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在這裡等我們一會兒。”
老太太拄着柺杖叫來了她正當壯年的兒子,吩咐下去。
他們交流的時候用的黑話,渡星河聽不明白,也不在意,諒這小寨子裡沒有威脅得到自己的存在,找了把蘆葦搭的凳子坐下。
蘆葦屋的傢俱也按着寨民身高打造,渡星河的身量高挑,四肢纖長,坐在矮小的凳子有種施展不開的侷促。
原就是個過客,自不會到處多看多關心。
蘆葦屋外面再次響起激烈的爭吵,爭吵聲若遠若近。
不久後,老太太重新出現在屋裡,先是請渡星河在指定的小島上將牛羊分批恢復,把重量均分下去,男寨民跟着出來,見到新得的肉糧,兩眼冒出光來,恨不得撲上去生啃。
除了老太太外,沒有女寨民走出屋子來。
“多謝。”
老太太簡短道謝後,便一手栓着柺杖,一手抱着襁褓站在一旁,接着三個在夾湖寨裡稱得上是強壯的男子出來,他們用顏料在臉上畫了孔雀綠色的彩紋,在蘆葦島的邊上跳起了怪異的舞蹈,底氣十足的吆喝在夜裡傳出去很遠很遠,一邊跳,一邊敲着手中的鑼鼓。
他手中的鑼鼓跟渡星河見過的都不一樣,一敲下去,能震盪出比尋常樂器更大的聲響,動靜直逼嗩吶。
當唱到最激昂之處,老太太口中發出怪叫,雙眼爆凸。
當渡星河注意力在她凸出來的眼球側面時,便見她甩開柺杖,以一個非常標準的三分投姿勢將襁褓擲了出去,襁褓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拋物線,聽到意味着獻祭完成的吼叫聲後,屋內婦人再也忍不住,大聲哭嚎起來。
只是,衆人料想中的入水聲卻沒響起。
赤霄飛出,剛好跟羽毛球拍顛球似的,把襁褓穩穩接住。
“你們在做什麼!?”
聽到襁褓裡的嬰兒受驚哇哇大哭時,渡星河驚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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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的是自己差點成爲一場人祭的買家。
怒的是夾湖寨居然有人祭的傳統。
不料,老太太比她更驚訝:“不是你要見虺嗎?你連我們缺的兩畜都補上了,我在請它出來啊!”她面色一沉:“再舉行一次儀式得加價啊!虺聽到敲鑼聲卻沒收到祭品,說不定會遷怒我們。”
“什……什麼?”
信息量太大,渡星河一時轉不過彎來。
原來是自己在無意之中,把人祭的最後一環補上了。
她擰眉,森然道:“不用進行儀式了!我不見就是了!牛羊也都給你們,但你們得給我說說這虺是何方神聖。”
渡星河原本想的是按照當地人的規矩,好聲好氣地把湖中的千年虺請出來,只要它的毒,不要它的命。
要吃小孩的,能是什麼好東西,她待會直接下湖除妖奪丹喂小胖!
聽到她說既不用進行儀式,也不會把牛羊拿回去之後,寨民的臉色頓時由陰轉晴。
唯一不開心的是劍靈。
襁褓裡的娃娃纔剛滿月,被這麼一嚇直接尿出來了,劍靈將襁褓隨便甩給一個強壯的寨民後,便在湖裡給自己洗澡:“我真是倒了血黴幹這活,別人的劍飽飲萬人血,輪到我,就給我澆童子尿。”
光是用湖水洗刷還不夠,它飛入一戶蘆葦屋裡,在寨民的驚叫聲中找到磨刀石,給自己刷刷。
只是它忘記自己乃神兵寶器,一頓刷刷下去,不僅沒達到磨劍的效果,還不小心跟切豆腐似的把寨民的磨刀石一分爲二。
它沉思兩息,飛出去:“渡星河,賠錢!”
渡星河拋出一顆下品靈石,把它打發掉,接着聽老太太講述夾湖寨的傳統。
夾湖很深,但他們能透過垂釣和撈捕得到,只有淺層的水產品,資源特別匱乏,有時也會遇到劫匪。不知道從何時留下的傳統,只要向湖中的虺獻出活人,不一會,便會有大量來自湖中深處的魚蝦蟹浮上水面,是寨民平時想也不敢想的大豐收,過一段飽日子。
“你覺得我們殘忍,可即使不獻祭,過陣子也要餓死一批新生兒。”
老太太把柺杖重新拄在手中:“虺不挑剔祭品,我們就選沒來到多久的獻祭,算那孩子跟我們沒緣份。我們寨子小,每一個屋子都是親戚,要是夠吃夠喝,我們也不爲錢財幹這事。”
這是寨民的取捨。
渡星河問:“既然虺不挑剔祭品,那爲什麼不是你跳進去?”
“因爲我會反抗。”
老太太平靜地說。
運氣好一點,活到能反抗的年紀,寨中又有比自己小的,就不用去死了。
見渡星河說不出話來,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起難看的笑:“我兩個弟弟妹妹運氣就沒那麼好了。”
“……怎麼就逮着你家扔?”
“我們寨裡每個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姐妹,不一定要從同一個肚皮裡出來的才叫親,我家扔得不算多,只要活得夠久,總有輪到自家的時候。” 旁邊的男人低聲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才啊的一聲:“我年紀大了記錯了,扔下去的是弟弟,妹妹是被餓死的。”
她篤定自家夠慘,道德的大棒就打不到她身上,反過來勸慰渡星河:“你別覺得殘酷,還沒知事就重新投個好胎,說不定比在夾湖寨平安長大更幸福呢。”
渡星河深吸口氣。
難道這死局就沒有破解之法麼?
她思忖片刻。
夾湖寨的寨民世世代代在湖上生活,不敢遷居,而人活着,就需要食物。
底下的虺呢?
那麼點大的嬰孩,肯定不夠它吃飽,它另有主糧,吃人只是興趣愛好。
“回來。”
渡星河說,下一刻,重劍便飛入鞘中。
她想到唯一的最優解,就是她潛入湖中,把那隻愛吃人的千年虺打到服氣,讓它自願把湖心深處的魚蝦蟹翻出來給寨民。
劍靈與她心意相通:“那虺不是打白工?”
“我是人,得先爲人考慮。”
渡星河說:“它不同意,可以試試打贏我。”
也許是被劍修的道心所影響,劍靈居然覺得她說得有點道理。
老太太還在等着這姑娘接着說。
寨民不圖別的,就指着她送來的牛羊能飽餐好長一段時間:“你還有什麼……”
她沒說完,眼前的姑娘就消失不見了。
……
冰冷的湖水掠過渡星河的臉頰。
夾湖寨比起海子自然小許多,可若是作爲一個湖,它又是很大很大的。
她遊了一會兒,周圍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月光能蔓延到的地方,魚和蝦都很稀少,一到光照不進來的地兒,生物陡然變多。
“怪不得寨民說漁獲太少。”
夾湖在歸沙山上,山上光禿禿的,除了被暴曬過的荒地外別無一物,根本不適合耕種和放牧,連這蘆葦的生長怕也是受當地的靈氣影響才長得住。湖裡再捕撈不到漁獲,寨民便只能出此下策。
渡星河接着往深處遊,漸漸察覺出湖中有一股森寒陰冷的妖氣撲面而來。
“是虺!”
她神色一凜,心中估量了一下敵我實力後,才徑直往虺的巢穴而奔。
湖心盡頭,是一處地下湖流。
周圍太黑暗,渡星河只能釋出靈力一點點的去探測。
終於在湖的深處,“看見”一個凹進去的洞窟,裡面隱隱約約漫出來的妖氣,使這洞窟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耀眼。
穿過水幕,裡面是別有洞天的存在。
寬大的石基上,慵懶地盤着一條類蛇的妖物。
它有蛇的身軀,背上卻長着兩面金魚般的薄鰭,洞裡什麼都沒有,一眼望得到底,連人類骷髏都不曾有,可見是隻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物。
毋須多言,雪名悍然出鞘。
渡星河殺人斬妖從不事前自報家門,要的就是偷襲,虺卻睜開眼來,金澄澄的眼好奇地看向她。
比她劍更快的,是來自虺歡快的女聲:“你好呀~”
……渡星河的劍勢一頓。
妖物被逼急了亦會翻臉跳牆,她亦怕在自己走後,虺沒了自己的壓制,會生氣地選擇游上湖面,直接將寨民吃光。
要是能商量自然最好……
她手握雪名,和虺保持着隨時能打起來的距離,警惕地問:“你既然能和我打招呼,可見懂人話知禮節,並非只會埋頭襲擊凡人的妖物,難道就非吃人不可嗎?”
沒想到虺比她更驚訝:
“我不吃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