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儀單名一個茹字,如今已經四十有餘。她是皇帝潛邸時的老人,只是一向不得寵,孃家也是小門小戶,年華老去也不過得了個昭儀的封號。
李茹長得不算太好看性格也不合陳甫的胃口,只是寵幸過幾次就丟開了手。膝下只有一個公主,已經招了駙馬,在皇帝二十幾個女兒中只算平平無奇,乍一看陳甫都不一定認識的那種。
本來這輩子應該就這樣寂寥無趣的過去,算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雖然空虛乏味,起碼衣食無憂,怎麼說也是個昭儀又有一個女兒,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可是李茹大概天生命不太好,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也不知怎麼的,劉德就在她房裡搜出了幾個扎針的草人。
李茹很快就被關入了罪人所,在裡面她並沒受什麼罪。因爲她畢竟還是個昭儀,是皇帝的女人,那些太監宮女是不能對她上刑的。李茹知道有人陷害自己,可她想不出來是誰,她雖然有些驚慌倒還可以保持鎮定。李茹相信自己應當不會有事的,那什麼草人一看就是別人栽贓陷害,況且她一向謹小慎微又沒得罪過人,也並沒礙着別人的路。就算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此事也應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纔對,更別說還有太后與皇后。在李茹這等低位嬪妃看來,太后和皇后乃是最仁慈公正不過的,有她們在必然不會讓她平白蒙冤。
太后和皇后當然不會讓李茹蒙冤受屈,不過卻不是因爲什麼仁慈公正。天下間越是富貴的地方這兩樣東西就越難尋覓,唯有利益纔是最重要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貴妃爲何選中了這個小小的昭儀發難,卻並不妨礙太后要保下李茹。
慈寧宮中皇后正給太后請了安。
“這個李昭儀是誰的人?”太后發問。
皇后回:“李昭儀是潛邸老人了,不過一向老實本分,並未投靠哪方。”
“既然住在鍾粹宮,就和寧妃、順妃沒什麼關係?”
“這……怕是沒有。雖然李昭儀對寧妃很是討好,可淑、寧、順三人是鐵板一塊互爲依仗,前朝又有大皇子寧淵,這三個雖然平時不聲不響卻一直穩坐釣魚臺。一個不受寵又沒什麼背景勢力的昭儀,恐怕入不得她們的眼。”
太后點點頭:“這貴妃是非要在後宮攪風攪雨,雖然現在看來這李昭儀沒什麼問題,還是要多加留意。罪人所那邊,你去一趟吧,畢竟是後宮之主,這些事理應由你主持。你在,哀家尚可放心,要是任憑程纖隨意栽贓,這後宮就得亂了套了。”
罪人所在皇后偏僻處,和其他年久失修的冷宮也差不多。李茹被軟禁在一處狹窄的房間裡,除了沒人伺候,吃食差些倒也沒受什麼罪。
“皇后娘娘何時來?”李茹不知道是多少次這麼問守門的太監。
“不急。”看守太監總是拖長聲音陰陽怪氣的回答。
“本昭儀問話,你竟然如此回答!”
性格再軟的人也有脾氣,隨着時間的流逝李茹越來越心急,便忍不住對看守太監疾言厲色。
“瞧您說的,咱們雖然是奴才,卻也沒得罪您李昭儀啊,您與其在這裡抱怨,不如好好想想該如何保全自身才是。”
“本昭儀從未做過愧對良心的事情,何必擔憂自身,皇后娘娘公正仁慈定會還本昭儀一個公道。”
守門太監只是冷哼一聲,然後就不再言語。
皇后很快來了,進了罪人所,聽了李茹的自辯,然後安慰兩句便準備離去了。
“皇后娘娘,不知臣妾何時能出去?”李茹問,“公主說過兩日會進宮看望,臣妾不想讓她知曉這些事情。”
“出去?”皇后愣了一會,“你放心,本宮自會還你清白,這後宮中畢竟還是有法度的。”
李茹便安心了:“勞娘娘費心。”
皇后朝她點頭一笑出了門。
翊坤宮中一向是歡喜熱鬧,可近來宮中的奴才們卻不敢多說一句多行一步。貴妃成日裡昏睡,醒來也一聲不吭,誰叫也沒反應。有時又突然發起瘋了,打砸東西見着人就大喊大叫說有人要害她。東西也吃不下,全靠貼身宮女將湯水灌進去。
皇帝自貴妃病了便不再上朝,乾清宮也不回,成日在翊坤宮守着,也時常垂淚,不過幾天時間竟然眼看着就消瘦不少。
“纖兒……纖兒你應一聲,你這樣朕心疼……”
陳甫躺在牀外沿,滿臉憔悴的撫摸着程纖的頭髮。
“瞧你的頭髮,都乾枯了……你不是最愛美的嗎,纖兒……纖兒你應朕一聲。”
“陛下。”老太監劉德悄沒聲的弓腰走進來。
陳甫側過頭去:“何事?”
“罪人所……出事兒了。”
陳甫眯起雙眼:“總算是耐不住了……出去說,別擾了貴妃。”
劉德跟着皇帝一起走到了外間,陳甫還沒發話,劉德就噗通一聲跪下了。
“陛下,奴才沒用,李昭儀她……她上吊死了!”
“什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昭儀本來在罪人所待得好好的,我等奴才雖然審問過,那李昭儀卻執意不肯認罪。陛下您發了話,說要親自去審李昭儀,在此之前不得有任何人去探視。可是今兒……今兒……”
“今兒怎麼了!”陳甫一拍座椅。
劉德嚇得匍匐在地:“今兒皇后娘娘去了,皇后沒讓咱們的人進去,也不知道和李昭儀說了什麼。走的時候李昭儀還好好的,可誰知道半夜竟然用腰帶在房樑上吊死了。等守門太監早上去送飯……這……這舌頭都長了……”
陳甫胸中一股氣衝得他難受:“就沒人告訴她朕的旨意?!”
“陛下,奴才給守門的太監再三交代,絕沒有人敢違背陛下旨意的。可是皇后娘娘說……”
“她說什麼了?”
“她說……皇后本是六宮之主,後宮無事不可過問,守門太監們不敢……不敢攔。”
“豈有此理!”陳甫氣急敗壞,“這個……這個賤人!”
劉德驚恐的擡起頭來:“陛下!”
“怎麼,”陳甫雙眼一瞪,“朕罵錯了?她鄭宜人就是個賤貨!”
劉德一臉緊張:“陛下……還請陛下慎言,恐怕隔牆有耳啊!”
“隔牆有耳,難不成她鄭家的耳目還能安插到翊坤宮來?!”
“這……”劉德苦着一張臉,“奴才不敢胡說。”
陳甫氣過一陣,也回過神來,自顧自的點點頭:“不錯,你不敢說,可貴妃如今成了這模樣,看來翊坤宮也並非鐵板一塊……”
“陛下,”劉德輕聲道,“李昭儀自己個吊死在了罪人所,這線索已經斷了,接下來如何處置還請陛下定奪。”
陳甫深吸一口氣,問:“那李昭儀房裡搜出來的東西都燒了?”
“回稟陛下,”劉德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都燒了。”
“那貴妃爲何還不見好轉?!”
“這……”劉德緊緊皺着眉頭,沉默一會之後一個頭磕在地上,“陛下,奴才不敢胡說。”
“你這老貨,”陳甫指着劉德鼻子呵罵,“有話還憋着藏着,還不趕緊的!”
“是,”得了皇帝的恩准,劉德這才勉爲其難的開口,“貴妃是中了巫術,如今已經確認了,可李昭儀處搜出來的東西都燒了,貴妃卻不見好轉。奴才猜測……恐怕那髒東西,不止找出來的那幾個呀。”
陳甫臉色變換不定,最終一拍桌案。
“傳朕的旨意,搜查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