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這是四十話

“如信中所說, 微臣與娘娘是真心相愛!事已至此,微臣不求皇上能放過微臣,但求皇上能看在稚子無辜的份上!饒過昭儀娘娘一命!”李明彥長聲悲嘆, 竟然已經有了死志, 可是蔚喬視線能及之處, 還是能發現他沒能抑制的顫抖。

他非常怕。

陵王做了這麼一個局, 讓殷修越在衆大臣的面前留下一個笑柄, 招致皇家顏面蕩然無存。損了一個沒有用處的宮妃,損了一個太醫暗樁李明彥,可顏面終歸不過是顏面而已, 難道還會有人當着殷修越的面嘲笑他嗎?

這樣一來這個買賣豈不是虧了?還是陵王已經無聊到用自己的勢力專心打擊殷修越而不思其他了?

可是轉過頭來想想,陵王並不知道自己和殷修越之間的事, 那麼這件事中折了的還有自己跟肚子裡的孩子, 宮中只剩下一個跟皇上不親不近的衛南隅。

“昭儀,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殷修越冷若寒霜的話音將蔚喬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轉過身, 無論如何也不能認下這個罪名。

“單憑這人的一面之詞,就認定臣妾的罪名,是不是對臣妾有些不太公平?臣妾也實在不知,淑妃姐姐來宮宴的路上爲什麼專挑了一條遠路,來宮宴最近的路可不經過太醫院。”說到這, 蔚喬轉頭看了一眼還趴在地上的李明彥, 眼神微閃, “李太醫, 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但你今日之舉, 不光是將你自己逼上了死路,也是置我與腹中胎兒的性命於不顧, 更遑論皇家尊嚴!再者,你認定了這個罪名,就能擔保自己的家族不被牽連嗎?就算皇上要誅你九族,你也說不得什麼!你背後的人,他保不了你!”

蔚喬反問的話一聲比一聲高,她英眉挺立,不見怒氣卻畢露鋒芒,咄咄逼人的架勢把整個殿中的人都嚇住了。殷修越面容烏雲密佈,蔚軒復卻似乎有些不認識這樣的女兒。

其餘的人都略有動容,唯獨那個當事人,李明彥漠然跪着,面無生氣,他佝僂着後背,忽地嗤笑了一聲,再回頭看蔚喬的時候,黑洞洞的眼眸裡什麼都沒有。

“罪臣知自己身份低微,娘娘未曾看起過,此時急於撇清關係,乃人之常情。可娘娘既然轉移注意,斥咄的同時還不忘威脅恐嚇,那罪臣想說,娘娘用錯方法了!”李明彥勾着嘴角慘然一笑,倒真像是被偷情的對象拋棄尊嚴被踐踏的樣子,他斂了表情,瞬間又硬氣起來,“罪臣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孑然一身,沒有的東西又怎麼會害怕失去?”

蔚喬一愣,似是沒想到李明彥居然沒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裡。她起初能想到的只有爲護家人性命纔不得不說違心話做違心事,但現在她相信了李明彥的話,觀他方纔的神情。

他是真的什麼都不怕。

瘋子一樣的猛獸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盡情享受捕獵的樂趣,可是那猛獸現在正在席位上悠然喝酒,他卻不過是猛獸訓練的一條狗而已。

真的有人會爲了忠心護主,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嗎?

蔚喬突然之間沒有了辦法,整個大殿中的人,除了殷修越,沒人會相信她。

可是……

“蔚昭儀,自你進宮以來,朕自認待你不薄,可你今日所作所爲實是令朕失望透頂!縱使是真的饒過你,朕皇家列祖列宗也不會放過朕。”說着,殷修越看了竇則驍一眼,沒有說話,後者拔出了自己的腰刀扔到了地上,蔚喬的面前,殷修越冷冷道:“你自絕吧。”

臥槽!這就有點過火了吧!

蔚喬震驚得看着面前的玄色腰刀,一時之間竟然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但還沒到失態的地步。

可年近半百的蔚軒復卻不禁嚇,他扶着額頭向後栽了過去,幸好一旁的衛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約莫過了兩三息,他睜開雙眼,突然用大了力氣甩開了衛大將軍,老淚縱橫地跪在地上替蔚喬求情:“皇上開恩啊!看在老臣一心效忠殷家的面子上饒過小女一命吧!臣求求皇上了!臣願意從此告老還鄉不再入朝!”

蔚喬看着旁邊的老人哭得要斷了氣,心中也有些發酸,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他爲何願意用自己一家的前途換回自己小女兒一條命。

蔚喬趕緊挪了過去扶住不停磕頭求饒的蔚軒復,眼睛也有些模糊了,是真真被他所感動。

“蔚愛卿這是做什麼?”殷修越面有動容,畢竟蔚軒復真的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大臣,何況……他也沒想到這老狐狸面對自己女兒的事會這麼失態,甚至說出告老的話。

“臣妾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在一旁始終未站隊的衛南隅終於說話了,輔一開口,旁人皆是投來詢問的眼光。

“愛妃說吧。”殷修越放下了要制止蔚軒復的手,在膝頭敲了敲,說道。

“臣妾在宮中同蔚昭儀交好,是皇上知道的事,今日縱是有人證物證,臣妾也相信妹妹絕不是他們口中那樣的人。”衛南隅嘴角掛着淺笑,雖然乃將軍之女但在這種場合也頗是端莊賢淑。

大臣中剛有人要反駁,衛南隅眼神掃了過去,竟生生讓那人閉了嘴,看皇上,也是一副靜靜聆聽的樣子,並沒有制止之心。

衛南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了殿中,邊走邊道:“方纔如昭儀妹妹所說,淑妃妹妹路上偏要路過太醫院,這也是疑點未解,”她突然轉過身笑了笑,“其實這種有辱皇家顏面的事,就算是冤了一個宮妃,也沒什麼。”

“可是如今昭儀妹妹肚子裡還有孩子,倘若她真是被奸人陷害,開脫不得,那她腹中的皇嗣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臣妾覺得,涉及到皇嗣,萬萬馬虎不得!不如先將她放到冷宮,待孩兒順利生產,再驗得胎兒是否爲皇上的骨肉,如若不是,再處死也不遲。”

殷修越沉吟片刻,向下看了蔚喬一眼,見她很是狼狽地在爲哭斷氣的蔚軒復順着氣,又投過來一個難以言表的眼神,他頓時胸中鬱結,閉眼按了按眉角。

“就按賢妃說的辦吧。”他煩不勝煩的樣子。

蕭明升並不想善罷甘休,開口還想說什麼,卻被舉杯的陵王打斷,他不怕死地笑道:“皇上,這年宴還繼續不繼續了?”

殷修越嘴角抽了抽,在下面那個角度倒是看不太清楚,他望過去還沒說話,太后突然打了個哈欠。

“今日年宴中多生許多事端,讓大臣們見笑了。”太后不說話便不說,一說話瞬間就顯露出攝人的威嚴。

大臣們都直呼“不敢”,太后又道:“哀家身子疲了,經不起這許多折騰,皇上繼續主持這年宴吧,禮不能廢。”

殷修越低頭道是,也是不敢忤逆。

芙梅扶着太后起身,殿中的人皆是起身恭送皇后,待他們聲音的浪潮翻過之後,太后轉頭又道:“先把蔚昭儀帶到碧螺宮吧,好生養着,不可怠慢,生出孩子後就按照衛賢妃說的辦。”

她說完這句話就出了殿,殷修越見太后走了,又轉頭看蔚喬,蔚喬不知道在地下跟蔚軒復叨咕着什麼,那老頭臉色是好了些。

“子遲,將冬青打入死牢,再讓太醫看看還能不能讓她恢復清醒。張馮,你將蔚昭儀帶到碧螺宮,她身邊的人都一併跟去,但不準服侍她,昭儀身邊的人你另選宮人。”殷修越一句一句囑咐下去,竟然也有些疲憊之色。

竇則驍已經吩咐兩個侍衛將冬青拿下,只是冬青還不清醒,很是不配合,扭動身子反抗,那兩個侍衛便也用了蠻力,頓時將冬青弄疼了。

蔚喬看在眼裡剛要出聲怒斥,衛南隅英眉一豎,向竇則驍責道:“竇統領手下的人都這麼不知輕重嗎?”

衛南隅修長的身影在竇則驍健碩的身材在顯得有些不夠看,但她的氣勢卻更勝一籌,瞪着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竇則驍着實愣了半晌,搞不清對一個宮人下手重點又怎麼了。何況還是個罪人。

可惜這世上唯皇上和女人不好惹,衛南隅更厲害了,還是皇上的女人。

“輕點,聽見沒!”竇則驍皺眉向後喝道。

之後張馮帶蔚喬下去,臨走之前,蔚喬悄悄跟衛南隅點了點頭。

還沒有踏出殿門,陵王的嘴又閉不上了。

“啓稟皇上,剛纔讓那些人攪了興致,臣都忘了有東西要獻給皇上。”

殷修越帶着詢問的眼光看過去,心中突然想到那日淑妃所說的話。

“臣的陵州不時受宛地的蠻夷騷擾,去年臣帶兵反擊,俘虜了兩個絕色越女,不知皇上可有興趣?”

殷修越嘴角的笑容滿是嘲諷,剛經歷瞭如此醜事的他怎麼會安然回答“有興趣”呢?

刺蝟如果不露出自己的腹部,豺狼怎麼會顯出自己的利爪?

“二皇叔居然俘虜了宛女?聽聞這世間早有‘不向江山心向宛’的說法,就是說得人人爭搶的無雙宛女,招上來看看罷!”

剛好走出大殿的蔚喬忍不住飛出一句。

尼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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