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墨見她這個樣子,竟然一挺身,緩緩地從龍牀上坐直了些,“華陽妹妹。”他憨憨笑着叫了華陽公主一聲。
華陽公主轉頭,看到李墨然已經從龍牀上起身坐直,“你之前不是也說,如今墨然哥哥已經是皇上了嗎?那麼以後有什麼事情,不如就讓朕自己試着去做好了。”
“皇兄。”看到李墨然臉上憨厚卻堅定的樣子,華陽公主只是怔了那麼一下,臉上也不由突然涌起一抹淡淡的欣慰笑容,“皇兄此番進京,真的比以前變了許多呢。”
李墨然此時已經從若初的手上接過薄瓷細碗,自己動手喝了一口味道甜美的紫米粥。
聽華陽公主這麼一說,他這才又擡起頭來衝着華陽公主淡淡一笑,“華陽妹妹都已經長大了呢,墨然哥哥又怎麼可能沒有一丁點兒變化。”
望着眼前的這抹笑容,華陽公主的心頭卻再次一晃,“可是皇兄,”心頭遲疑一下,她終於還是開了口,“如今的你,真的還是華陽記憶之中的那個墨然哥哥麼?”
李墨然聞言定住,望着她沉默了一下,這才又衝她憨憨一笑,“華陽妹妹爲什麼要這麼說呢?是因爲心裡還在爲墨然哥哥擔心嗎?還是……”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捧起手上的粥碗,快速地喝下最後一口粥,這才又衝着華陽公主露出憨厚的一笑,“華陽妹妹就放心好了,墨然哥哥,永遠都會是華陽的好哥哥的。”
華陽公主默默地望着眼前這個讓她摸不着頭緒的年輕男子,這個她記憶之中的傻皇兄,終於再次黯然地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擔心皇兄會對我不好。我只是……”
呵呵,華陽啊華陽,你的心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呢?
再次擡起頭來,華陽公主的眼底劃過一抹淺淺的苦笑,“唉,其實皇兄這個樣子很好,華陽也只要皇兄每天都這麼開開心心的,就真的已經很好了。”
說到這裡,華陽公主又忍不住仔細地看了李墨然一眼,然而在他的臉上,除了那一貫的憨笑之外,竟然再也沒有別的破綻。
暗暗嘆了一口氣,華陽公主的心頭竟然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快速離開這裡的衝動。
驀然站起身來,華陽公主臉上的笑容帶着一絲不經意的慌亂,“華陽今天之所以到這裡來,只是擔心皇兄受驚過度,如今看到皇兄已經沒有什麼事了,華陽也就不再擔心什麼了。”
李墨然見她這麼說,連忙收回遞迴薄瓷細碗的大手,“華陽妹妹你這是要走了麼?”
華陽公主衝他輕輕一笑,“皇兄若是已經吃飽了,不妨就接着休息吧,華陽宮裡還有些事情要忙,就不再留下打擾你了。”
李墨然雙眸含笑,卻衝着燕七七點了點頭,“七七,既然公主要回去,你不妨代替朕送送她吧。”
華陽公主聞言再次擡頭看了李墨然一眼,卻只看到他驀然垂下的胖臉,只是此時,在他圓潤潤的嘴角處,似乎正勾着一抹極淺的笑意……
驀然低頭,華陽竟不自覺地退後兩步,“不用了,蘇何還在外面等着我,七七還是留下來照顧皇兄好了。”說完之後,華陽公主竟然連最後的禮節也不顧了,一轉身便快步朝殿外走了出去。
望着華陽公主有些倉惶的背影,燕七七看了李墨然一眼,得到他眼神的默許之後,還是默默在她的身後跟了出去。
華陽公主出了李墨然的寢宮之後,守在門外的蘇何連忙迎了上去,“公主。”蘇何剛開口叫了她一句,卻見華陽公主衝他將手一揮,“我有點兒累了,咱們回鳳池宮去吧。”
蘇何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話,低了頭跟在她的身後便朝乾元宮外走去。
燕七七望着她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本想就此回身,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竟突然發現,華陽公主帶着蘇何所走的路竟然不是離開乾元殿的方向。
心下一時疑惑,燕七七決定跟過去看個究竟。
華陽公主身邊的蘇何,看樣子就是一個厲害的角色,不過燕七七的功夫自然也不是蓋的,更何況這裡可是乾元殿,今日又是宮中盛典,四處宮人內待,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然而此時,遠遠跟隨在華陽公主身後的燕七七卻發現,華陽公主前往過去的方向,竟然漸漸脫離人羣,似乎是朝着西邊極爲偏僻的一處寓所走去。
遠離了茜紗宮燈昏黃的光影之後,頭頂月華卻突然顯得明亮了起來,好在宮苑裡花影重重,倒也十分利於藏匿身形。
心下正在遲疑,也不知道華陽公主此行到底有着什麼目的,卻見此時,華陽公主突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呢!”擡起頭來,望着眼前的一樹繁華,華陽公主的聲音裡充滿了傷感的氣息。
“公主,”跟在她身後的蘇何,此時卻突然嘆了一口氣,“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此番又何必還要跑到這裡來徒增傷感呢?”
燕七七心頭電念一閃,連忙又將自己朝着花陰深處隱了隱。
卻聽前面華陽公主已經淡淡開了口,“呵呵,蘇何啊蘇何,虧你跟在我身邊這些年,你可知道我和重紫之間,到底有着什麼樣的感情啊。”
蘇何一時沉默,華陽公主卻極爲輕淺地笑了起來,“你知道嗎?若說這一世,是父皇母后給了我們生命,可是真正陪着我長大的那個人,卻只有重紫而已。”
擡起頭來,華陽公主的眼眸裡倒映着月華的光影,變幻出如夢似幻一般的迷離,伸手在頭頂的花枝上輕輕摘下一朵繁花,她脣邊的笑容亦是甜美如花。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羨慕我們兩個是這宮苑裡最爲尊貴的金童玉女,可是,那些人裡,又有誰是真心將我們兩個放在心上的人呢?”
華陽公主說着,微笑地轉過頭來看向身邊的蘇何,“是父皇嗎?是母后嗎?可是他們兩個人,一個天天忙於政事,一個天天忙於後宮的鎖事,我與重紫每日與他們相聚的時刻,還不如與乳孃在一起的時間多。”
蘇何沉默,花蔭之下一片憂傷流淌。
華陽公主卻淺淺笑出聲來,“可這又如何呢?只要我們兩個能夠在一起,這日子就是快樂的。只可是,只可是啊……後來,他們竟然連重紫也從我的身邊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