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忘卻的記憶

金在中回到首爾已經兩週了。作爲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家,維也納愛樂樂團的第一把小提琴,已經正式和韓國愛樂樂團簽定進行爲期三個月的合作,並準備在韓國推出自己的首張小提琴精選專輯。

早晨起來,是個有點陰鬱的天氣,外面下着毛毛的細雨,在中坐在窗臺前看着外面發呆。房間裡淡淡的鋼琴曲正好應和着憂鬱的天氣。下意識的,在中又將手放在了胸前輕輕的撫摩着,掛在胸前的那枚黑金色的戒指已經被自己掌心的熱度捂熱。

昨天,在中接到了一個電話。久違的,有點陌生的聲音讓在中有一點點的恍惚。

“金在中?”

“恩,我是,哪一位?”

“我是……樸豔姬……”

“……是你啊……”在中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初戀的回憶好象已經模糊的象很遙遠的風景。

“恩,在中,還好嗎?”

“恩,挺好的……”

“……聽說你剛剛從奧地利回來,還適應韓國的生活嗎?”

“恩……還好 ̄ ̄”

“……”

在中覺得這樣的對話簡直比陌生人還要陌生,可是對於已經分手5年的人來說,有很多話還是不要說的比較好。

“在中……有時間嗎?出來喝杯咖啡吧?”猶豫了片刻,電話的那一邊傳來了小心的問話。

“……”

“如果……不方便,也沒有關係的。”

“恩 ̄ ̄還好,你想在哪裡見呢?”在中覺得就算見一面也無所謂的,畢竟曾經愛過。

“那就在藍調咖啡廳吧?還記得嗎,我們以前經常去的……”

“恩,什麼時間?”

“明天下午三點吧?”

“好,記住了,那就明天見吧。”

掛上電話,那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在中的腦海裡閃過了那個人的身影,雖然短短的似乎只有一秒鐘,卻又牽痛了在中的心。也許自己該再找個女朋友了……也許,樸豔姬是在適合的時間出現的適合的人吧?

中午胡亂的吃了點東西,在中穿了一套ARMANI經典款黑色西裝就出門了。自從三年前媽媽去世以後,在中就在首爾給弟弟俊秀買了一套公寓,每年從奧地利回來度假的時候和俊秀一起住。俊秀大學畢業以後留在了藝術大學擔任鋼琴系的指導老師,和一羣學生們生活,雖然也已經26歲了卻單純的還象個孩子一樣。早上出門前還一陣手忙腳亂的四處找衣服,在中納悶忍不住問“幹嘛呢?”

“哎呀,完蛋了完蛋了,我答應今天晚上陪秀雅去參加她朋友的訂婚典禮,要穿西裝啊 ̄ ̄我平時上課哪穿那玩意兒啊,記得你以前給我買過一套,可現在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了!!急死我了……”

“……”

李秀雅是俊秀的大學同學,兩個人感情很好。在中偷偷問過俊秀,李秀雅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俊秀小臉兒漲的通紅通紅,腦袋搖的象個撥浪鼓一樣。一再的保證自己和李秀雅只是很純潔的好朋友關係,搞的在中一陣鬱悶。“不是男女朋友,你沒事老跟人家瞎湊合什麼啊,都二十好幾了,差不多也該找個女朋友了吧?”

“哥,這話應該反過來我先問你吧……”俊秀不服氣的反駁道,

“……。”

最後,還是金在中從自己的演出服裡挑了一套比較正式的DOLCE&GABBANA西裝給了俊秀。雖然俊秀沒有象哥哥那樣完全繼承生母美麗的外表,但是穿了西裝之後也是清新俊逸,溫文爾雅的讓在中在一邊一個勁兒的讚歎。

下午三點。藍調咖啡廳坐落在大學路街角的一隅,不是很起眼,卻充滿了年少的回憶。在中推開門的那一剎那,聽到“叮噹當”風鈴的聲音,彷彿回到了十年前。靠落地窗戶旁的桌子,一個妝容精緻,衣着考究的年輕女子正嫺靜的望着窗外。有七年不見了吧,可是在中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樸豔姬,那個曾經活潑靚麗的小學妹,有着一雙如水的大眼睛,還記得第一次送自己巧克力的時候,那張小臉兒紅紅的象個小蘋果一樣。想到這兒,在中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的上揚。

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微笑的金在中已經站在面前,樸豔姬有一刻的怔忪,隨之也笑了。

“在中哥……。都沒有變,還那麼的帥。”

“呵,真的嗎?那豔姬可是變了呢,變的比以前更成熟更有女人味道了。”坐在樸豔姬的對面,金在中燦爛的微笑,半認真半調侃的說。

“啊 ̄ ̄呵呵,在中哥嘴巴越來越甜了……。”樸豔姬開心的埋怨道。

“呵呵,豔姬現在做什麼工作呢?”

“恩,也沒什麼,大學畢業以後就在我爸爸的公司上班了。”

“哦 ̄ ̄ ̄那就是要女承父業嘍?”在中又笑了,不知什麼原因,再見到樸豔姬的時候,並沒有在中想的那麼尷尬,也許是因爲時間的流逝,在中對這份感情早已經釋然了吧。

“在中哥就愛拿我開玩笑,”樸豔姬嘖道,停了片刻,“在中……對不起……。”

“咳,沒什麼對不起的,”在中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都過去了,再說跟一個窮小子談戀愛,還一年見不上一兩面的,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那……在中哥原諒我了?”豔姬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根本就沒恨過你,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的,豔姬。”金在中很認真的回答道。

“在中哥……”豔姬猶豫了一下,“其實,和你分手之後,我也並沒有再找其他的男朋友,因爲……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在中哥,我們……還有可能嗎?”

在中閉上眼睛,沉默……

記得曾經也有個人說讓我忘掉他,可是,似乎,好象,他的影子就象在心裡紮了根,總想抹去,卻總也抹不去。有人說,喜歡一個人,不怕記不熟,就怕忘不掉。原來想要忘了你,比忘記自己更加困難呢。

“沒有關係,在中哥,你不用爲難……”樸豔姬有點兒窘迫的說。

“豔姬……”在中突然睜看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樸豔姬,“給我時間考慮一下?”

“恩?”豔姬完全沒有想到在中竟然願意考慮,有些欣喜的看着在中。

“我真的沒事吧,連看到我不知道是否沒事的人都會關心…”在中的電話突然響了,是俊秀打來的。

“EI,俊秀,恩,在外面呢,什麼?怎麼回事?嚴重不嚴重?”在中坐直了身子,有點緊張的問,“哦 ̄ ̄ ̄這樣啊……。恩,好吧,你都答應人家了也不好推,恩,好 ̄我知道在哪裡,恩,一會兒見吧。”

掛了電話,在中有些歉然的對豔姬說:“不好意思,我弟弟臨時找我有點事情,可能沒辦法陪你了……。剛纔的事情,給我時間考慮一下,我會打電話聯繫你的。”

俊秀剛剛電話裡說,白天上課不小心傷了手,晚上秀雅朋友的訂婚典禮本來要俊秀爲他們彈一段曲子的,現在可能彈不了了。俊秀覺得過意不去,想到了在中,於是纔打電話問在中可以不可以幫忙拉一首曲子助興的。匆匆回到家取了琴,在中就直奔訂婚典禮的現場了。

位於江南區大峙三洞的首爾花園凱悅酒店,裝飾格調高雅而沉穩,式樣與其說時尚,不如說是給人一種永不過時的優雅細膩,在這裡舉辦訂婚典禮的人,應該是很有生活情調的人吧。在中站在大堂前,等待俊秀的時候,環顧四周禁感嘆着。

“哥 ̄ ̄ ̄ ̄”一聽就知道是俊秀,在中望向大廳的樓梯處,只見俊秀顛巴顛巴的跑過來,後面緊跟着李秀雅。“哥 ̄ ̄ ̄對不起啊,要麻煩你跑來。”俊秀有點懊惱的對在中說。

“跟哥還客氣?”在中憐愛的摸摸俊秀的頭,又跟站在俊秀身後的秀雅微微一笑,打了個招呼。“怎麼樣啊?還疼不疼?你這可是彈鋼琴的手,一點兒也不小心……。”在中忍不住嘮叨。

“哥 ̄ ̄ ̄ ̄”俊秀拉住在中的胳膊撒嬌似的,往宴會廳的方向走。

“是很有錢人家的婚禮吧?”在中隨俊秀進了宴會廳之後,看見會場的佈置和絡繹不絕的賓客悄悄的問。

“不是婚禮,是訂婚典禮……”俊秀糾正道。

一旁的李秀雅笑着接過話,“在中哥,今天訂婚的是我高中的死黨崔景美,她是韓亞集團總裁的獨生女。”

“哦 ̄ ̄ ̄ ̄”在中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雖然常年生活在海外,但是韓亞集團的名字在中早就有所耳聞,聽說是以地產業起家的,後來擴展到酒店,零售,金融,保險,最近又開始向石化方面進軍了,想必總裁崔升淵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企業家。

“男方是正羽商務集團的總裁,”秀雅繼續介紹道,“我還沒見過,不過聽說是個很英俊很有風度的男士。”

“哈哈,是你死黨自己說的吧,”在中笑着接過招待遞來的香檳,“情人眼裡出西施呢。”

“應該是很優秀的,”俊秀在一邊插嘴道,“不然崔升淵這樣的老狐狸能放心把自己寶貝女兒嫁出去嗎?”“噓……。俊秀,你小點聲。”秀雅連忙打了個停止的手勢。“怕什麼,事實嘛……”俊秀嘟囔了一句。

正說着,音樂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禮臺前,等待着訂婚典禮的主角出現。不一會兒,一對璧人緩緩的邁着步子了會場。

淡粉色露肩婉約小禮服襯的準新娘嬌粉可愛之中又顯着高貴典雅,挽着準新郎的胳膊,小鳥依人的衝着賓客微笑招手致意。在中微笑着將目光移到了準新郎的身上,卻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彷彿跌進了冰窖一般的寒冷刺骨,面色頓時慘白如紙,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來。

那個站在準新娘身邊的男人,那個風度翩翩和賓客們打招呼的男人,那個從自己面前走過卻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的男人,不就是自己這五年來夜夜想忘記,卻總在不經意間跳進腦海的人嗎?

原來……。鄭允浩,你早已經把我忘記的乾乾淨淨。

原來……自己癡癡的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可以與你再一次相遇是如此愚蠢可笑的。

原來……我們早已經成了陌路…………

金在中低下頭,拼命的摁住胸口,恨不得將掛在胸前的戒指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痛,來自心裡的。痛,來自本能的。痛,原來是因爲愛已經深入骨髓。

在中的淚腺已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卟唆唆的掉落下來,打在手中的酒杯上,打在衣服上。俊秀髮現了在中的異常,嚇的小聲的問:“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在中拼命的,想了一下又拼命的點點頭,連忙擦擦臉上的淚水,強顏的扯出一個笑容對俊秀說:“沒事兒,哥突然胃疼的厲害。”看着在中一臉的慘白,面色鐵青,俊秀一臉緊張的問:“啊?要不要緊啊?不如我跟秀雅說,不要拉琴了,我們回去看醫生吧?”

“不,不要,”在中脫口而出,“我沒關係,我可以拉。”

看着臺上的一對準新人接受着祝福,在中突然很想看看如果一會兒自己站上去拉琴,允浩要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

準新人的父母們上臺致辭,允浩的父親看上去很威嚴,母親站在一旁雍容華貴,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在中的心越來越冷,自嘲的笑了。原來鄭允浩有這樣和睦的家庭,有着這樣一對優秀的父母啊,可卻從來不曾跟自己透露半句。

切蛋糕,敬酒,訂婚典禮的一切都有條不序的。終於司儀在和臺下的李秀雅交流了兩句之後,興奮的對大家宣佈道:“各位來賓,今天我們非常非常榮幸的請到了維也納愛樂樂團的第一把小提琴手爲這對未來的新人獻上一曲,各位,掌聲歡迎我們的HeroKim ̄ ̄金在中先生!”

在中已經準備好小提琴,他低着頭在衆人的注目下徑直走上了禮臺。他不敢擡頭看允浩的臉,不敢直視允浩的眼睛。他以爲他可以,可是上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錯了。他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允浩的表情,因爲在中怕自己一看,就會徹底的崩潰。

在中的腦子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臺下的賓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拉什麼曲子來獻給這個折磨了自己內心五年的男人,只是木然的將小提琴擱在下顎,機械的擡起弓子,滑下了第一個音符。悲涼的,悽泣的,哀怨的……。Liebesleid。

人們完全被旋律中透着的哀慼所震撼了,心中莫名的感動與酸楚交織在一起,隨着音樂而起伏跌宕着。完美的結束了最後一個音,在中不等衆人作任何反應就跳下了禮臺,緊接着就在一片雷動的掌聲中回到了俊秀的身邊。

音樂雖然很美,可悲傷氣氛似乎與典禮有些格格不入。司儀有點尷尬的笑着說:“感謝金在中先生如此完美的演奏……。呃 ̄ ̄ ̄我們爲大家準備了餐點,請各位自便。”說完,準新人們走下禮臺開始向賓客敬酒,在中覺得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俊秀說:“我們走吧,哥的胃又疼了。”單純的俊秀一聽又緊張了起來,連忙和秀雅打了聲招呼就要拉着在中奔醫院。

走出宴會廳的那一刻,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背後喚住了他";金在中…….";

在中頓在那裡,不知道該不該回頭,那是自己等了五年,盼了五年的聲音。可是這一刻,在中真的很想逃開,真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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