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同生共死(捉)

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被急勒住的馬長嘶揚蹄。衛白蘇和錢雲來兩人都渾身溼透,錢雲來又冷又疼,只能緊緊的抱住身前滾燙的身軀。

錢雲來聽得見衛白蘇的喘息感受得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跳。

“我們要死在這裡了嗎?”錢雲來喃喃道。

面前是一條湍急的河流,黃沙翻騰,洶涌澎湃。

十幾匹黑馬慢慢圍了上來……雨下得很急,將衆人身上的鮮血都沖刷了乾淨。長刀反射着冷光,讓人齒冷。

衛白蘇的刀已經扔了出去,帶着的箭也已經用完,他沉默的面對着面前的黑衣人,將錢雲來擋在身後。

“沒想到……”

錢雲來的聲音很輕,可衛白蘇還是聽見了。

“沒想到……我這麼快……又要死了……”

衛白蘇不由得握緊了拳,他垂下頭:“對不起。”

衛白蘇的頭髮很長,披在肩上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冰冷的水滴在錢雲來的手上,卻是血紅的顏色。他回過頭來,血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聲,眼中全是悲哀。衛白蘇實在長得好,哪怕此時狼狽不堪命懸一線。

一支箭射過來,衛白蘇抽出腰間匕首格擋開。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錢雲來聲音嘶啞,神思恍惚,“或許……是我命當如此。”

馬上的黑衣人抖了抖長刀上的雨水,“殺!”

錢雲來看着刀光破雨而來。

“阿雲……”衛白蘇抓緊了錢雲來抱着他腰身的手,“你別怕……”

衛白蘇的手很熱,錢雲來的手卻很冷。生死一線,彷彿連時間都變得緩慢了起來。可是錢雲來卻看不見衛白蘇深情繾綣的眼神,她只感受得到死亡離她越來越近。

“若生,我再不離開你,若死……與你一起我也心甘情願。”

錢雲來一愣,擡頭便撞入了一雙燦爛哀傷的眸子裡。衛白蘇卻捂住了她的雙眼,低頭在她脣上輕輕一吻。

“原來……我從來沒放下過。”

話音落下,衛白蘇猛的將她擁入懷中,飛身而起帶她投入了身後洶涌的河水中。

“大人,怎麼辦?”一個黑衣人問領頭的。

“如實回稟。”

“這麼大的雨,這河水漲得厲害他們不一定能活下來,可若真是運氣好……”

“哼,”爲首者一撥馬繩回頭離去,“妃嬪遇險難不成就這樣算了?自然會有人到處搜尋的。沒咱們的事了,回去領賞吧。”

一行人打馬離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錢雲來是被斷腿處的疼痛喚醒的,這是一處潮溼的山洞,漆黑又幽冷。錢雲來環顧四周,沒看見陪在身邊的人,頓時驚慌不已。

“衛白蘇……衛白蘇?”

山洞內無人迴應,錢雲來拖着斷腿艱難的爬起來,這洞裡全是河水青苔滑不溜的,錢雲來走了兩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傷腿被碰了一下,她忍不住痛呼一聲。

“衛白蘇……”錢雲來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還是沒有迴應。

錢雲來又慌又怕,既害怕衛白蘇死了,又害怕他扔下自己一個人跑了。錢雲來趴在泥濘地裡,乾脆用手肘撐地慢慢往外爬。她感覺到自己有些發燒,渾身都痠軟無力,可是她不願意一個人留在這陰森幽冷的洞裡,她要出去!

這洞九曲十八彎,半點光亮都看不見,錢雲來爬了好一會纔看見洞口。遠處透進來的光線讓她稍微放了點心,可還來不及鬆口氣,洞口處卻突然出現了一個逆光的人影,錢雲來嚇了一跳頭皮發麻。

“阿雲?”衛白蘇疑惑的聲音響起。

“衛白蘇!”錢雲來猛的擡起頭,欣喜不已。

“你怎麼了,”衛白蘇跑進來將錢雲來從地上抱起,“你想去哪兒?”

躺在衛白蘇懷裡錢雲來終於感受到一點安全感,她垂下頭聲音低落。

“我以爲你……”

“以爲我死了?”衛白蘇語氣中帶了些笑意。

……勉強也算是吧。

“我出去是想找些能生火的東西,方圓幾裡杳無人煙,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找不到人家,你又受了傷,不生點火的話會很難熬的。”

一提起傷,錢雲來的腿就不甘示弱的疼了起來。剛醒來心中太過驚惶反而忽略了這一點,如今想起來,那斷腿處的痛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衛白蘇很快注意到了錢雲來的不適,他快步走入山洞深處,找了個乾燥的地方將錢雲來放下。

“我這腿……”錢雲來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不會……不會廢了吧?”

“不會的,”黑暗中只有衛白蘇的雙眼還帶着亮光,“阿……娘娘,卑職會一些粗淺的醫術,能爲娘娘接接骨。”

“你會接骨?”錢雲來十分驚喜。

“卑職習武多年,對外傷跌打有些心得,方纔出去也是爲了找能夠正骨的木材。”

“那你找到了嗎?”錢雲來着急的抓住衛白蘇的手臂。

“找到了。”衛白蘇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臂從錢雲來手中掙脫,然後反手取下背在背上的一小堆木柴。

“這東西簡陋了些,可還能應一時之急,”衛白蘇從一堆木柴裡挑出了幾塊平直的木板,一看就是用刀削過的,就連木刺都磨得平滑,“可若要正骨,卑職少不得要冒犯了。”

“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錢雲來有些心煩衛白蘇這樣拖拖拉拉,“你要怎麼做?”

衛白蘇便低下頭,將錢雲來的靴子脫下一隻,然後將她的褲腿慢慢挽到膝蓋以上。

錢雲來傷到了小腿骨,此時一看簡直慘不忍睹,整個小腿腫脹不堪淤血凝結,難看至極。

衛白蘇擡頭看着她,目光閃爍:“會很痛。”

錢雲來心裡打鼓,她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蹲在她面前的衛白蘇:“你……你有把握嗎?”

“放心,”衛白蘇柔軟了聲音,他拿出一截木棍兩三下削了遞給錢雲來,“等把這個咬住,不要傷了舌頭。”

錢雲來心中七上八下,可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咬住了木頭,一臉緊張的看着衛白蘇動作。

衛白蘇看她這樣十分不忍,可也明白斷腿之傷若不早早處理以後恐怕真得落下殘疾。

“別怕。”

錢雲來怎能不怕,她怕死更怕痛,眼睜睜的看着別人給自己正骨真是難熬得緊。

衛白蘇的動作利落,想盡量的讓錢雲來少受點罪。可這點體貼並沒起到什麼作用,錢雲來感覺自己快痛昏過去了,到了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便抓住衛白蘇兇狠的咬在他肩頭,直到嘴裡嚐到血腥味,衛白蘇也沒吭一聲。

“娘娘心性堅定,竟然沒有暈過去。”衛白蘇一本正經的說,語氣中竟然還真有點讚歎的意味。

錢雲來大汗淋漓的躺在地上喘着氣,生理性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衛白蘇趕緊移開目光,不敢多看她一眼。

“娘娘,卑職在外面尋了些還勉強能燃的木材,還請……請您脫下外衣烘烤一陣,娘娘身上帶傷如果穿着溼衣服恐怕身體會承受不住。”

錢雲來一身衣服的確溼透了,不僅外衣,有條件的話她現在就想去洗個澡,再把一身黏溼的衣服全扒下來。可惜面前站着個衛白蘇,即使再怎麼開放,錢雲來也拉不下這個臉來。

衛白蘇倒是十分識趣,他在一旁生好了火,又脫下自己的外衣用木頭撐開擋在錢雲來身前。

“娘娘儘管放心,卑職立刻出去。”

眼見衛白蘇轉身要走錢雲來不由得心慌,趕緊叫住了他。

“你等等!”

“娘娘有何吩咐?”

說來有些丟臉,雖然面前的火堆熾熱無比,可錢雲來心裡卻實在怕了一個人待在這洞裡。

“咳……白蘇,”錢雲來強忍着疼痛放柔了聲音,“你身上也溼透了,不如留下來也烤烤吧。”

衛白蘇搖搖頭:“卑職無事,娘娘不必掛心。”

錢雲來一向覺得自己耐心不錯,可不知爲什麼對着衛白蘇就總是容易破功。腿好像更疼了,錢雲來深吸一口氣。

“我……我怕黑,你別走。”

衛白蘇的身形僵硬在原地。

“阿……娘娘……”

“別叫我娘娘了,”錢雲來惱怒道,“這裡又沒有別人,你何必這樣?”

衛白蘇低下頭:“即使此處別無他人,卑職也應該謹守尊卑。”

“那好,”錢雲來眉頭一皺,“本宮命令你不準出去!”

衛白蘇心頭苦澀,良久才點點頭。

“那卑職便在這裡守着娘娘。”

錢雲來翻了個白眼,反正隔着一件衣服當簾子,衛白蘇也看不見。現在倒是娘娘卑職的叫個不停了,也不知道是誰抱着自己又親又發誓,說什麼以後再也不離開,什麼死在一起也心甘情願。可惜錢雲來現在正是又累又疼,實在沒心情和衛白蘇掰扯,見他果真不走了,便安心的躺在地上,不一會睡意就涌了上來。

可睡也睡不安穩,雖然有火,可外面才下了雨,衛白蘇找回來的木柴勉強能燃燒卻嗆人,山洞中又潮溼,再加上腿上的痛,錢雲來只能迷迷糊糊的養養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