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初怎麼也沒有料到,來人竟然會是蕭允!
月夜之下,那人一襲紫色衣袍,蕭蕭隸隸,爽朗清舉,若謫仙般高貴的姿態俯瞰人世。這樣的男子,是高於世俗的,又怎會,在這深夜之中闖入宮闈?
“衆將還朝,普天同慶,這慶功宴會又怎麼會少得了本侯?”
是了, 靜初心道:舞陽大長公主在宮中有居所,他爲參加慶功宴而來,眼見時辰晚了,留宿在宮中也不是不可。
每次遇見蕭允,都是自己狼狽的時候。想當初,他送給自己的“愚蠢”二字,自己先是不服,現在想想,自己果真是愚蠢!
聖元帝爲了《兵略》,爲了江山,接近沈家,利用沈家。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認爲原先種種均是出自於他的真心愛重。實在是愚不可及啊!
靜初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裡,沒有意識到此刻蕭允的眉頭微微皺起,目光中帶有一種叫做憐惜的情緒。
他半夜而來,就是想看看這名曾經讓自己佩服的女子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情形。母死兄亡,同時又面臨着聖元帝的不理不睬,她想必已經崩潰了吧?
那個是她嗎?斜倚在牀前,愁眉緊鎖,思緒不知飄落到何處?那單薄的身子,讓蕭允腦海中響起四個字,久久不去。
佳人堪憐!
這樣的女子,世間少有,應當值得憐惜。
“本侯勸貴妃還是保重自己,莫要浪費了當初本侯的辛苦!”鬼使神差般,蕭允出口道。
靜初一愣,隨即明白過蕭允話中的含義來。自己在宮中已無出路,或許,他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侯爺,靜初有一事相求,還望王爺允准。”
“說來聽聽。”
秋夜瀟瀟,靜初一字一句,低音絮絮,道出自己所求。
“你可考慮清楚了?”聽罷,蕭允問道。他不是愛管閒事的人,當年就算是王益逼宮,他都沒有插手介入。如今,沈靜初向自己提的要求,一旦敗露之後,自己可就麻煩纏身了。可是,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推辭,反而心中有種
隱隱的期待。
靜初鄭重點頭,道:“考慮好了。”
“那好,這段時間,本侯會一直留在建康,時機到了,自然會應你所請。”蕭允如是說道。
說罷,蕭允身形一動,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靜初輕撫着自己小腹,目中神色不明。
“小姐,這幾日見你總是睡不穩,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與靜初自幼相處,淡雲輕而易舉得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或許是孩子即將出生了,這幾日有些鬧騰,能有什麼不順心的。”靜初從嘴邊擠出一絲笑意,安慰着淡雲。
原來如此,淡雲微微笑道:“小姐,老人們常說,男孩鬧騰。您這一胎一定是個龍子,到時候我們的冤屈定然會洗刷盡的。 ”
就算是個男孩又如何呢?這一次,是謝璇璣和袁佩英聯手陷害自己。這當朝的兩大望族,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就算產下子嗣來,也無法撼動。更何況,沈家,最傑出的兩個男兒已經……
靜初不欲再想,笑道:“那可是承我們淡雲姑娘的吉言了。到時候,這個孩子,還需要淡雲姑娘多加照顧了。”
聖元十四年九月初八,靜初在歷經了四個時辰的掙扎過後,終於在夤夜,產下了腹中之子。
“姐姐,你終於醒了。”葉素蘭望着醒來的靜初,會心笑道。
靜初上來便問:“孩子如何?”葉素蘭道:“ 姐姐莫急,是名男嬰。姐姐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再過十天,孩子情況穩定了,進行滴血驗親。到時候證明了姐姐的清白,這幽禁,也會解了的。”
十日之後,滴血驗親。聖元帝這是不相信自己啊!靜初心內苦笑,她的孩子纔剛出世,就要面臨着血脈的懷疑。就算滴血驗親後證明了他是皇室血脈又如何?一個曾經遭受過自己父皇質疑的孩子,今後有何前途可言。
她不願,不願自己的自由是由孩子的前途換來。 對她而言, 就算解了幽禁又如何?她對聖元帝早已死心,與其相看兩厭, 還不如……
“素蘭妹妹,姐姐求你件事。
”
“姐姐請講,但凡妹妹能夠辦到的,定當竭盡全力。”
“如今後宮之中,妹妹位居妃位,也沒有人敢小瞧了去。姐姐希望,日後無論我在不在宮中,你都能像對待自己親子一樣照顧他。”
葉素蘭今後不會再有子嗣,就讓那個孩子今後和她相依爲命吧。
“姐姐,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你怎麼會不在宮中呢?不在宮中,你又會去哪兒?”葉素蘭不解。
靜初道:“世事難料,妹妹,你究竟答不答應?”
“姐姐的孩子,妹妹自然會視若親子。”
有葉素蘭這句話,靜初就放心多了,緊接着就顯露出疲憊之態來。葉素蘭不再打擾靜初,囑咐了靜初幾句話後,告辭離去。
靜初見葉素蘭離去,也遣了淡雲幾人前去歇息。三更時分,一名黑衣人從外面進來,對着靜初拱手道:“在下奉主子之命前來迎接貴妃娘娘,這是主子的信物。”
靜初見果真是蕭允派來的人,當下就放下心來。 接過那人手中的包袱,換上裡面的黑衣。
打量着房中的一切,知道確定再無留戀之物時,才慢慢將房內的物事淋上油,燭臺一傾,火勢頓起,照亮了祁宮半壁天空。
“走吧。”靜初冷冷對那人道, 一連決絕。
“貴妃娘娘,冒犯了。” 那人輕攬靜初腰身,足尖點地,便帶着她飛出了朝陽殿,向着宮門行去。
腳下,是祁宮的萬千建築,瓊樓玉宇,錦重宮闕,輝煌大氣,莊重雄偉。
別了, 這四年的羈絆,自己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離開。從今天開始,世上再無一個叫做沈靜初的人。
祁宮西門,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裡面,蕭允正計算着時辰,俊顏上是難得的凝重。當他看到被暗衛帶出來的靜初時,立馬吩咐着車伕,“去城門。”
這個時候,等他們到達,正好是開城門的時辰。
就這樣,在祁宮一片混亂中,在守城人員的睡眼朦朧中,一輛馬車飛速得離開了建康城,向南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