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星河一頓好說歹說,礦靈纔將她放了出來。
只是在丹爐裡說話,迴音震得她耳朵一陣陣發麻,出來後她揉着耳朵,回頭跟它打商量:“你變小點唄,我用不慣這麼大的。”
礦靈咻一聲變回餅狀,不予理會。
渡星河打坐修煉期間,心月給曾家家裡見底了的水缸重新注滿水,安慰惴惴不安的小滿。
一天一夜過去。
當天際魚肚白時,陣陣笛聲從村外傳來,一股奇異的力量在曾家村盪開,家家戶戶的人像失了神智一樣往屋外走,他們都只穿着褻衣就出來了,赤腳踩在地面,腳掌被燙紅了也不自知。
但,沒有一個小孩。
自從那仙人來過一次後,曾家村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在睡前把孩子綁在牀板上,仙人問起,就說孩子都送走了。
曾小滿也被捆在牀板上。
村子裡,一個藍袍修士正踱步而至。
不同境界的修士對周圍的感知範圍和精細度是不同的,但他將神念釋出,凡人藏匿孩童的小把戲完全瞞不過他的眼,只是蟻螻可笑又徒勞的掙扎。
“呵。”
他嗤笑,看到從曾大娘屋裡慢吞吞走出來一個小女孩:“哦?還漏了一個,過來。”
藍袍修士招手。
而這時,曾家屋內,渡星河正查看此人的信息。
一般情況下,修士之間互相判斷實力,只能從對方周身的氣息中判斷,強者審視弱者會更加清晰,反之,弱勢方即使知道對方比自己強,亦很難分辨強多少個境界,更別提各種掩飾氣息的手段。
但,渡星河發現宮鬥系統的其中一個妙處。
自適應世界後,她看一個人,能從面板屬性上的“位分”,準確查驗出對方的境界。
而眼前的藍袍修士,乃是築基九層,接近結丹!
論境界,比渡星河高。
能強擄凡人來修煉的,肯定在修仙路上特別不擇手段。這種人別管天資如何,實力多半不差。
捫心自問,渡星河有點想跑路。
偏偏這時候系統蹦出來:【這人位分比你高啊宿主,快去請安。】
渡星河:【啊?】
渡星河:【我們宮鬥文主角遇上位分比自己高的都是一個大嘴巴子扇過去的。】
她回頭問飄浮在她背後的礦靈:“這人身上有什麼厲害的法寶嗎?”
“有點不入流的護身法器。”
“你的入流是什麼標準?”
“反正防你是夠了,”礦靈冷笑兩聲:“你打算怎麼辦?說好了,連一個未結丹的修士你都搞不定,就別怪我另覓明主,或者把你徒弟給我融合一下。”
渡星河淡淡一笑:
“區區築基。”
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礦靈不禁高看她一眼,問她有何對策。
她吐出兩字:“偷襲。”
礦靈:“……”
渡星河:“我之前從死人身上扒拉了一堆二手符籙和法器,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它印象中劍修不幹這種偷雞摸狗,暗箭傷人的事兒啊。
那藍袍修士捏訣唸咒,家家戶戶的繩子應聲而斷,女童被呼召出來,漸漸醒轉過來的大人面上滿是絕望,想到前兩家之死,卻是敢怒不敢言。
參水幻化而成的小滿就摻在其中,乖乖跟着藍袍修士走。
小胖趴在參水的後頸上,無論被帶往何處,渡星河都能感應得到他所在的方位。
……
第一次幻化成孩童,參水有點不習慣這短短的手腳和小土豆視角,走路同走同腳,蹌蹌踉踉的。
後面另一個女孩桃花悄聲問:“小滿,你中邪啦?”
參水:“……”
小屁孩,不懂他猿爺爺的高超演技。
桃花抹眼淚:“不知道我弟弟還活着不,小滿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長得這麼好看我不想死,等下如果要死的話,我們牽着手好不好。”
除了曾小滿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兄弟姐妹在上一輪被藍袍修士帶走了。
桃花說了一連串的話,每個音節都在抖。
她應對恐懼的唯一方法,就像不想獨自一人到草叢裡噓噓一樣,要牽着好朋友的手一起去。
十個女童腰上都繫着粗麻繩,走在最後面的三個女孩拼命想解開繩結,指頭和虎口都磨出血來。走了一會兒,藍袍修士停下來,嘟噥:“太慢了,要是我會袖裡幹坤就好了……把這幫小藥引全帶到袖裡去,可惜儲物戒保存不了活物。”
他回頭,枯枝一樣的手點了點隊伍尾巴:“走得最慢的那個,我就把她的手剁下來。”
愣神一秒後,尾巴隊伍的兩人連滾帶爬地往前走,前進效率大大提升。
一不留神,桃花就落後了。
她拽了拽參水,催促:“你走快點呀,我不等你了,落後手要被剁掉。”
參水特別豁達:“他要殺死我們,那一具屍體有沒有手,它重要嗎?如果一定要有人被剁手,那就是我吧。”
正好和心水師姐湊成一樣的。
一人少一邊,何嘗不是一種完整。
參水就吊在隊伍尾巴,其他小孩見到有人做犧牲者,就不再互相推搡,只是不時回頭不忍地看他,桃花把藏在孃親編的補丁口袋裡的半個雞蛋糕掏出來,塞到他手裡:“小滿,記得要做個飽死鬼。”
參水:“你人還怪好的咧。”
雞蛋糕甜甜的,參水覺得不能白吃人東西,萬一師父放棄救援,決定跑路,那他……那他等下也得把桃花撈出來。
一串人繼續走着,走往焰山深處。
地面越發滾燙,不用藍袍修士催促,她們也自覺小碎步走得飛快,稍微慢了一點,面上便露出疼痛難忍的表情。
終於,他們來到一處山洞,面前是流動着的一潭岩漿。
滾滾黑煙蒸騰而起,裹挾着暗綠色的岩漿往四周壓去,表層剛冷卻一點又被燒融,脈脈流動之餘,不時發出“呲——”的尖嘯聲,熱浪撲到衆人臉上,呼吸紛紛急促起來。
岩漿之上,搭建了一個青色丹爐。
丹道之中,丹爐大小不一,藍袍修士用的這個丹爐就是偏大的那種——煉丹爐皆由玄鐵所制,才經受得住地火燃燒,丹爐越大,造價自然越是昂貴,他耗盡家財,也纔打造出一個半人高的丹爐。
岩漿亮得灼人眼球,丹爐高高在上的巨大陰影淹沒了抱作一團的孩子們。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誰最吵鬧,我就先把誰扔到丹爐裡面。”
藍袍修士回頭叮囑道。
他指尖一動,麻繩的另一頭便牢牢系在岩石上。
他施法清洗丹爐內壁的小小血手印,把儲物袋裡的藥材倒入爐中,作法起爐。
區區一些凡人孩童,在他眼中與蟻螻無異,他略施禁制,根本不怕身上還繫着粗麻繩的她們逃脫。上次他將男孩們的舌頭割掉,結果經驗不足,待要用到的時候才發現失去過多死了兩個,這回便不敢再提前動刀了。
小胖用鉗子劃拉了一下參水的後頸,示意宿主已經接近。
他便往前走了些,讓藍袍修士能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別看其他小孩。
隨着渡星河往山洞深處摸索而來,小胖順着脊椎骨往下爬,尾巴高高豎起,宿主那邊心念一動,它的尾巴便狠狠地蜇入參水的屁股!
“嗷!”
疼得參水原地蹦起來,變回原形,猿臂一伸,割斷系在岩石端的麻繩,把一幫小豆丁全掃到懷裡,帶到角落找掩體。把小孩們繫着的麻繩反倒省了他的事,讓他輕易把她們全逮住藏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電光閃掠而至!
有敵襲?!
在藍袍修士反應過來之前,攻勢已到!
他以爲會見到一把無往不利的劍,不料壓至面前的,卻是一個巨大的丹爐。
這丹爐足足比他的丹爐大了一倍,面上刻有一張猙獰的惡鬼臉,張牙舞爪。
兵器榜包羅萬有,但肯定不包括丹爐。
畢竟誰都知道丹修打架不行,也沒人會讓很難培養,培養起來還很費錢的丹修推到前線去肉搏。
渡星河嫌礦靈飛得不夠快,在後面炸了道馭風符,爲它開路。
那沉重的丹爐死死扣在藍袍修士頭上。
丹爐要從內部鎖住丹藥煉製時外溢的能量,自帶高法防,他在驚愕間使出的法術,全部被鎖在爐內,除了震得他眼耳發麻外,竟是起不了一點作用,反而觸發了渡星河貼在礦靈爐內的爆炸符。
噼哩、啪啦、噗呲、呼呼……
藍袍修士萬萬沒想到,他修習丹道多年,竟有一天被困在爐中,被狂轟濫炸。
礦靈面色也不太好看。
這聲音聽着太像它在竄稀了,它是一位要面子的靈。
要不是姓曾那小女孩拿布給它擦了身,它纔不會同意配合渡星河的戰略。
“何方修士,報上名來,我是丹修章鋒,有話好好說!”
丹爐裡響起男人的怒吼。
章鋒覺得有商討的餘地,他是丹修,修仙界沒人不想和煉丹師打好關係。
他在爐裡狂嗑丹藥,被炸掉的血肉瘋狂生長回來,連痛覺也被麻痹掉,激活護身法器。
丹爐之外,等待他的,卻是一個正在蓄大招的劍修。
在渡星河的手中,一點霜意悄然出現。
五息過去,礦靈升起,重見光明的章鋒正要和這野蠻修士好好說道說道,迎面而來的卻是當頭一劍。
——渡星河根本不想跟他講道理。
一個殺了無辜凡人的修士,她還要跟他坐下論道嗎?
“媽的,劍修!”
章鋒吐出一句髒字後,保命法器擋住了這致命一劍。
他們丹修沒別的,就是有錢,也惜命。
之前是輕視凡人沒有防備,面對同爲修士的渡星河,他把看家的法器符籙全掏出來應敵了,當她再次攻上去,卻被一面飛揚起來的紅巾擋下。
丹修符修器修這三兄弟,那可真是看到劍修就煩。
“跟你們劍修講不了道理,那就來嚐嚐道爺的丹吧!”
章鋒手中變出一個葫蘆,徑直往嘴裡倒一顆顆透着血腥氣的丹藥,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地膨脹起來,撐裂了本就被炸得粉碎的道袍,道道青筋暴起,雙手向上振臂高呼。
往地上碾碎一顆丹藥,山洞內便響起一聲洪亮的轟鳴,背後的岩漿開始涌出……
渡星河回頭:“這也是丹藥?”
礦靈往那堆小孩前一站,免得波及到凡人:“丹道萬千,能召喚出些奇奇怪怪的力量很正常,都嗑藥了,你指望他們多正常?”
從岩漿裡爬出來一個異形。
異形身上有四十隻短短的手腳,嘶吼掙扎着攀附到章鋒的身上,兩行血從他的鼻孔流出:“空有一身蠻力的劍修,真當我們丹修治不了你了!”
那面紅巾是他買來專克近戰的,特別是修爲比他低的劍修,能拖延上許久。
章鋒背後的異物越來越扭曲畸形,一股強大的怨氣慢慢地與他融合。
即使是見識不多的渡星河,也知曉不能讓他施法成功。
渡星河的面色陰了下來。
“好笑,誰跟你說我是劍修?”
她冷冷一笑。
她是到處亂學野路子的散修,劍道是她最專精的一項,當她在練得最好的一項上也打不破對方的防禦,其他駁雜功法該是更加不值一提。
“其實,我也是丹修!”
渡星河把之前自己煉的和春慈大師送的回靈丹盡數服下,將自己氣海灌滿,堪堪達到能放出全力麒麟的標準。
她手臂上的瑞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出現在山洞中的一隻雙頭麒麟,這仿若小山的獸影,給章鋒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還有,練得不太好的蠱修。”
小胖從參水身上跳下來,回到渡星河的身上。
每日就十二個時辰,她能分到《蠱神訣》上的實在不多,幸好還有一招開掛:【系統,我要生孩子了,來點防止大出血的光環!】
系統:【宿主,你沒懷孕。】
渡星河:【難道我沒懷孕就不能生孩子嗎?總之我要大出血了,你看着辦吧。】
系統:【……】
在章鋒的注視下,渡星河一劍捅向她自己。
章鋒:?
你們劍修好像真的有點瘋批在身上的。
章鋒突然覺得自己嗑藥修仙真是正常得令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