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弟弟要來凝海了, 這無疑給我鬱黯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興奮。

弟弟的病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複診一次,本來爸爸同來的因爲臨時有事,便委派了二姑一同前往。

“烏, ”火車站的出站口, 我興奮的揮手對他們喊。幼時因爲“姑”字的發音不準, 一直這麼叫, 現在大了還是改不了口。

“烏烏, ”我親暱的上前挽着二姑的手。

二姑則站定對着我左看右看,“我說這丫頭,長的怪好看的, 怎麼到現在還沒個男友?你看你表妹,剛畢業就要和金鵬來凝海了, 兩個人出雙入對的我才放心。”二姑一張口就像爸爸一樣嘮叨, 其實他們兄妹倆感情很好, 小時候若是爸媽不得手,她便過來給我們輔導功課, 時間久了對她竟也有母親一般的感覺。

“所以我說,談對象還是在大學裡談,男娃多,好挑,你就是不聽我的話, 現在就數你不懂事, 連帶的明俊也跟個宅男似的......”

“哎哎, 別往我頭上說啊。”明俊一邊嚷道。

“我這次來可是揹負了責任的。”二姑的手使勁在我頭上戳了戳。

“什麼責任啊?”我問她。

“姐, 你就別瞞了, 談了男朋友也不告訴老弟一聲。”弟弟詭黠的笑。

“男朋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二姑又說話了:“陳熙月都跟你爸說了, 說你處了一個不錯的對象,好像和她還有親戚關係,家庭條件很好……不是我說你,明媚,你早就該跟你爸說的,省得他整日爲你操心……”

“姐,你的嘴真緊,剛剛陳姐還來電話,說男方都安排好了,要請我們上門呢。實話告訴你,這次我來檢查身體是假,上門打探是實。”

二姑的連珠炮又發過來了:“你看你,這麼大了還不急不慢的,現在你媽媽不在了,我就替你爸做個主。”

被他們一陣亂轟,緩過神我隨即撥通了鍾澤的電話。

沒想到他卻是平靜的語氣:“嗯,陳熙月是跟我說了。”

“那我們怎麼辦啊?”

“下午我去接你們。”

“別……”正喊着,他掛了電話。

就這樣,我第四次來到了這個宅院,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二零零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這一天。

彷彿都知道了,彷彿這是一件特別重大的事,鍾澤家裡來了好些人,廳中那叫一個喜慶和熱鬧啊。

我緊張的不得了,隨着姑姑和弟弟穿梭在衆人之間,握緊了拳頭,告誡自己要鎮定。

爺爺奶奶坐在餐桌上席,緊挨着坐的是二姑和弟弟,下面也都是那天在這裡見過的人,擺着一張張喜悅的笑容,二姑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我偷看鐘澤,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閒然若定,我知道他總是這樣的,處變不驚。

給爺爺奶奶敬酒時,一貫說話不饒人的若琴開口了,“表哥,今年你三十了吧,男人三十而立,現在你業已立了,這個家你什麼時侯成啊?”

我的心一緊,視線所及爺爺笑眯眯的看着我們:“是啊,澤兒。你是不小了,和明媚也都到了結婚年齡,今天女方家長在這,你要有什麼想法就直說了啊。”

心裡咯噔一聲,鍾澤似笑非笑的樣子,我看不清他的臉。

扭了頭去,奶奶拍拍我二姑:“他姑姑啊,這屋子是大,就是太冷清,澤兒他肩負重任啊……”

“呵呵,小夥子這麼優秀,家裡人又這麼好,遇見他是明媚的福氣啊,今天她爸不在,我就替他做了主,可以的話明年就把明媚送進門……”二姑的嗓門很大,透着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的手一抖,看見杯中的酒潑了出來。

接下來,廳中的氣氛更是喜氣一片,笑語喧譁。

晚上十點多,我坐在二樓露臺的凳子上,四層高的樓,二樓樓梯連接着一大片平臺。露臺上擺滿了綠色植物,寂靜的夜晚,一片蔥蘢沐浴在淡淡的月華之下,兩旁的桿狀小燈幽幽的眨着眼。

吃完飯,本來準備回伯伯那裡的,奶奶不讓,偏讓我們留下來。

假的事情做的多了,荒唐的事情做的真了,也就不覺得那麼荒唐了,還沒從緊張中緩過來,怔怔的發着呆。

不知過了過久,有人碰我的後腦:“怎麼坐在這裡?”是我熟悉的嗓音,我立即回頭。

“鍾澤,”我這才得以細細看他,他還是那樣的好看,頭髮長了,膚色也黑了些,散發閒閒的搭在額前,仍舊非常俊逸。

“這下怎麼辦啊,以後你女朋友怎麼進你的家門?”直到此刻,我最擔心的還是那個黃裙子女孩,我這個贗品先入爲主,以後她可怎麼面對這一切啊?真不知道鍾澤是怎麼想的。

“沒事的,這個就交給我好了。”鍾澤笑了笑在我面前坐了下來。

“可是,我們的婚事怎麼辦?”一想到這茬我更急,姑姑居然承諾明年就將我送進門。

“婚事?”他又笑了,眉眼隨即舒展開來,斜斜的看着我:“我答應過你嗎?小姑娘,真想嫁人啦?”他颳了我的鼻子一副促狹的模樣,平日裡他對我多是嚴肅認真的態度,不想現在竟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起身揮拳擂他:“真討厭,鍾澤!我告訴你,以後我要是因爲這個嫁不出去,我可就賴上你了。”

鍾澤擋過我的拳頭,只是笑着。

不遠處有一個大的躺椅,我走過去坐了上去。

“鍾澤,我最近挺煩的。”我悶悶的說道。

“跟我說說看?”

“跟你說也沒有用,任何人都幫不了我……”

“可你要是不說,連給你出主意的人都沒有。”

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大海一樣平靜無波,總讓人覺得安心。

“鍾澤,你會爲你的家人犧牲你自己嗎?”

“那要看,他是什麼樣的人,我要做什麼樣的犧牲。”

“如果是因爲你愛的人,破壞了別人的家庭,你怎麼辦?”

“我決不贊成這樣,那是害人害己。”

我閃爍起了目光,“那個......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們不提她了。”

我躺了下去,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似乎藏在夜色之中,看不見了。

想了想,我開口了:“鍾澤,你愛過別人嗎?”

沒有回聲,過了一會,他才說:“沒有愛過,但是喜歡過。”

“喜歡?......喜歡和愛有區別嗎?”

“有區別,”鍾澤在我旁邊的椅子上躺了下去,和我一樣伸長了腿手枕着頭看着夜空:“喜歡是一種感覺,一個瞬間讓你心動的東西。愛是一種博大的境界,一種超越自我的境界,需要包容的胸懷去承載。”

“這麼複雜。”

“不復雜,只是比喜歡多了一種責任。”

“鍾澤,”我頓了一下,“能被你喜歡.....真好!”

“你這樣想嗎?”他轉過頭來,他的目光柔和深沉,我不敢看他,立即轉過身去,“鍾澤,你說一個笑話給我聽吧,我想放鬆心情。” 現在的我還有資格再談愛和被愛嗎?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我了。

“這麼大了,還聽這些東西?”

“你就說一個嘛!”看不見他,我就胡亂撒嬌:“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連自己的名譽都拋開了。你爲我說一個什麼還不行嗎?”

“聽什麼樣的?”

“隨便。”

鍾澤說的東西,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好像是解放前地下黨的故事。

迷迷濛濛中,眼皮也覺得重了,有一點點的涼意落在了身上,然後是一滴又一滴......

時光流轉依稀又回到了那個地方......

那日下雨,雨下的跟倒的似地。不一會整個院子都積起很深的水窪,我站在教室門口躊躇,本是來學校排練舞蹈的,學校地勢低,這麼深的水我從沒有淌過,雨線模糊中我看到了那個挺拔的身影。

我飛奔而去,他將我抱起,背在身後,我高高的舉着手中的傘。說:“四哥,你能背動我嗎?”

“背的動。”

“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好啊。”

“四哥,你猜我長大後的理想是什麼?”

“當歌星。”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

“嗯,我的理想是長大後去香港當歌星。”

“爲什麼要去香港?”

“因爲我看見好多好看的電視劇都是香港人唱的啊。”

“沒必要,去大一些的城市像凝海這樣的就可以了。”

“噢......”我若有所思的回答,記在心裡。

“四哥,我還想問你一件事。”我又問。

“說吧。”

“那張……紙條。”

那張紙條,我猶豫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讓弟弟送去的,等了幾天,他一直沒有迴音。

“呵,匿名人原來是你。“他笑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嗯,”思索片刻,四哥說話了:“你們這些孩子我都喜歡。”

不再有聲響了,我趴在他的背上安安靜靜的,直到快到家的時候,我從他身上滑溜下來:“不對,四哥,我問的是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我永遠都記得那張紙條,和那張紙條的內容,這是一個十歲女孩人生中第一次的示愛,也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睜開眼,一雙眼睛正看着我,漆黑漆黑的。我的心一顫,隨口叫道:“四哥。”

鍾澤驚訝的看着我,“你說什麼?”

“沒有,鍾澤,你怎麼在這裡?”坐起身來,才發現我居然睡着了。

“還說呢,睡着了叫都叫不醒。要不是我,你早被蚊蟲吃掉了。”說着他就來摑我的頭。

我笑着躲開了,沒想到我們兩個人居然在外面待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