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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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作業大家完成的非常好,全班都是十分,滿分。”陸離微笑着說,“我想把你們這次作業留下來做個紀念,所以就不發下來了。大家繼續努力。”底下鴉雀無聲,全班都瞠目結舌的看着陸離,黑壓壓的一片愕然的面孔。

一個男生輕輕搖着坐在旁邊的人:“同學,麻煩你告訴我一聲,我是在做夢麼?”旁邊人恍惚的搖頭又點頭,伸過一隻手去做握手狀,嚴肅的說:“夢友。”一擡頭看見陸離笑得慈祥,不禁一激靈,背後淌下一片冷汗。

這次十分算送你們的了,陸離心想,期末考試的時候加送你們一道大題。

他在鏡片後面笑得越發溫和。

“還有完沒完了!”陸離站在車前摘下眼鏡,揉揉鼻樑,拍拍褲子上的灰,慢慢眯起眼睛。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再次打給何憂。

“你這次還觀望麼?”何憂漫不經心的問,“你不煩我都煩了。”

陸離冷笑兩聲:“看着吧。”

又坐地鐵,這次不巧,趕上高峰期,車廂裡前胸貼後背,倒是省去了拽扶手的麻煩。

陸離一路坐到站,難得的平靜無事。

他摸摸鼻樑,慢慢的走在街道上,街兩邊都是酒吧,正是燈紅酒綠的好時光,穿着奇異的年輕人喧鬧着一羣羣聚集着。

天還沒黑透,夜生活卻已經開始了。

這條路走到盡頭再拐個彎就是陸離的家,很昂貴的高檔小區。

一個人猝不及防的倒在陸離面前,跌了個狗□□。

四五個人追上來,一陣拳打腳踢,地上的那個蜷縮成一團,抱着頭,甚是狼狽。

喝醉了常有這樣的,陸離小心的繞開,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啪的一聲,是酒瓶被敲碎的聲音。

陸離覺得褲腳一涼,低頭就着路燈橘黃的光一瞧,給濺了一腳的殘酒。

他微微的皺起眉頭,回頭看過去。

那羣人拳打腳踢的專注。

陸離又順眼向人羣中看,躺在地上的人正痛苦的伸着脖子,雙手只顧着按住腹部,蒼白的臉孔,緊咬的嘴脣,亂七八糟的頭髮,套頭的戴帽子的寬鬆上衣。

又是那個小青年。

瞧得都眼熟了。

只是平日裡凶神惡煞的那雙眼睛此刻閉的緊緊的,臉皺成一團。

旁邊站的一個罵罵咧咧的男子操着半個破碎的瓶子就要往小青年的臉上戳過去。

陸離走上去捏住他的手腕。

“幹嘛?”操瓶子的聲音吼的半條街都能聽見。

陸離冷笑一聲:“過分了啊。”

“多管閒事連你一起打!”操瓶子的滿嘴酒氣,作勢就要撲上來。

陸離手上加大力。

操瓶子的殺豬一樣慘叫起來:“斷了斷了要斷了!”

旁邊剩下的幾個都停了手,呆滯的看着他們兩人,一副自己是不是在看懲惡揚善的古裝劇的表情。

陸離揚手,把操瓶子的甩到一邊。

操瓶子的罵罵咧咧的掙扎着爬起來,捂着半邊屁股,繼續鬼哭狼嚎:“上!上!揍死他!”

陸離說:“我剛纔報警了。”

醉的不徹底的兩個人臉色一變,偷偷的向後挪。

剩下的兩個連着那個操瓶子的臉紅脖子粗的喊:“叫警察來啊!有種就來啊!”

陸離也不多說話,長腿一勾放倒一個,一個肘擊又收拾一個,挑起腳尖把那半個酒瓶踢碎了,操瓶子的蹣跚兩步一屁股坐下。

陸離慢慢的摘掉眼鏡,放進上衣口袋裡,揚起嘴角,笑。

他看着地上橫着的三個人,衝上去一人補了一腳,有一個翻着身想躲開,他乾脆的衝着胸口踩下去,那人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夜□□臨,將這一小塊地方和幾米外的酒吧隔離開來,成爲如死般寂靜的區域。

再也沒人開口。

陸離用腳尖碾碾那個操瓶子的手指:“好玩麼?”

操瓶子的抖着嘴脣用另一隻手抱着臉,不敢看陸離。

陸離戴上眼鏡,扶着小青年的肋下把他拖起來。

小青年軟軟的靠着他的肩,蓬亂的頭髮刺着他的臉頰。

陸離湊着他的耳畔低聲說:“老相識了啊。”

小青年充耳不聞,像個吊在樹上的毛蟲似的卷着身子。

陸離伸手招出租車,對着小青年輕笑:“自作自受啊。”順手把他塞進後排座位,和司機交代,“去旁邊的市醫院急診部吧。”

小青年在車座位上不安分的扭動着身體,臉色在車窗外飛快的移動的路燈明黃色的光芒的照射下顯得越發的難看。

陸離坐在他旁邊,也不說話,也不看他,只注視着前方。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攀住他的手腕,十分冰涼的觸感,像是皮膚被貼在瓷磚上面。

陸離偏過頭去,面無表情的看着小青年正對着他的臉孔。

小青年仍舊蜷縮着身子,臉色慘白,神情十分痛苦,像是竭力在忍耐着什麼。

陸離瞅着他兩秒,自言自語一般問道:“噁心?想吐?暈車?”

小青年只是盯着他的臉看,罕見的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表情,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陸離微微向前探身,靠着司機的座位剛開口問:“師傅,有塑料袋麼?”

小青年抓着他的手臂哇的一聲就吐出來了。

陸離心裡一驚,電光火石的閃出兩個字“倒黴”,緊接着就覺得不對勁。

半邊身子潮乎乎的,小青年俯下身子軟在陸離身上狂咳。

陸離低眼一看,穢物也不是沒有,但和一大片的暗紅色一對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出租車本就是窄小的空間,這麼一折騰立刻就充斥了刺鼻的血腥味和胃酸特有的怪味。

司機一副無奈加厭惡的表情勾過頭來一看,也被此刻陸離驚悚的造型驚嚇到,唸叨了一句“我的媽呀”,把車開的炮彈一樣快,到了市醫院門口忙不迭的把他們兩人弄下車,生怕小青年死在自己車上似的。

陸離半拖着小青年往前走。小青年除了咳的驚天動地血沫子亂飛以外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陸離長嘆一口氣,雙臂一兜把他凌空抱起,大踏步的走向急診室。

一路上不用說,回頭率百分之百,八成的人都以爲看到了命案現場,給陸離讓出一條康莊大道。

小青年順利的進了急診室,護士不停的往陸離身上瞟。

陸離聳聳肩,指着急診室裡面,“他吐得。”他扒掉滿是怪味的血衣,裡面的背心也染着一點映過襯衫的紅色,不過總算沒那麼嚇人了。

他把襯衫丟進垃圾桶裡,看看急診室的門,扭頭走了出去。

他站在醫院門口,掏出褲子口袋裡的煙,點起一根,開始慢慢的吸。

他半仰着頭看着天空,煙霧嫋嫋的升起,菸草的味道或多或少的遮掩住了一點纏繞在身上的怪味。

陸離把菸頭丟盡垃圾筒,慢慢的邁進急診室。

護士正在到處找他,急得頭上出了一層汗,一看見陸離過來立刻撲上來,把一塊板子丟在他懷裡叉腰看他,劈頭蓋臉的問:“你到哪裡去了?”

陸離微笑:“抽菸去了。”一臉不急不忙。

護士豎着眉,臉上寫着兩個大字“冷血”,沒好氣的說:“簽字!要住院治療!”

陸離看也沒看,把板子塞給她:“我不是監護人,我只是過路人。”

護士臉頰抽搐了兩下:“他說你是他哥。”

陸離哦了一聲,表情不變,轉移話題:“他怎麼樣了?”

護士說:“沒什麼大事,看起來挺嚇人的吧,急性胃出血。住院再靜養,很快就沒事了。”說完又把板子塞到陸離手上。

陸離低下頭一看,病患的名字上寫着“沈渲”。

陸離問:“我能進去看看他麼?”

護士趕小雞似的:“去吧去吧。”

陸離看見躺在牀上的沈渲,臉色配合着醫院雪白的牆壁,頭髮還是亂糟糟的五色雜陳。

他的手軟綿綿的搭在一邊,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一樣陷在病牀上,非常虛弱的樣子,手臂上青筋畢露。他插着針管在掛水,嘴角殘留着血跡,已經乾結了,一塊塊的血痂。

陸離走到他牀邊,沈渲那隻沒有掛水的手突然攥住陸離的手指,陸離下意識的要甩開他,竟被捏的死緊。

沈渲淚如泉涌,沙啞着嗓子:“哥啊!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哇!”然後開始泣不成聲配合着地動山搖的咳嗽,牀跟着一直在抖。

好容易平靜下來了,沈渲就像死了一大半似的雙眼無神,卻依舊垂淚看着陸離。

陸離冷靜的抽開手。

護士和醫生都緊緊盯住他,視線像一張網,還是燒着火的那種。

醫生走過來,清清嗓子,拍着陸離的肩膀:“長兄如父。”

沈渲又忽然活過來似的,恰到好處的拉着陸離的手:“哥,我再也不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瘦的下巴尖尖的慘白的臉配上那幾顆眼淚還真有點悽慘的讓人動容的意味。

陸離摸摸他的頭,笑的溫柔:“哥再相信你一次。”

他轉過身去握住醫生的手:“謝謝您了,辛苦。”

醫生接過陸離籤的住院同意書,語重心長的說:“還好沒傷到其他內臟,不然就不是吐血那麼簡單了。急性胃出血調養好了沒有什麼後遺症的。”他又向着沈渲,語氣加重:“年紀輕輕,不幹正事!打什麼架!盡給家裡人惹麻煩!”

陸離再拍拍沈渲的頭:“我會好好管教他的。”

他轉過臉去,衝着沈渲微笑,沈渲眨眨眼,也衝着他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青紫的結局受到爭議。。。這篇的結局一定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