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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渲第一天上班回來就沉着臉。
陸離照樣在看報紙,廚房的鍋冒着熱氣,嘟嘟的響。
沈渲不聲不響的脫鞋,關門,陸離從報紙中擡起眼招呼他:“今天怎麼樣?”
沈渲露出一副哭泣相:“糟透了。”他重重的陷在沙發另一頭嘆氣:“第一天工資全給扣了。”
陸離短促的笑了一聲:“打了幾十個盤子?把菜倒在客人身上了?”
沈渲朝着他挪過去一點,豎起一根手指搖晃:“纔沒有,就是因爲一顆花生。”
陸離注視着沈渲的臉,反問:“花生?”
沈渲滿臉悲痛不忿狀:“因爲我上菜前偷吃了盤子裡的一顆花生被經理看見了。”
陸離挫敗的垂下頭:“你吃那個幹嘛啊?真是敗給你了。”
沈渲撲上去雙手按在陸離膝蓋上仰望着陸離的臉,神色甚是悽慘:“我太餓了麼,這兩天都沒怎麼吃飽~”
陸離輕輕推開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罰的該!”
他走進廚房打開儲藏櫃,拿出一個大紙盒拋在沈渲懷裡。
沈渲舉起來一看,念出聲:“嬰兒米粉?”他茫然的看着陸離,沒反映過來,“幹嘛?”
陸離指指冰箱:“今天買了牛奶,你要是餓的話先用熱牛奶調了這個吃一碗吧,好消化的。湯正在煮,煮好了可以下面條。”
沈渲抱着米粉盒子愣在沙發上半晌,又默默的抱着盒子走到廚房揭開鍋蓋,一股濃濃的香味飄出來,熬的正是骨頭湯,他的肚子骨碌碌的應景的叫了一聲,
他按按肚皮,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在微波爐裡熱了兩分鐘,又默默的打開嬰兒米粉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拿着湯匙開始調米粉。
房間裡瀰漫起甜甜的奶香味,沈渲仔細的調了許久,就着湯匙嚐了一口,舔舔嘴脣,微微的笑起來。
陸離也不言語,靜靜的看着他。
沈渲轉過身去面朝着陸離,眼睛笑成月牙形:“很好吃。”
陸離點點頭,輕咳了一聲,指指自己的眼角,對着沈渲努努嘴。
沈渲擡起手抹了一下,手指上潮溼的一小塊,他吸了吸鼻子,端起碗繼續吃。
陸離觀察着鍋裡的湯,看着差不多火候了,開始往鍋裡丟麪條。
沈渲站在他背後默默的看着,忽然把碗向陸離面前一伸,開口問:“你要不要嚐嚐?”
陸離蓋上鍋蓋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嬰兒、病人。”
沈渲的雙眼還是水氣朦朧的,幾根頭髮落下來蓋住他長長的睫毛。
陸離揉揉他的頭髮,屈起手指在他的額頭上就勢一彈:“工作要認真對待,可不比你在地鐵上要錢可以隨隨便便。今天罰你是讓你記住,以後得守規矩!”
沈渲猛點頭。
陸離看着他吃的嘴上沾了一圈白花花的米粉,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嘴脣邊揩了一圈,放進嘴裡一嘗,滿意的嘆息一聲:“現在的嬰兒食品做的真是太精細了。”
沈渲定在地上,臉慢慢的紅起來,一直紅到耳根。
陸離視而不見的撈麪條,對着背後的沈渲喊:“愣着幹嘛?端到桌上去。”
沈渲回過神來,來來回回的端碗,又蹭到陸離面前,小聲說:“陸哥,你不喜歡吃麪條還陪着我吃,我很過意不去。”
陸離哦了一聲,表情頗有些無奈:“除了麪條我什麼也不會做。”
如果生活變得有規律,日子就會過的很快,轉眼間沈渲已經成爲陸離的新房客一月有餘了。
實習期終於結束,沈渲順利轉正,工資翻了倍工作時間也縮短成正常的八個小時。
陸離也早已習慣了有另外一個人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
最值得慶幸的也許是經過檢查和醫生批准,沈渲終於可以擺脫流質食物開始正常餐飲。
在此之前他已經吃麪條吃到臉發綠,並不止一次向陸離抱怨自己走路的時候腳步虛浮身子軟的像麪條。
而陸離會一臉無辜的攤手,打電話給自己叫外賣並表示“流質食物裡我只會做麪條啊”。
雖然每天的事物一成不變,但是在陸離的雞湯麪骨頭面魚湯麪三鮮面的輪番滋養下,沈渲皮包骨頭的身板也終於有了點肉,臉頰也飽滿起來。
醫生滿意的拍着陸離的肩膀稱讚:“看看你弟弟,現在臉色多好看,很精神的一個小夥子嘛!當初還板着臉不肯認他,現在兄弟倆的關係好的很嘛!”
沈渲對着醫生護士甜甜的笑,又是鞠躬又是道謝,娃娃臉上露出兩個不甚明顯的酒窩。
陸離在心裡嘀咕,都二十三的人了,還裝什麼少年裝什麼可愛。
可是冷眼瞧去,面前這個人如果背上書包真和大學新生沒什麼區別,也許有些高中生看上去還要比他更老成點。
去完醫院,陸離趕着去學校上課,沈渲坐公交車去中央酒店上班,兩個人一個往東一個向西,分別佔據了這個城市的兩個角。
陸離到家的時候沈渲正在廚房忙活。
聽見陸離開門的聲音他立刻跑上來,手上的水還沒擦乾淨,滴滴答答在地板上拖出一條線:“回來了?今天挺晚啊?”
陸離瞟瞟牆上的鐘,已經七點半了。他揉揉太陽穴:“班上有個特喜歡問問題的,扯住我問了快一個小時。”他把包拋在沙發上,“不早了,出去吃吧,餓了。”
沈渲笑得合不攏嘴,陸離盯着他詭異的表情皺眉,沈渲做個“請”的姿勢,幫陸離拉開餐桌邊的凳子:“飯我燒了。”
陸離挑挑眉,徑直走到廚房,掀開鍋一看,剛炒好的香菇菜心,顏色挺正,再看另一個竈臺上是還冒着熱氣的西紅柿雞蛋湯,他拿起湯匙嚐了一口,咂咂嘴,有點不敢相信似的笑着看沈渲:“不錯麼。你小子總算有點用了。”
“素是素了點,不過味道挺好。”他走到餐桌旁邊坐好,“什麼時候學會燒菜了?”
沈渲得意道:“在酒店上班,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了!”他把已經燒好的菜和湯端上,給陸離盛了飯,“陸哥你先吃,我再燒個青椒肉絲。”
陸離笑笑也沒多問,只側着身子看沈渲穿着圍裙拿着鐵鏟表情嚴肅的盯着鐵鍋。
剛開始的時候挺有大廚的味道,可是鍋裡的油一炸起來他就明顯的變得束手束腳,彷彿是下定決心似的把肉丁倒進鍋裡,又警覺的向後退小半步,一副怕給油濺到的樣子。
陸離失笑,朝他喊:“沈大廚,油還沒辣呢!”
沈渲皺着眉頭無暇搭理他,規規矩矩的開始翻炒。
菜上桌的時候陸離點着筷子笑道:“在酒店做了一個多月的服務生了,怎麼沒學會大廚翻鍋?哪天你也能炒的火竄出來那才叫學成了。”
沈渲擦擦汗,直說“慚愧慚愧。”一摸陸離的飯碗,已經半涼了,不禁責怪道:“不是讓你先吃的麼,看,飯涼了!”他剛坐下又起身,“換一碗吧。”
陸離按住他:“不用,我就喜歡涼點的。”他向沈渲微微一笑,“兩個人都在家,還是一起吃比較好。再說了,這可是這個家第一次開火,可喜可賀,你的房租減到800吧。”
沈渲抽了一下鼻子,摸摸口袋,艱難的點了點頭。
吃完飯後,陸離收拾着碗筷:“你燒飯那就我洗碗,很公平吧?”
沈渲湊上來:“我洗碗的話能再減房租麼?”
陸離斬釘截鐵:“洗碗和燒飯算是配套服務好麼?那你來洗?”
沈渲趕緊垂着手縮到一邊。
陸離套上圍裙,沈渲在他身後幫他繫帶子,聽着他一邊揉着海綿一邊感慨:“這可是我屈指可數的幾次洗碗啊。”
沈渲注視着陸離低垂的眼,有點滑落的眼鏡,高挺的鼻樑,緊緊抿住的嘴脣還有滿手的肥皂泡泡,他突然伸出雙臂從後面抱住陸離,雙手環繞着他的腰,臉孔輕輕的貼在他的背上。
陸離沒動彈也沒掙脫,手上還擦着盤子。
沈渲沒放手也沒說話,只是這麼安安靜靜的靠着。
“這樣感覺真好。”許久,他喃喃的說,慢慢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