之前想都沒有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蘇蘇……”方天林聽出了她話裡的意味,勸慰道,“不管怎麼說,你都十八,哦,十九歲了。如果哥繼續跟你住在一起,以後讓別人知道,會招惹非議的。”
“我不在乎!”蘇櫻喊了一聲,“別人怎麼看我,我根本不在乎!哥……我只有你了,你明不明白?求你不要離開我……”
“哥不是要離開你,”方天林緊步走到她跟前蹲下,“哥的新房子離你家很近,走幾步路就到了,隨時都能來看你,啊?”
“不要走,不要走……”蘇櫻只是一味地搖頭。
宋曉冉摟住她,小聲地告誡天林:“你別說了,小鴻剛走,你現在跟她提這事,她根本接受不了。”
方天林揉了揉自己發漲的腦袋,他現在也疲累得很。都怪自己平時對蘇櫻太過嬌慣,什麼都由着她的性子來辦,結果連男女大防都不顧了。現在拿那番道理來跟她講,實在是講不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