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
胃縮成一團的感覺,好想吐。
然後疼痛消失了,有隻手把自己拽起來。
唉,你就不能輕一點麼?
靠在他身上吧,反正,也已經動彈不了了。
眯着眼睛打量一下,這個叫做陸離的,長的還真不賴。
只是摘了眼鏡之後,兇巴巴的有點怕人啊。
很暖。
他的手溫熱,好想拽着一直不放。
頭暈乎乎的,喝的不多不少,正是可以意識清醒假裝糊塗的表達自己意思的時刻。
平躺在牀上,卻像浮在水裡,他的面孔那麼近,近的能看清他皺着的眉,緊緊抿着的脣。
我喜歡你啊。
哈哈,這樣就說出口了。
原來,也不是那麼難麼。
很冷。
他那一瞥就像帶來了寒冬的冰雪,幾乎要讓人在這夏季打個寒戰。
心臟在那個瞬間狂跳了一陣,又慢慢的平緩。
要微笑,要不動聲色,要和他握手寒暄。
我確實騙你,還不止一次,可是還有那麼許多東西都是真的。
焦急,暴躁,但表情還要保持淡定。
只請求你,千萬不要對它們視而不見。
很暖。
是他的脣。
不要推開,不要逃避,吻我吧,吻我。
能遇見你,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真是感謝上天,讓我有這樣的好奇心,費盡心思要在你身邊。
寬厚的肩。
溫暖的懷抱。
微笑的臉。
溼熱的呼出的氣息。
柔軟的髮絲。
摩擦在臉上癢癢的感覺。
冰涼的,那是什麼?
疼痛的,那又是什麼?
這沾了滿手的是什麼?
他攜在掌心的又是什麼?
這些都是什麼?
我是在做夢麼?
痛痛痛!切開皮膚,探進肉裡!擦着骨頭!
尖銳而鋒利的,果斷而堅決的!
爲什麼?
陸離!
沈渲猛的睜開眼睛,視線裡是一片模糊的白,什麼也看不清楚,好似剛流了許多淚哭花了眼。
他想坐起身來,剛一動彈就是一陣鑽心的疼痛,瞬間出了一片冷汗,他喘着氣不敢再動,手指緊緊揪住身下的牀單。
頭有些暈,眼前卻清明起來。
白色的世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冰涼的液體順着靜脈管一滴一滴的流淌進來。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瞬間停跳了一秒。
呼吸也盡數被奪走。
場景、片段就像放老式的無聲電影一樣刷刷的在眼前掠過,鋪天蓋地,閉上雙眼或是睜開,都逃脫不掉。
不想回想,卻又偏偏要想。
拼命集中起散亂的神志,拼命的問着自己,這是爲什麼?
那個人是他麼?
是的,一定是他,因爲他身上那麼熟悉的味道,因爲他那麼熟悉的笑容,還有擁抱。
刀尖從心口劃至腰間,然後囧囧!光是想想都要心驚膽戰。
沈渲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窗口透進的陽光刺的他眼角痠痛,好像眨一眨就要要流淚。
“小渲?你醒了?”聲音又驚又喜,耳朵卻像還沒甦醒,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震的嗡嗡的鳴叫。
沈渲歪歪臉,他看見林叔一臉放心下來的表情,他錯過身子讓出一個人來。
沈渲的心往下一沉。
他的手指陷進牀單裡,幾乎要透過被褥觸摸到牀板。
他不說話,也不移開目光,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人的臉上。
他低低的喊一聲:“爸爸。”
那人扯着嘴角稍稍笑一下,聲音冰涼涼的:“醒了?你睡了很久了。”
沈渲嚥了口口水,苦笑,嘴脣乾的裂開,做出這個表情就是一陣刺痛。
他無暇顧及這一切,只看着面前這個五十歲的中年人精幹而強悍的臉孔,感受着從上及下的壓迫。
“疼麼?”他的養父問。
沈渲小幅度的點頭:“疼。”
疼痛自從他清醒了以後就沒有離開過,一波一波的劇烈的抽痛夾雜在一直存在的讓人麻木的鈍痛中,彷彿有把刀子一直在挫着皮肉,連着血,帶着骨頭。
養父伸出手來輕輕的觸摸着沈渲的臉,指腹也是粗糙的,沈渲一時恍惚,他想起那個人的手指,也是這樣的觸感。
“啪”的一聲,沈渲猝不及防的給扇到一邊,身子一斜,傷口被扯動的讓他幾乎迸出淚來。
臉上火辣辣的,半邊面孔頓時失去了知覺,嘴角或許也破了,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脣舌之間。
林叔衝上來小心的扶正沈渲的身子,正好擋在沈渲面前,語氣是一貫的恭謙:“沈先生,小渲剛醒,這件事不能完全怪他,主要是我,太大意了。”
養父皺着眉隔着林叔的肩膀看着半邊臉頰紅腫的沈渲,終於重重的嘆口氣,拍拍林叔的肩:“怎麼能怪你,若不是你,他連命都沒了。”
他就勢坐在沈渲的牀邊,臉色yin沉:“我不是沒有和你說過陸離。不僅說過,還說了很多遍。”他伸出手指去,幾乎要點在沈渲額頭上,“可是你,你又在做些什麼?”
“你已經這麼大了,阿林或是我都沒有辦法一直陪在你身邊。大家都在爲賭場奔波,你幹了什麼?”他俯下身子,湊近沈渲,“疼麼?知道疼還是好事!你明明曉得這次和YL鬧得僵了,你也明明曉得oppo和YL處在什麼位置!你和那個陸離扯在一起幹什麼?”
沈渲咬了咬嘴脣,一言不發。
養父望着他冷笑:“我早知道你們的荒唐事了。”沈渲錯愕的瞪着他。
“我不清楚你具體什麼時候開始住在他家,但是我知道那時間也不算短!”他放緩語氣,微笑着說,“的確,他對你不差,可那是因爲,你,是surprise的沈渲。”
沈渲突然擡起臉,激烈的反駁:“不是的!不是的!他不知道我是surprise的沈渲!”
他說過的,管你是surprise的沈渲也好,中央酒店的沈渲也好,都是一個沈渲。
“你看看。”養父扭過頭去對着林叔大笑,“這是我養出來的兒子麼?”他再看向沈渲,目光如炬,“阿林告訴我你和陸離住在一起的事情的時候,我以爲你有什麼打算就沒讓阿林阻止你,有的時候也要讓你幹一幹自己想做的事。誰知道你竟然真的信了他!”
他站起身來,依舊是笑着的:“你喜歡他,所以你信他。可是你信了他,他又給了你什麼?”
他的手懸在沈渲的傷口上,沈渲全身都緊張起來,身體繃得緊緊的。
“他提醒過你了麼?他真的喜歡你麼?他用匕首囧囧的時候可曾留情過?可曾猶豫過?”他的眼神突然間竟有了點悲哀,“都這樣了,你還信他麼?”
沈渲顫抖着嘴脣死死盯着窗外,直到養父走出病房關上門。
他默默的看着林叔忙上忙下的幫他收拾着旁邊的雜物架,他幽幽的開口:“林叔,其實我一直在想,也許他是迫不得已的,也許他也手下留情了。不然爲什麼我還能夠活下來?他明明可以用qiang。他想殺我可以在家就動手,爲什麼要等到那個時候?”
林叔直起腰來摸摸他的頭髮,眼神裡有一絲不忍,但他的聲音平板而嚴肅。
“qiang不能隨便用,qiang傷一定會被調查。如果你死在他家裡,他編排不了理由。若是在YL的直升機坪上被刺傷了,還可以說是謀財害命之類。”他頓一頓,“雖然我身手不濟,但那個時刻若不是我拼命的擋了一下,你應該不會活着了。”
沈渲的臉頓時蒼白的和紙片一樣。他頹然的陷進牀墊中,目光渙散。
他想到曾經的一段對話,此刻久遠的好像上個世紀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全是騙你的?”
“既然我選擇了相信,那麼被騙也是我心甘情願的,是我自己需要負責的事。因爲誰也沒有一定要對誰坦誠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