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爲他們的久別重逢……
上海的新年,最熱鬧的該是新年鐘聲敲響那一刻的外灘。
甄艾沒有去湊那個熱鬧,躲在小小的出租屋裡,沐浴完後,穿着厚厚的睡衣,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繼續給岑安寫信。
“安安,怎麼這麼久都沒有給我回信?你這些時間在忙什麼?我好想你啊,已經三年多了啊,我們都沒有再見過面,你之前告訴我,趙景予現在對你好了一些,你也不如從前那樣一點自由都沒有了,真好,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是不是?”
“安安……時間過的可真快,我現在工作很忙,很累,也很辛苦,那麼多小孩子,大多時候都不會乖乖的聽話,真是累死人,可也是無比的充實,可我更喜歡的,還是之前那幾年的四處流浪,如果不是沒錢啦要生活吃飯啊,我一定還要繼續四處旅行,說起來,我還沒有出國看過呢,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你說好不好?蹂”
信寄出去之後,直到新年過完很久,仍舊沒有岑安的回信,這一次,甄艾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
只是剛剛放假結束,卻不好再請假,甄艾只得耐着性子等休假那一天,想要去北京,親自去找岑安。
可她還沒有動身,卻見到了趙景予。
記憶中,那個囂張到不可一世的二世祖,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此時臉上的風塵僕僕之後,竟透出了幾分的憔悴。
沒有等甄艾開口詢問,趙景予直截了當的開了口:“甄小姐,我來找你,是請你和我一起回北京一趟看看岑安。”
他說到這裡,聲音一頓,似苦笑了一下:“她瘋了,誰都不認識,只是念着你的名字,翻來覆去看你寫的信……”
“瘋了?”甄艾只覺整個人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了一樣,她整個人失控的站起來,竟是一下抓住了趙景予的衣領:“怎麼會瘋了?你對她做了什麼?你們趙家對她做了什麼?趙景予你說!你說清楚!”
她的失控,她此刻的無理,趙景予竟是奇異的沒有動怒,但他身側的人,卻是臉上都有了怒容。
“甄小姐,您怎麼能怪我們家少爺?少夫人變成這樣,少爺也很痛心……”
“痛心?他若是知道什麼叫痛心,他根本就不會把岑安給毀了!”
甄艾淚如雨下,她後悔極了,在第一次沒有收到岑安回信的時候,她就該不顧一切的去北京找她,而不是大條的相信了她之前來信中說自己現在過的比從前好多了的話!
她忙着自己的生活,忙着讓自己從以前的噩夢中醒過來,忙着讓自己的人生積極,充滿意義,卻忽視了曾經待自己那麼好的朋友。
如果她再仔細一點,是不是就能從岑安來信的隻言片語之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如果她不是那麼輕易就相信了岑安信中的話,如果她多問一句……
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對岑安的愧疚一直彌散不消,她實在太希望她能過的好一點了。
她的質問,趙景予卻是沉默不語。
甄艾哆嗦着坐下來,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我不去,她瘋了也好,瘋了就不記得你給她的傷害了,瘋了你們趙家人就不會再折磨她了……”
趙景予擡起頭,靜靜看着她。
記憶中的甄艾,那個纖瘦卻又文靜的少女,此刻卻是蛻變了那麼多,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幾乎也無法相信,她竟會變成如今這樣有了棱角的樣子。
一個男人可以改變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同時也能毀掉一個女人。
陸錦川是前者,而他,是後者。
母親和他說過很多次,岑安瘋了,那是好事,趙家好吃好喝養着她就是了,他總要再娶一個,給趙家傳宗接代的。
他身邊的人,也無不這樣勸他,他自己,甚至也有過這樣的念頭。
可是後來,有一次他回北京家中,去看她。
她瘋瘋癲癲,沒有人敢靠近她的房間,窗子被木條封死,房間裡光線黯淡。
她一個人坐在地板上,抱着一個小小的娃娃,笑的那麼幹淨而又單純。
也許就是那一刻,他改變了主意。
趙景予從不會對女人心軟,哪怕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可不知爲什麼,他離開之後連着幾天,一閉上眼,就是她笑的嬰兒一樣純淨
的那一張臉。
他去過精神病院,在前幾日有過要把岑安送走的念頭時。
院長小心翼翼的帶着他去病房查看,長長幽暗的走廊,時哭時笑的聲音,遙遠傳來,那裡不像是人間,甚至比地獄還要可怕,就算是他這樣心硬如鐵的男人,竟也感覺到寒氣森森。
有一個瘋了十幾年的女人,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老公,哭喊着在鐵柵欄後面對着他伸出手,求他帶她回家……
那女人的哭聲太淒厲,他竟然感覺脊背都出了一層冷汗。
他站在那裡看着那個女人,護士說她只有四十歲,可她滿臉的皺紋一頭的白髮,簡直像是暮年的老嫗。
趙景予看着她,忽然間,那張臉彷彿和岑安的臉重疊了起來,到最後,哭喊的蒼老女人,就變成了岑安,而他,就是那個十幾年都不曾來看過妻子的丈夫。
他轉身就快步的離開了,而要送走岑安的念頭,彷彿在那一刻有了打消的意思。
“如果她繼續瘋下去,趙家會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那是什麼地方,甄小姐想必也有所耳聞。”
他的聲音冰冷僵硬,沒有一丁點的感情,甄艾一下掐緊掌心,她怒目望向趙景予,聲音都在發顫:“趙景予!你還是不是人?岑安有什麼錯?你毀了她一生,如今又要逼死她……你到底有沒有心?四年,她嫁給你四年了趙景予!就算是養一條狗也會有感情……”
“所以,我纔會來找你,廢話我也不想多說,岑安只記得你,醫生說,如果她的病要治好,你是關鍵,所以現在,甄小姐願不願意跟我回北京?”
趙景予站起身來,似有些消瘦了的臉上,透出淡的幾乎看不到的一絲別樣情緒,但也只是那麼一瞬,彷彿只是甄艾的錯覺而已。
她能怎樣?她只能答應趙景予,和他一起回去北京。
她又怎麼可能放得下岑安?瘋了……那個總是活潑明朗的少女,那個唸書時與她睡上下鋪,總會把一顆小腦袋探下來,笑眯眯對她說‘小艾我去幫你打開水喔,你請我吃麻辣燙!’的姑娘……瘋了啊。
甄艾連哭,都快要哭不出來。
回北京的車上,甄艾知道了岑安發瘋的原因。
其實這幾年,確實如岑安信上所說,她雖然過的不如從前那樣自在快樂,但境遇卻是比初初結婚的時候好了一些。
也許是因爲她實在沒有任何的污點,也沒有任何不討人喜歡的地方,趙家長輩不喜歡她,可傭人們卻都對她評價很好,也都非常的照顧她。
漸漸的,好似趙景予也對她有了改觀,回北京時,偶爾會帶她出去參加宴席或者聚會,也算在外人面前對她這個妻子不錯,也因爲如此,趙家的一些旁枝親戚和小輩,也都樂於和岑安親近,她的境遇好了很多,也有了一些普通的朋友。
但或許也正因爲如此,婆婆卻對她越來越惡劣。
五個月前,岑安查出有了身孕,趙景予也是高興的,畢竟,他年過三十,雖然並不是特別喜歡小孩子,但有了孩子,他自然也很想要。
但在懷孕未滿三個月的時候,趙太太卻故意爲難與她起了爭執,後來竟是一失手,將她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岑安當場就大出血小產了,趙景予將她送去醫院,孩子沒有保住,岑安的身體也受損嚴重,調養了一個多月方纔漸漸好轉。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岑安有些不對勁兒起來,起初只是神志恍惚,總會做噩夢,失眠,到後來,就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抱着孩子的小衣服掉眼淚。
而趙景予來找甄艾的時候,岑安已經被醫生認定精神失常,她誰都不認識,間歇性的就會發病,每次發病都會把家裡的東西砸一遍,甚至有一次趙太太沒忍住上前斥罵她,她竟然撲上去抓爛了趙太太的臉。
但奇怪的是,她對趙家的傭人卻從未曾這樣過,唯獨趙景予和趙太太,根本都不敢靠近她半步。
許是因爲曾經傷害她最重的人是趙景予,而欺負她最多的是趙太太,所以發病後,她所有的狂躁都發泄在了這兩人身上。
岑安在偶爾的清醒之中,總會翻看她和甄艾的通信,她唯一念着的人,也只有甄艾和蘇巖。
蘇巖已經去看過她,但是作用並不大,岑安和她也不怎麼說話,也因爲如此,趙景予纔來找了甄艾。
p甄艾捂着嘴,沒有哭出聲,眼淚卻不停的往下掉。
“我之前給岑安寫信,她沒有回覆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趙景予知道她們之間的通信,甚至,每一封信,他都看過,包括岑安的回信。
他點頭:“那時候她剛剛小產,正在小月中。”
甄艾一下死死捂住嘴,心痛猶如刀絞一樣,要她胸口憋悶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岑安最痛最難受的時候,她卻一無所知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如果那個時候她察覺出異樣,如果那個時候她就去找她看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抑鬱成疾,到最後生生把自己給逼瘋了?
趙景予沒有再開口,甄艾的痛楚似乎正在悄然的瀰漫,讓這車子裡的空氣都變的沉重起來。
他想,是的,他一定只是被甄艾這樣的情緒給影響了,所以他纔會覺得心情這樣低落,一定只是如此,他是有些可憐岑安,畢竟,因爲他母親的緣故她沒了孩子,可是,他能給的,也僅僅只是這些而已。
“顧先生……不過三十多歲,就這般事業有成,真是讓人敬佩呢。”
坐在顧仲勳對面的年輕女人,漂亮是漂亮的,可那漂亮之中,卻又透出幾分精明的算計來。
而此時,那女人的眸子亮閃閃的望着對面的男人:“我覺得顧先生您各方面條件都十分的好,只是……我才二十三歲,可您的孩子已經念小學五年級了,我是獨生女,家裡自小也是寵着長大的,我若是嫁過去,父母未必能放心……更何況,我還不知道怎麼和小孩子相處……因此,您看,我們以後如果結婚了的話,可不可以……”
顧仲勳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杯子放下來,他擡腕看看錶,站起身:“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一步,WAITER,買單。”
那女人亮閃閃的眸子就浮現了一抹焦急神色:“顧先生……如果您有什麼想法,我們可以再談……我也不是非要……”
“沒有什麼好談的,我不會和我兒子分開。”
顧仲勳結賬,拿起外衣,直接轉身出了餐廳。
這是第三次,是他無法推卻的長輩介紹的相親,可是每一次,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收場。
有人關注他的事業今後發展的長遠問題,有人關注如何和子銘相處,有人關注結婚會給房子車子聘禮,有人關注他願不願再要孩子,甚至連以後的遺產分配問題都開始談……
他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怎麼變成了這樣,他當然也知道,好女孩還是很多的,可是像她那樣純粹的,他真是一個都沒有再見過。
他明白,他已經快四十歲,那些年輕的女孩子考慮和他相親當然都是衝着他的外在條件來的,沒有幾個是出於真心,可是每一次經歷過這些之後,他唯一的收穫就是更加的懷念一個叫甄艾的姑娘。
子銘現在已經會調侃他:爸爸,你說你當初爲什麼當縮頭烏龜?如果你勇敢一點,我現在說不定已經有媽媽了!
他只能苦笑不語,那時候對於她,也只不過是生出了想要更進一步的念頭,可在她婉轉拒絕之後,他也就放下了,他以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一個能談得來的女人而已,可後來他才逐漸的發現,這世界上,要找到一個喜歡的,談得來的人,多麼的難。
可是時間和距離,讓他變的更加膽怯,他連一個合理的,再出現在她面前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顧仲勳開着車,漫無目的的行駛在北京的街道上。
子銘在北京一所國際學校唸書,顧家的長輩在他來探看子銘的時候,執意要他赴一場相親,他實在無法拒絕長輩的好意,更何況,還是他頗爲尊敬的一個,其實,來之前還是有些期待的,可終究還是落空。
車子的速度很慢,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顧仲勳隨意的往旁邊看了一眼,可就是那一眼,已經隔了四年沒有看過的容顏,就那樣突兀的闖入了視線之中。
她託着下巴坐在一輛黑色的賓利中,沉靜的容顏上有着濃濃的哀傷,她的頭髮剪短了很多,垂在肩上,她的眸子是漆黑的,空洞的,不知看向了哪裡。
他竟然覺得心跳的那麼快,握着方向盤的掌心裡都是密密麻麻的細汗,他一直定定看着那張臉,他甚至怕,怕一眨眼那一張臉
就消失了,這一切不過是他的幻覺而已。
一直到那一輛車子開出去了,他才驟然的想起,他竟然忘記打開車窗叫一聲她的名字了。
後面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顧仲勳茫茫然的踩下油門,載着她的車子已經駛出去很遠,他漸漸的,看不到了。
可一顆心,卻再也沒有辦法安定下來,世界這麼大,北京這麼大,可如織的車流之中,他只是一轉臉就看到了她,是不是說明,上天也是想要成全他的?
一個瀕臨四十歲的男人,在這一刻,竟像是初戀的毛頭小子一樣感謝起上天來,顧仲勳一直回到家中,還沒能平復自己的心情,他叫了手下的人去查她的行蹤,之前是知道的,她在上海工作,爲什麼忽然來了北京,爲什麼……她看起來那麼悲傷?
是因爲誰?朋友?親人?還是……陸錦川?
“少爺,少夫人已經到北京一週了,因爲岑安小姐的事情……”
陸成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就來陸錦川的辦公室彙報。
年後他越發的忙碌起來,叔叔漸漸想要隱退,宛城的一切事務都要由他來搭理,秦至堂哥負責陸氏總部資陽那邊的事務,而宛城這裡的分部,以後是要全權由他來負責的。
叔叔委他以大任,他自然更加的不能掉以輕心,事務繁雜,商會會長的競選事宜快要開始,又有宋清遠忽然死而復生,陸錦川這幾個月忙的幾乎焦頭爛額,卻百忙之中,仍舊沒有忘記甄艾那邊。
陸成進來的時候,陸錦川正在看新一年度的企劃報表。
岑安的事情他有所耳聞,畢竟岑安在他心中,和甄艾其他朋友的分量是不一樣的,他一直也都在關注着她的近況。
如今看來,趙景予肯親自去請甄艾來北京,大約岑安在他心中,也並非如從前那樣無足輕重了。
“何先生的小少爺週歲宴是在哪一天?”
陸錦川的一句詢問,陸成已經明瞭,陸臻生與京裡的何部長關係親近,何部長的兒子一週歲,他大約是要親自去參加了,而目的,卻是不言而喻。
陸成說了日期,就在下週二,陸錦川心裡略一思量:“陳進,將我這幾天的行程安排拿過來。”
陸錦川看了行程表,劃掉了幾個不太重要的,就訂下了後日去北京的事宜。
陸成自讓人去準備訂機票這樣的瑣事,待辦公室裡只餘下他們二人,他方纔說道:“少爺,趙景予這人心思叵測,又心狠手辣,您如今要去北京,那可是他們趙家的地盤……”
陸錦川合上面前的企劃報表,靠在轉椅上,修長十指交叉在一起,他微微閉上眼,身後是夏末的溫暖夕陽,那些光芒,細碎的落在他的眉上,彷彿要他褪去了這近四年的冷漠,有了點點溫和的味道。
“她都不怕,我怎麼會怕?”他緩聲開口,脣角卻有笑意浮現,爲即將到來的,久別重逢。
ps:麼麼噠,見面有愛撫嗎???週五加更有愛撫嗎??豬哥極度缺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