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7|

趙嬤嬤剛到康雍宮,穆太后就宣見了,揮手阻止了對方沒完沒了的寒蟬,直接問:“如何了?”

趙嬤嬤臉上有一瞬間的尷尬,最後化成了滿臉的笑意,上前走到穆太后的身邊,耳語了一陣。穆太后起初睜大了眼,聽到最後居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半邊臉都歪了?”

趙嬤嬤笑道:“可不是,老奴特意讓太醫看了看,說是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人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穆太后笑了一陣,嘆道:“皇上的年歲還是小了些,估計是被嚇着了。”

趙嬤嬤呵呵的道:“不過,好歹也讓皇上開了一回竅。”說罷,又附在太后耳邊嘰裡咕嚕一通,穆太后頓時又哭笑不得,問:“害羞了?”

趙嬤嬤仔細回想了一番,搖了搖頭:“只是有點意外吧,之後就恢復如常。連老奴去翻看牀榻他都沒有阻止,十分坦然的樣子。”

穆太后皺了皺眉,猶疑着問:“興許,皇上以前就遺~精過?”

趙嬤嬤連忙擺手:“昭熹殿中的人萬萬不敢私下爬龍牀,那是掉腦袋的事兒。老奴每日裡都查看起居注,也沒見皇上寵幸過哪個宮女。”

穆太后道:“哀家的意思是皇上並沒有寵幸誰。要知道皇上已經十四了,一般男子的遺~精會在十二歲的時候出現。”

趙嬤嬤後怕似的拍了拍胸脯,接着又奉承道:“原本老奴還不知道太后總是招太醫的人來問話是何故,想來是早就替皇上操心了。”連男子多少歲遺~精的事兒都打聽得一清二楚,該說不愧是成精的後宮之主嗎?這面不改色的將遺~精掛在嘴邊的架勢,就好像先帝吐槽當年嬪妃月事一般,甭淡定了。

最後,趙嬤嬤與穆太后就男子牀笫間的事兒討論了半日。後來,諸多太妃們來請安,也加入了話題。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討論着先帝喜歡襲誰的胸,愛摸誰的臀,愛看誰出浴,愛逗誰落淚,愛聽誰唱曲,說得熱火朝天,最後反而把穆太后氣得夠嗆。

少年天子哪怕表面上一片雲淡風輕,心底的各種尷尬糾結就別提了。弄得今日開小朝會的時候他看誰都覺得誰的眼神不大對,好像都在打量他,取笑他似的。實際上呢,那都只是大臣們在揣測皇帝的臉色而已。

察言觀色,是大臣們面聖的必修功課啊!

“今年水災氾濫波及十多個州六十多個郡,災民多達二十多萬。欽天監夜觀星象,預測將來還有半個月的雨水,哪怕朝廷早就做好了應對,決堤也只是遲早的事。”

“這是寧大人一個人的想法,還是內閣所有大臣們最後商討出來的結果?”

“自然是本官一人之言。不過,內閣也有半數大臣贊同本官的看法。”

“戶部沒銀子!”突然一聲冷喝打斷了秦衍之的胡思亂想,新晉的戶部尚書是個摳門的主,兩代之前家族都在經商,摳門幾乎是他刻在了骨子裡的特性,只要一提要銀子,他就眼紅脖子粗,隨時可以擼袖子跟要錢的官員們幹架。別說,這兩年下來給皇帝省了不少銀子。相比皇帝對他的信重,曾經欠過戶部銀子的官員們對新任尚書就沒好臉色了。二十萬兩的官邸到了他口中就變成了五萬兩,名畫孤本成箱的賣,當年如果不是他下手太狠,衆多欠銀的官員也不至於差點傾家蕩產。所以,戶部尚書剛一開口喊沒銀子,殿內大半的臣子就緊腰帶,捲袖子了,只差大喊:來呀,幹架啊,誰怕誰啊!誰輸了誰出銀子!

兩邊人馬鬥雞似的,只差咯咯咯的揮動翅膀開打了,秦衍之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他們的針鋒相對,問:“去年沿江兩岸不是才修過的堤壩嗎,怎麼今年又會垮?”

寧大人道:“今年沿江各地已經下了二十多日的暴雨了,再來十天,不,再來五天,再堅固的堤壩都會被浸軟,加上白蟻,還有無知平民挖掘築堤的泥土給自家蓋房子,修圍牆,導致堤壩年年修年年垮,這已經是常事。”

戶部尚書冷哼一聲:“哦,當地官員貪污築堤銀款也是常事。當然了,收了各地官員孝敬,到朝會上找皇上哭訴要銀子的官員,那也是年年都有。”

此話一出,朝會中又吵了起來,寧大人氣得鬍子亂抖,直接撲向戶部尚書,結果被對方碩大的肚子一頂,自己反而被頂得翻了跟頭。一人動了手,其他臣子們也就磨刀霍霍,紛紛撲向戶部尚書。戶部尚書也是個狡詐的,直接躲到了兵部尚書身後,左支右突,渾然看不出是個體重快兩百斤的大肚漢。

秦衍之默默的撐着自己的額頭,第一百零一次的覺得小朝會比大朝還要勞神勞力,簡直每一次小朝會都在上演全武行。擡頭再一看,魏溪居然目光炯炯拿着毛筆刷刷刷不停的滑動,他愣了一會兒,道:“魏愛卿,你在寫什麼?”

魏溪猛地擡頭,一閃而過的慌張沒有逃過皇帝的眼,秦衍之照了照手:“給朕看看。”

魏溪看看殿內的雞飛狗跳,再看看高堂上淡定自若的皇帝,腰板一挺,毛筆一丟,直接捧着冊子到了皇帝身邊。記錄的冊子上的墨汁還沒幹,魏溪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上,冊子裡面如同武功秘籍似的朝臣對陣圖集排列整齊,有鼻子有眼,那個大臣的拳頭悄悄的揍了兵部老大的屁~股,那個老臣偷偷的踩了戶部尚書的大腳趾都一一清晰可見。

秦衍之覺得喉嚨又癢癢了起來,小聲道:“這些東西就不要記錄在冊了。”

魏溪睜着無辜的雙眼:“爲什麼?侍詔不就是負責記錄皇上與臣子們所有的言行舉止的嗎?”

秦衍之覺得魏溪簡直是在嘲諷大臣們小朝上的不良風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參與小朝的大楚重臣們一改在大朝會上的名臣形象,在小朝會中動不動就拳腳相向,一言不合就相約幹架,簡直:“丟人!”

魏溪笑意隱隱:“微臣覺得這樣很好啊,朝氣!”她歪着頭想了想,“比大朝時更有人情味。”

秦衍之道:“小朝也是商討國家大事,他們動不動就約架,浪費朕的光陰啊!”

魏溪拿回冊子,笑道:“要喊停那還不容易,解決了打架的原因,他們自然就會停手。”

解鈴還須系鈴嘛,這事皇帝自己也知道,問題是水災從堯舜年代就一直沒法徹底解決的災患,他不確定能夠在自己的手中以絕後患。

魏溪知道對方在煩惱什麼,也不多話,直接讓小吳子拿茶壺和茶杯來。

“皇上,說個最簡單的道理。您就當這茶壺是河道,這杯茶是雨水。臣將雨水徐徐灌入茶壺當中。”茶壺的注水口將滿,多餘的茶水順着出~水的壺口慢慢的流出,稀里嘩啦的落在茶盤上,“雨水一多,河道再大的容量也會滿溢,然後沖垮堤壩,淹沒城鎮村莊。可是,若不用堤壩堵住河口,如臣所演示的那般,讓雨水順着壺口一路流出,匯入大海,那麼水災又從何而來呢?”

“再者,皇上仔細看看大楚輿圖,看看堤壩垮塌之地是不是年年都是那麼幾個地方!”

這不用拿輿圖皇帝心裡都有底,直接道:“不就是那麼幾個州郡嗎?”

魏溪淡淡的道:“別的地方也有堤壩,別的地方也有水災,可是別的州郡偏生年年都安然無恙,這與當地的父母官有關,也於當地的水土有關,當然,堤壩堅固與否也有很大的關係。”

說到底,不過是貪官貪了修堤的銀子,堤壩粗製濫造,壞了民生而已。

秦衍之思索了一會兒,就讓人宣了工部尚書來。

說這工部尚書也是這兩年升職上來的的,原本只是一個四品官兒,後來被朝廷下放去各個州郡將學館。人嘛,就怕有才學,所謂金子遲早會發光,這位工部尚書就是靠着蓋學館,替朝廷省了不少銀子。去一個州郡,就省一筆,連同跟他合作的地方官員也得到了不少的褒獎。恩,將當地的船塢改成學館就是他的手筆,還有在千年老樹上蓋鳥窩做學館也是他的拿手好戲。最初他其實是被同僚排擠,專門把他調任那些貧苦之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蓋房子,民衆難以馴服,讀書的人少,結果反而成就了他。所以,皇帝一有什麼涉及建設方面的事兒就專門找他。

秦衍之當了多年皇帝,吩咐人做事那是十分的簡單粗暴,直接說:“朕給你一個月期限,你去患了水災的地方看看,把水患的根由給朕找出來。”把魏溪方纔的那一番演示口述了一遍。

工部尚書善於動手不動口,聽了皇帝的話腦中就活泛開了,道:“這幾個地方微臣當年建學館的時候就去路過,那地兒,怎麼說呢,有好幾處都是荒地,都是泥沙,一棵樹都沒有。旱的時候旱死,渴的時候渴死。讓微臣說,若是沿路種樹,不說別的,堤壩垮塌的可能要少半成。”

秦衍之的目光隱晦的在寧大人身上掃過,只嚇得對方噤若寒蟬。皇帝道:“河道沿路經過好幾個州,水患的情況應當也不止一種,你去勘探一番,給朕一個解決之道,到時候朕再給你撥銀子。”隨手又招呼戶部尚書,“派個人,去查一查水患當地的官員們的家底,該抄的抄,該貶的貶,該砍頭的砍頭。先給朕一個名目。”

又吩咐兵部尚書:“兵部如今也清閒,讓當地的營地中的新兵都去抗災,功勞卓著者有獎,臨陣逃脫者罰。”

陸陸續續安排了諸多事情,整個大楚的官場終於又開始密集的運作了起來。

魏溪偶爾一瞥,都可以看到諸多大臣們眼中敬重之色越發濃重。

等到朝會收工,秦衍之大手一揮:“魏溪,把方纔的冊子給朕再看看。”

魏溪無語:“皇上,您的奏摺還沒批閱呢!”

秦衍之道:“快拿來,朕現在腰痠背痛頭昏腦漲,正需要新的話本給提神醒腦,鬆鬆筋骨。”

魏溪微不可查的切了聲,雙手攏了攏,居然送上來兩本畫冊來,啪的丟在了秦衍之的手中,道:“這可是珍藏本,您看完了就得還給翰林院,讓他們登記妥善收藏。”

秦衍之嘿嘿笑:“你話中的意思是,翰林院的老學究們也看?”

魏溪懶洋洋的道:“當然啦,他們也得隨時知道朝中有什麼新的法令政策。微臣的畫本可是獨一份,收藏價值高着呢。”

魏溪這麼說話的時候,尾音略有一些上揚,彷彿一隻慵懶的貓咪用尾巴尖撓着人的下巴,麻麻癢癢。秦衍之心中一動,隱晦的打量了跟前的人一眼。

今年魏溪快要十七了,眉目之中的常年環繞的冷冽隨着少女逐漸的長成多了一絲妖~嬈的味道,好像冰沙上撒着的石榴籽,紅豔的,多~汁的,酸甜脆,讓人忍不住想要湊過去輕嗅,細細的品嚐。她的脣~瓣血氣充足,像極了濃墨重彩的畫卷上最爲豔~麗的那一筆硃色,隔得這麼近,幾乎看不到上面塗抹過花汁的痕跡。兩片薄脣偶爾開啓時,露出裡面的貝齒和舌尖,紅的越紅,白的越白,粉色夾雜在其中,引人怦然心動。口中吐出的話語還帶有一點點甘草的苦甜,淡淡的,不膩。

秦衍之下意識的嚼了嚼,視線所及中魏溪一雙眼逐漸的眯成了縫。

她冷冷的道:“皇上,把您的鼻子擦一擦。”

秦衍之茫然的伸手一抹,滿手黏糊糊的血水:“!!!”

鼻血?!

他什麼時候流鼻血了?

他看着盯着望着凝視着魏溪,就這麼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