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軀一震,人沒有擡頭,只是緩聲說,“是嗎?”是問句,卻又像是在自問自答。
她走了,平時高昂的背影……無端的……帶着幾許落寞和滄桑……
慕向惜在原地站了許久,神色有些發呆,好半響後才走回房間,來到洗手檯,捧起水往臉上一潑再潑,難道就這樣去求他嗎?她已經發誓要跟他一刀兩斷了,不再跟他有任何的牽扯。
可是,靳齊的事情,她又無法做到無視!不是因爲吳佩佩的幾句請求,而是衝着靳齊他本身!
該怎麼辦呢?
手裡拿着電話,她遲疑了良久,手指停留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足足有半個小時之久,最後,她還是跳過了,翻到下面一個同樣熟稔於心的號碼,“阿擎。”
“嗯,說吧。”
“靳齊還記得嗎?”
“那個男JI嗎?”
同樣不堪入耳的詞彙,同樣不屑不齒的語氣,同樣是這種拽到不行的問話,如果可以,她真的就一腳踹過去了!
這就是她對待許南川和上官擎不同的方式。
許南川這樣說的時候,她是隱忍在心。
上官擎這樣說的時候,她是毫不客氣的發~~~~泄出來!
爲了不讓自己破口大罵,她用了很久才壓抑了胸口的憤懣,咬牙,“你這傢伙……”
對方得意的哈哈大笑,然後含着怨意嘟囔,“誰讓你叫得那麼親切!”
“親切?你哪隻耳朵聽出來的?”
“如果我在國內,我會把他給斃了!”
他囂張的狂妄讓慕向惜止不住的嘆息又嘆息,最後,她好聲好氣平心靜氣的說:“他真的沒做什麼,那天我喝醉了,但是我意識清醒得很,我不想回家,所以他就帶我出去海灘上坐了一夜,最親密的接觸就是披了他一件外套,僅此而已,再無其他,上官二少,小的我這樣說,大爺你可否滿意?”
“嗯,還湊合。”
慕向惜搖頭,就知道這小子以前不問並不是不在乎,似乎除了許南川,他再也容不下她跟別的男人有糾葛了,好不容易竄出一個不知名的,他就想把人家給剁了!這是什麼破脾氣?幸好!幸好他還肯認真的聽她解釋。
既然一切誤會掃除了。
上官擎也是非常的豪爽和乾脆利落,直言不諱,直奔主題,“怎麼,想讓我幫你罩着他?”
“真是聰明的小混混!”
他沉思了一會兒,低聲問,“我是你第一個求救的人嗎?”
“是!”她回答得頗不是滋味。
上官擎嘖嘖道,“姐,看來我這個男朋友身份不久的將來不升級都不行啊!如此給我面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讓他跟在身邊吧!”她索性直截了當的爲靳齊做了安排。
這個要求,倒是大大出乎了上官擎的預料,只是,遲疑也就那麼一瞬間而已,他隨即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姐,能夠近我身的都是這個世界頂級的高手,你以爲我這個上官二少是做空的?”
慕向惜失笑,“他是可塑之才!有抱負苦於沒有舞臺,有奢望苦於沒有財力,有理想苦於沒有基礎,生於窮苦人家,身心受過諸多磨難和挫折卻依然笑得那麼純真那麼率性,你知道嗎?我向來不是那種熱心施救的人,只因他的笑……讓我想到了你,所以,拉他一把吧,將來,絕對會是你不二的得力助手!”
對面的男人似乎在唏噓感慨着什麼。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是情愫在心,不需言語就能夠傳達這殷殷不絕的情意。
最後,慕向惜又說,“給他一次機會,見他一面,你就會知道我看人準不準了。”
“好!”
就這樣,三言兩語,她將事情給解決了。
上官擎就是這樣,只要是她的話,不管有沒有依據,都會深信不疑,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會無條件的辦到。
也許,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對他如此的依賴如此的信任,這世間,還有誰是她的知己,除了他,沒人是首選!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人還在牀上想着‘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的詩句時,她的手機鈴聲就響了,是吳佩佩的,她連忙接起來,卻是一道深沉的虛弱的男聲,“向惜。”只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便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向惜心疼不已,她知道他的確是受苦了。
“靳齊。”她嗓子喑啞難受。
耐心的等候良久,他才緩過氣來,語速很慢很輕,卻充滿了感激之情,“我以爲,像你這樣不問世事清涼寡薄的女子,肯定不懂我這種社會害羣之馬的嚮往和追求,今天我才知道,我錯了。”
“我懂嗎?”
“懂!比我還要懂我自己!”
慕向惜嚥下胸口涌上的堵塞,再開口的時候,已經多了一分鼓勵的成分,“阿擎他……很善良很好,不過對下屬要求也很嚴苛,有時候近乎殘酷無情,他可以給你榮華富貴,他可以給你一個尊嚴的血性男兒的生活,他可以帶領你從容的走過槍林彈雨,他會讓你在刀鋒浪尖上拼搏求生存,所以,你要做好隨時流血赴死的準備。”
“庸庸碌碌活了這麼久,每天都處於半死不活的無望絕望的邊緣,我早就厭倦了,想死又不被允許,想好好活着卻偏偏被人看不慣,知道嗎?你給我指引的這條路這種生活就是一直以來我想要的!”
也許是太過於激動,剛說完,他又是一陣猛咳,電話被人轉手,是吳佩佩,只有兩個字,“謝謝!”
就這樣掛了。
靳齊的一番話,還在她腦海裡回徹,她,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情!
睡意本來就不濃,索性起牀,開着音樂,洗了一個熱水澡,爲自己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後,神清氣爽的上班。
辦公室很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一個上午,安安和萌萌對昨晚的典禮一字不提,倒是午休的時候萌萌無意中嘆了一句,“那麼奢華的佈置,那麼華貴的禮服,那麼俊美的白馬王子,那麼人人期盼的美好童話故事,女主角竟然因傷缺席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她捶胸頓足,就好似,主角就是她!
正在爲自己斟水的慕向惜手下一抖,滾燙的水有幾滴濺到了她手上,顧不得這灼痛的感覺,她隨便擦了擦就趕緊走過去,追問,“什麼……什麼……女主角缺席?”
“你不知道?”
“呃……”她該知道嗎?
安安‘嗖’的一聲從位置上竄過來,拉住她的胳膊追問,“昨晚你不是接到了臨時通知所以纔沒有去赴宴的嗎?”
“什麼通知?”
安安和萌萌面面相覷,然後泄氣似的長長一嘆,沒好氣的指着她,“就知道你這傢伙會臨陣退縮,平時說得不悲不涼的,竟然連前夫的訂婚典禮都不敢去,你呀你呀!知道什麼是鴨子嗎?鴨子就是嘴硬!”
慕向惜額頭冒汗,訥訥道,“我怕我去了影響主角們的心情。 ”
“我們許總是那麼小氣的人嗎?人家邀請你了就說明人家看開了,我看,口口聲聲說要放手的你,其實最留戀最放不下的是你吧!”
“哦。”
慕向惜躲開安安就要戳到她太陽穴的手指,悶悶的走開。
她知道,昨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匆匆放下水杯,就趕緊去翻看當天的報紙,入目的內容讓她瞠目結舌——
昨晚的訂婚典禮,竟然因爲Elvira的腿骨骨折而改成了許氏的慶功宴,經許南川之手重組後的許氏借殼在美國納斯達克掛牌,上市當天即超額十多倍認購,開盤兩小時內三十美元的招股價飈升到九十美元,漲幅達到百分之兩百。
如此盛況遠遠超過許氏智囊團原來的融資預期,隨後短短一年的時間許氏的營銷滲透各行各業,最終成爲首屈一指的大機構,分公司遍佈全球,年營業額近幾百億美金,這樣驕人的成績,辦十場這樣的慶功宴都不爲過!
所以,慶祝當晚,照樣人人喜笑顏開,熱鬧非凡。
只是,預期的女主角遲遲未登場,倒是讓人有幾分惋惜。
骨折了?
想到許南川那天打電話的內容,貌似聽說Elvira想學飛人從二樓跳下,是這個原因導致的骨折嗎?怎麼會……這麼巧?
她想要多找一些資料來看,可是,娛記的目光似乎都被許氏給吸引了,大副篇章洋洋灑灑、大肆宣揚和報導許南川的功績,還有他近期的投資項目,甚至更有熱心人士預測的許氏近十年的商業在國外和國內的走向,以及一些隨風的小企業以後要重點開發和攻關的任務,爲了自保爲了金錢,他們時刻都在關注着勢頭過人的許氏,這勢頭……淹過了原本被吵得沸沸揚揚的訂婚典禮!
許南川操縱媒體的手段,她不是沒有見識過。
這次事件,是他有意所爲?還是大衆順其自然?
不管怎樣,無風不起浪,事實就是事實!
當天,許南川沒有出現,慕向惜大嘆輕鬆之餘也不免得有幾分疑惑和惆悵,格調高雅而大氣的辦公室裡充盈着節能燈一成不變的光亮,每一日從早上進來到傍晚離去……
都是恆溼,恆溫,恆風,連輿洗間內水龍頭流出來的水都是二十四小時溫-熱。
人爲調控的舒適其實與實驗室無異,以隔絕爲代價,每一處每一樣以數值指標爲準,以前慵懶的她最是喜歡縮在這樣的地方棲息小眠,可是,今日卻感覺煩躁得很,密閉的空間內了無生息,感覺不到天日,正應了那句無風無雨也無晴的俗語,這樣的沉寂,以往會一直延續到安安她們高呼‘下班了’,然後驟然擡首才反應過來,又一天無聲無息地過去。
今天,卻遲遲等不到下班那刻的到來。
分針走動得出奇的慢,跟她焦躁的心恰好成反比。
實在是無心工作,她端杯開水皺緊了一旁寂靜空闊的會議室,在玻璃前臨窗而眺,餘暈落盡的夕陽如一輪淡明的圓月,讓她不由得想起一段清詞,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他們相識到現在,也有七年多了!
高樓下,馬路邊,或近或遠的看不清原貌的梧桐在黃昏裡如一簇簇火柴,像極被遺忘在某個角落的小小的陳舊聖誕樹,唯一不同的是可望而不可及,如同內心深處,關於某些人,某些情緒……那麼遙遠。
終於反應過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幾個小時。
手邊的水早已沒有了溫度。
這才悠悠的回去,整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關了電腦,拿了包就要離開。
在順手關燈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安安的電腦還開啓着,人大概是早就走遠了。
她輕笑,這女人總是如此丟三落四的,她走過來,伸手按向鼠標的時候卻被這不停轉換的屏保圖片給吸引了,一張張的畫面都是精彩紛呈的,枝繁葉茂花團錦簇的婚禮佈置,很溫馨很浪漫,純然的粉紅色格調,粉紅色的隨風飄動的唯美紗幕,粉紅色的帶着露珠的玫瑰花瓣,粉紅色的桌布粉紅色的心形裝飾……
會場中央那個舞臺上,獨獨一個大大的‘愛’,醒目又惹眼,最後幾張是一個禮服的各個角度的特拍,大片的花朵,繽紛的色澤做點綴,蓬鬆材質的紗繹與垂綴質感的雪紡爲面料製成的……粉紅色禮服!
她驚愕了!
腦海裡乍然清醒!猶如一道光將整個混沌的意識點亮!
他說,“我們的婚禮。”
他說,“我還指望你來一次搶婚呢!”
他說,“等你!”
等你!等你!等你!他真的是在等她!
他說,“向惜,走出了這道門,除非你來求我,我不會再去糾纏你。”
他說,“你!自求多福!”
是的,那天,她惹惱了他!但是,他依然在等她!
只怕,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她沒有抓住……婚禮的女主角缺席了……
她驅車來到了青梗山。
當時天色已黯,白色的別墅悄無聲跡,夜蟲低鳴的聲音在耳畔迴響,悠悠切切,如同此刻她這般千轉百回的心結,趴在方向盤上沉思良久,沒有按喇叭,擡眼之際卻發現那遠程電子控制的閘門正無聲的自動打開,鑲嵌在門柱上監視器的液晶屏卻依然黝黑,沒有閃過任何光影,她緩緩將車子駛了進去。
站在草坪停車場旁邊大理石砌成的廊道上等待的,是許文泰。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含着溫情款款的眸光憐惜的看着向這邊挪步走來的慕向惜,她的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那麼沉重,她終於走近,喚了一句,“爸爸。”
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喉嚨裡堵了太多不知因由的情絲和悲切,她失了聲音,頭深深的埋着。
一雙寬厚的手伸過來,她偎依着靠了過去,靜靜的伏在他溫暖的懷裡,輕輕喑啞着,低泣着,“爸,我做錯了嗎?”
“孩子,別哭,城城在樓上看着呢。”拍撫着她一顫一顫的後背,他安慰她。
慕向惜驀然擡頭,恰好與二樓伸着脖子往這裡緊張張望的城城相對,他滿目的關切讓她動容,立即收斂了愁容,向他揮揮手,剛纔還一臉擔憂的城城立即懂事的綻放了笑臉,大聲又興奮的嚷嚷道,“媽咪,有沒有吃晚飯?”
“沒有。 ”
“我讓她們去做!”
“謝謝!”
她同樣笑得春花燦爛。
在兒子面前,她願意傾其所有的把她行囊中所剩無幾的歡樂給他,她不願意泄露自己這脆弱無用的悲傷。
一直以來,她給他的太少了,她欠他的也太多了,不能夠再施加些許的煩惱在他身上,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遠遠不夠的,但是,她已經盡力了!她的人生沒有太多稱得上美好的回憶,即使有,也只是曇花一現。
攬着她要走進去,她有些遲疑有些恐懼,他心領神會,笑着說,“川兒不在。”
“他人呢?”
“不知道。”他有些苦惱的撫着額頭,微不可聞的嘆息,“昨晚從慶功宴上回來,他就一個人鎖在了你們的臥室,等我們今天早上過去看的時候,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是一個人開了私人飛機走的。”
“那Elvira呢?”
“昨天就回去意大利了。”
慕向惜又紅了眼圈,“我以爲他要和Elvira訂婚,我以爲他真的不要我了……”
“他對外界是這樣公佈的,我們卻都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的自尊,容不得他親口告訴你!不是有句俗話嗎?強扭的瓜不甜,硬拘的鳥兒留不住,他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看你是不是真的飛倦了。 ”
倦……
早就倦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飛過,暫時的離開也是在等待,等待着歸來的一日……
“我和他,似乎從來都沒有默契這東西。”
“愛到深處,就會有!”
“怎樣……纔是愛到深處呢?”她不明白,似乎從來都沒有明白過!
回頭指了指外面,他神情帶着肅穆帶着深深的無奈,“他經常站在門口徘徊,我想,他肯定是在等你,如果你偶爾來過一次,如果你看看你們那裝飾得跟一朵花似的新房,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新房……”
“他賦閒在家的時候,會和城城一起佈置你們的臥室,他說以前的格調太冷清,你不喜歡。”
“太冷清……”是的,她是這樣認爲的,她以爲他不知道。
再次踏進這個地方,說不出來的感慨,心頭酸酸甜甜的,似乎離開很久乍然又覺得昨天還在這裡跟那人鬥嘴,他當着大家的面親吻她,有時候雖然是在做戲,當時兩個人確實是沉浸其中的,隱隱約約的,脣角似乎還殘留着他的氣息,她撫着那門,那沙發,那壁爐,那香檀,那桌椅……熟悉的溫潤的感覺透過指尖傳遞到內心深處,暖暖的,柔柔的,來回激盪着,最終,她開口說了一句,“回家的感覺……真好!”
四處張望,並沒有發現羅阿姨,不,是媽媽的影子。
似乎瞭解她心中所想,許文泰指了指一樓緊閉的臥室,“她怕你還有心結……”
慕向惜沒有說什麼。
兒子穿着拖鞋從樓上跑下來,一隻大型拉布拉多犬伴隨在他身邊,一人一狗都很乖很討人喜歡……
廚房裡傳來陣陣的香味,專門爲她一個人準備着晚餐。
拉着兒子,她迫不及待的來到他們的新房。
入目的溫馨差點讓她飈出眼淚,這哪裡是人類的居所,儼然一個童話般的神奇王國!
豪華奢侈的大牀,牀單被罩包括抱枕都是絢麗的亮紅色;粉色的梳妝檯,上面的化妝品是她常用的牌子;
紫色的衣櫃,裡面的衣服除了他的,就是她喜歡的淺色系列;
白色的長毛波斯地毯,喜歡赤腳的她,可以輕靈的踩在上面,溫暖浸透整個身心;頭頂的天花板,黑夜和白天可以用遙控變幻,她想起了哈爾的移動城堡,就像是魔術一般,他給了他蔚然的天空,大朵的白雲,和熾熱的驕陽,又給了她夜晚的黑夜,大大的月亮,閃爍的星星,拉開米黃色的窗簾,獨獨闢出的寬敞陽臺,依次置着被太陽曬得暖暖的雙人沙發,茶几,躺椅,一本雜誌……還有上面隨手放着的一枝玫瑰花……
看慕向惜凝止不動,城城懂事的暗暗退到門口,“媽咪,在餐廳等你哦!”
“好。”
她沒有回頭,因爲,眼中蓄滿的淚水已經奔涌而出了……
那天晚上,慕向惜就和兒子一起躺在了那張king。size的大牀上,城城偎依在她懷裡,又回到了從前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嬰兒,毛茸茸的小腦袋在她懷裡蹭啊蹭的,她稍微挪動一下去拿遙控器,他卻唯恐她會離開一樣緊緊的追了過來,在她胸口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就沒了動靜,彷彿被打擾後重新陷入睡夢。
“寶寶真乖……”慕向惜輕笑,再也不敢動之分毫,害怕一不小心就破壞了這種來之不易的幸福的味道,手又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他的頭髮,好軟好柔還帶着自然的黃色,毫無疑問,這是來自於她的遺傳,不像那人,又黑又亮。
曾經,他也喜歡躲在她懷裡睡呢,就跟兒子一樣……
不愧是父子……
早上,趁城城去洗漱的功夫,慕向惜開始認真的打量這個房間。
雖然裝飾一新,但是兩人過往的那些回憶,還是歷歷在目,想起來,心田總是忍不住淌過溫暖的溪澗淙淙,潺潺的流水聲,啾啾的鳥鳴聲,沁人心脾的花香,孜孜不倦的他的親吻,含着熾-熱驕陽的注視,總是在清晨她賴牀的時候,將她叨嘮,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都是他最先穿好衣服,然後伏在她牀邊等待……
如果她睡意正濃,他絕對會靜靜的等待在一旁……
如果她了無睡意卻還趴在那裡懶懶的一動不動,偶爾翻開一隻眼睛偷看人在不在,這個時候,他便低低的笑,然後,開始他的殺手鐗,不是撓她癢,就是銜她耳垂,甚至還把舌頭拼命往她耳蝸深處鑽去……
她受不了這種折磨,不情願的爬起來,卻還是翹着屁~~~~股頭陷在軟軟的枕頭裡,扭頭,賭氣的瞪他,噘着嘴巴,眨着清亮的沒有一絲睏意的眼睛嚷嚷着說昨晚沒有睡好。
他問爲什麼,她說他抱得太緊導致她一夜沒有閤眼,他大笑,笑聲能夠驚擾在棲息在窗臺的一兩隻蟲鳥,頓時,她又氣了,拍打着他,讓他把那些飛到空中的小傢伙喚回來,他低頭沉思,轉身就走到門口,朝着樓下大喊‘管家,把獵槍給我’,她一聽,忙不迭的從牀上跳下,因爲太過於急切,一隻腳被絲被糾纏,眼看就要絆倒,最後卻落進他準備好的堅實懷抱,擡頭,他笑得滿眼滾動精彩的流光,真美!
那段時光真美……
那一幕幕,猶如精心剪輯的高清電影,在眼前回放……
她含着笑,眼光落在房間最角落的那個紙箱處,她走過去打開,原本擺在桌子上的水晶球和他以前送她的一些珍貴飾品和禮物都被封藏在這裡,彼此之間謹慎的用泡沫塑料隔離,唯恐會擦傷碰壞分毫,可見主人有多麼在乎這些擁有他們共同回憶的物品。
她含着無法抑制的激動心情一個個的拿在手心,觀摩着,回憶着,欣喜着,悲愴着……
最後,從裡面挑出了阿擎送她的那隻玉琀蟬,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包裡,再低頭翻看的時候,卻乍然發現了一個淡藍色的信封!
這信封……
如此眼熟……
她顫抖的拿在手裡……
三年前,是她親手將簽好的離婚協議放在裡面的,他竟然還未拆封……
他告訴她,所有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妥,如果她想要,她隨時可以來這裡取走一份,他是這樣說的沒錯!
可是,事實呢?卻是如此!他從來沒有打算跟她離婚,一開始就沒有這個心思!他有意誘她來,只是想讓她親自親力的用自己的眼睛來看,他對她的心,一直都沒有變!
可是,在此之前,她始終沒有勇氣踏進這裡一步……
車燈在眼前不停的搖晃,班駁的影子在擋風玻璃上交錯凝結……慕向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獨自開車回到家的,站在臥室那處唯一的面鏡前。
她呵氣,冷熱交加,一剎那凝成薄汽,她擡起右手,用食指在上面畫出一道弧線,沿起點往下再畫一道弧線接上終點,在兩弧中央畫出瞳仁,加上數點星光。
那是一雙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眼瞳,俊冷得毫無瑕疵。
歡喜的時候,眼角會往上斜斜微翹,濃密睫毛完美得讓人想以指尖去點一點;不悅的時候,雙眸會全然打開,黑瞳微微收縮似遠空的星倏然凝聚,變成兩道極其無情的寒厲冷光,讓人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使壞的時候,微挑的眼角眉梢瞬間帶上一種奢靡的邀請,烏黑的眸子裡卻純粹的什麼也沒有,只漩渦般吸着人往下陷;發怒的時候,他會緩緩睜開眼睫,點墨般的眸子裡蓬勃逼人的殺氣和凌厲瞬間淹沒了一切外在的裝扮;平靜的時候,半笑的時候,專注的時候,凝神沉思的時候……
無一不是那麼那麼的美!
這世上,他無以倫比!
可惜,她把他弄丟了!
沒有吃飯沒有洗澡,她倒在了地毯上,趴在沙發上,沉沉睡去……鏡面上淡淡的眉眼在她轉身之後消弭,終究不留一點痕跡……
深夜,夢迴之時,再也無法閤眼,她撥打了那個號碼。
對方接起得很慢。
沒有說話,似乎是習慣了別人主動彙報或者懇求,這次,是已經不願意再開口了吧?
慕向惜拿着手機,竟然也不知道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該怎麼說出第一句開場白。
兩邊沉默良久,她能聽到海風吹起海浪的聲音,還有兩人的呼吸聲,透過摸不到的距離間隔,淡淡交錯在時空的兩端,她閉上眼睛,腦海裡便浮現那人站在巨輪的欄杆上的修長筆直身影,背對着大海,全船播放着優雅的音樂,輕輕的飄蕩在空氣中,傳入她的耳膜,突然鳴響的汽笛聲震耳欲聾,劃破蔚藍的天空,船頭翻攪起的白色浪花層層翻滾着在輪船過後的碧藍海水上留下淡白的痕跡……
終於還是她先開了口……
“阿川……”
“……”
“我愛你……”
“我恨你……”
他第一句臺詞,像一柄劍,破空而來,劈開她僵硬的軀體,腦海裡劃出一道深痕,尖銳的震響象是慧星隕落大地,一瞬間的眩暈,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卻還是讓她痛苦得想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