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園子中心的橋上,便有司儀主持讓配對了男女上橋,對一句詩或者其他,最後在二人手上纏上紅繩,直到遊園燈會結束方可在出口處解開。這時男女雙方二人在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的相處後,自然而然地就會那啥那啥。於是就產生了一對美好的佳偶。
我和花不語商量好,讓花不語陪着範子玉,看看她抽中的是什麼,到時候知會我一聲。我便買通男賓入口的老大爺,給我相配對的香囊給夙昧。這樣的話夙昧和範子玉就可以牽紅線了。
我換了一身月白,梳了個男子的髮式,和夙昧一同進了園子裡。花不語告訴我說範子玉抽中的是白鷺,於是夙昧這廂對應的應是青天。
我有些邪惡地笑了笑,一時思緒想到了那什麼著名的話兒:鋤禾日當午,清明上河圖,彎弓射大雕。如今,還有個“一行白鷺上青天”啊。
老大爺將之給了我,我自己也抽取了一個水的花式。後來把那個繡着雲的香囊給了夙昧。不得不說,繡工有些爛,這雲和水波也太相似了罷。都是向上卷的藍、白色絲線繡成。不過這不傷大雅,只要我的目的達到就好了。
元夜琴鼓奏,花街燈似晝,歡歌笑語飄船頭。人來來往往,風景如織。到處可見攢動的人頭,與綻開的笑靨。
我見夙昧在燈下的眉眼也虛幻了開去,竟是生出了一星半點的旎意,嘴角微微笑着,心想他應是知道了我的用意,但是他既然不點破,那麼我也不必多說。
他沒有明着反對,我也樂見最後的結果。
“夙昧,你說,我這抽了個水紋香囊,到時候該不該上臺去與我的‘佳人’相見呢?”
夙昧打趣道:“你若是願意,見一見又何妨?指不定那姑娘就此芳心暗許了。”
“那要是她真真賴着我怎麼辦呢?”我有些着急。
夙昧似乎是不把我的問題放在心上,“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不是看了很多出戲了麼,‘女駙馬’那場又是怎麼演下去的呢?”見我心下已明瞭的樣子,他便不再多言,輕淡一笑說,“還是別想這些,誰知會不會有這麼個傻姑娘出現呢。”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那塊玉的事情先前只說了一半便被他帶到其他話題上來了,“那個前些日子你在我那落下了一塊玉,今兒個我帶着,現在還給你。”所以繼續道,邊說邊掏出那塊玉來。
“我可沒記得丟了什麼,”夙昧笑着,看見我拿出來的那塊玉後,神色微動,“這是你從哪裡找到的?”
“哎,就那天你躺在我牀上,你走後我發現了。這是不是你的啊。”我有些迷惑的樣子,我也沒仔細看這玉上的雕紋,只是覺得眼熟罷了,況且這是落在牀上的,除了夙昧還會有誰呢。
夙昧沒待我多思,便說:“自然是我的,”一把拿走我手上的玉,掂了兩下,藏入袖袋裡,“還好你沒貪這個小便宜。這玉,對我來說重要得很。”
他沒來看我的臉色,但我見他不是很自然的樣子。
“我哪有那麼貪心啊!那麼快拿走幹什麼,給我看看啊。”我說着便要探向他的袋子。
“在你那那麼多天難道還沒看清楚麼?”他看似不經意地問我。
“別人的東西我又沒經過人家同意怎麼可以擅自琢磨啊,我到現在都不清楚那是什麼玉。”
夙昧沉吟了會,說:“你若想要,等過一段時間了,我再給你罷。”
“你不是說很重要麼,怎麼可以隨意送人?”
“怎麼會是隨意呢。”我見他的眸深似海,深不見底,喉結上下微動,但卻終是沒說什麼,他給我尋了另一處交代,“您是太后,微臣送禮孝敬您,還不允許了麼。”
“好吧。”我嘴角抽搐。
花燈、燈謎什麼的自然不能免了俗。只是燈謎過於無聊,玩來玩去就這麼幾個也沒有新意。想當年我還在豐州時,就是這幾個類似“行也坐,行也臥,青蛙與蛇”的謎面謎底。到了如今竟然也不更改。只是見花不語和範子玉在對面玩得不亦樂乎才慢吞吞地行着,和她們保持相對的速度。
但是,我和夙昧二人實在是待不住,於是就走開了人羣。想過一會再去橋邊也沒關係。見到不遠處有棵榕樹,上面掛滿了許願的木牌,用紅絲線串着,好不有趣。然而我正想叫夙昧也好先在此停下,來寫個木牌的。
轉頭向身旁看去,卻不見了他的人影。
我有些着急,心想他會不會找不到我了,或者說是他離開根本就是故意的。
這時,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長得很是可愛,柳眉杏眼,梳了兩個鬏,見我一人在這,便跑了過來。脆生生叫了我一聲:“哥哥。”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隨即明白我的男子身份,便也應了一聲,“小妹妹,可也有事?”
“嗯,”她那圓圓的眼睛亮着,機靈得很,“我想掛個木牌子,但是身量不夠。想請哥哥幫我個忙,幫我把這個牌子掛在榕樹上。”
“嗯,好啊。”我點頭,將她手中的牌子接過。
“那個高一點的樹枝!”
我便踮起了腳尖,夠到那根枝條。用紅絲線將之綁好,隨意瞟了一眼那小姑娘寫的牌子:
願兒願壞哥哥娶到好哥哥。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有些被這句話逗樂了,難不成這小姑娘也是個腐的,贊成那些個“哥哥們”分桃斷袖玉人吹簫。
不經意的,我掛在腰帶處的香囊竟然掉了下去,正想去撿,卻被那叫願兒的姑娘先撿了去。她的頭低下看着我的水紋香囊,肩膀微微動了兩下。
我想問是否有什麼其他的事,可卻被願兒的下一句話生生地堵回了嘴裡。
“好哥哥,我們好有緣份,我的是魚兒紋。”
“魚、兒、紋。”我僵硬地吐出這幾個字,一語成讖一語成讖啊!
還沒到橋上相會就金風玉露一相逢了,它算是勝卻了人間無數啊無數。看着那小姑娘含情脈脈的樣子,我有一種欲罷不能難以言說的苦逼之感。
“好哥哥,願兒還小,又不會做針線。但是今天我們相見了,又抽中魚水之歡的好彩頭,願兒想把自己的這個香囊和你的交換,願兒沒有其他姑娘的巧手兒。但這是願兒的一份心意。”
我腦中只回蕩着魚水之歡的好彩頭魚水之歡的好彩頭魚水之歡的好彩頭。
“願兒想,若是我與好哥哥有緣再見,就憑此相認如何?那麼哥哥可否再許我個願。”
“什麼。”我已經處於中風狀態。
“就是許我個願,答應我做一件事情,好麼?”
不說就是默認了。我當然沒說,但是顯然人家就當我是同意了,一陣得逞的表情,“那願兒把香囊給你。”說完便高高興興一溜煙地就沒見了。
直到我癡呆了半天意識過來其實我所擔心的完全已經解決了,至少當下我沒什麼好擔心的。那姑娘沒有粘着我,反倒是收走了我的水紋香囊。如今在我手上拿着的是人家的魚兒紋。這樣也就沒什麼上橋之說了。
打消了這些情緒,便看到夙昧站在我跟前。“你到哪裡去了。”我問。
“只是方纔在門口時你對那編好的福結很是垂涎,後來看見有地方買,便就給你買了個來。”說着便攤開手,手心中好好地躺着一個鮮紅的同心結。
福結有很多種,爲何他偏偏選中一個同心結。我擡眼去看他的神色,與平日無二。我沒敢去多想,也不敢去問他是否認得同心結,是否刻意將這個寓意傳至給我。
我與他取了木牌寫好心願掛在榕樹上。待他繫好絲線,我問道:“木牌上寫了什麼?”
夙昧不言,只是他墨黑的眸子中透着狡黠的光芒,反問我寫的。我笑笑,回答說:
“並無其他,不外三點:願大瑨社稷安,願身邊人平順,願吾覓得良婿。”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在最後半句有些支吾的我說:“那麼,一定能實現。”
一定能實現啊。
我們被川流不息的人羣漸漸推搡到中心的橋邊,那橋名也有趣得很,說是大俗既大雅“鵲橋”二字足以表明此橋之意。
想到方纔出的小插曲,那位叫願兒的姑娘可真是有趣得很。不過,接下來的主角可是夙昧與範子玉了。我望向橋的那邊,看見範子玉和花不語已經在了,心裡安定了許多。
司儀已經開始報繡花名了,眼看荷花荷葉、筆與墨、鏡與臺等等都上了橋,並且對上了佳句。卻聽見現在司儀道:“青天,請手中拿着雲紋香囊的公子上來。”
我轉頭去看夙昧,欣喜地說:“夙昧輪到你了,快上去罷。”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道:“你確定要讓我上去?”
“嗯,上去靜待佳人吧,看看哪家小姐與你這麼投緣!”一想到安排就要踐行了,心裡就歡心得緊。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去了。”言罷,脣角微挑,眼底盡是璀璨的燈火,然而我讀不懂此刻他的表情。
“請手持雲紋香囊的公子上橋來。”司儀再次說道。
夙昧一身淺紫,髮絲未曾梳得一絲不苟,稍稍有些散開在兩側,手撰一把白玉扇,步上鵲橋,走到司儀邊,微微停頓,轉身看了我一眼。我看向橋對邊的範子玉,見她手中拿着白鷺的香囊,眼底盡是不敢想象的驚喜,她一面又擡頭流連幾眼橋上的人兒,嘴邊掩不住分外濃厚的笑意。
“請”橋上司儀再次發話,欲讓女子也上橋來。但是夙昧卻先一步地打斷,道:“這位大哥,在下不辨針腳女工,眼拙得很,能否幫我看一下,我這香囊。”他淡淡一笑,我似是聽見了橋下一片女子的抽氣聲,眼中盡是芳心暗許之意。我不由地感到有些好笑。
“究竟是個什麼花樣呢?”司儀一聽,見夙昧此言,便接手香囊,仔細看了幾眼,有些訝異,道:“這位公子手中拿的竟是水紋。不過,既然上了橋,那便先由你這裡開始罷。”
“多謝。”夙昧疏放一笑,便徑直把目光投向我。
我心下暗暗一驚,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就無視他灼灼的眸光。
穿過人羣,到花不語身邊想說什麼,誰知,腦後一鬆,頭髮竟是散了開來。見花不語看見了我此刻的模樣,有片刻的怔忡,隨即正想開口說話,卻聽見司儀對着我的方向說:“這位小姐,你的香囊可是魚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