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深黑如夜的眸子裡聚集了大量的漩渦風暴,好像看一眼,就會讓人不小心的沉淪進去。
窗外的明媚光線,透過落地窗,細細碎碎的落在他的身上,卻沒有讓他渾身的冰冷融化半分,反而更加深刻了那種冰冷。
就這樣面對面的對峙了幾秒後,紀雲深才鬆開了扯在顧西沉衣服後領上的手。
顧西沉被他突然甩過來的力度帶的向後退了兩步,餐椅的椅腿隨着他的後退力度,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周圍用餐的顧客隨着聲音看過來,像是很輕易的就認出了人羣中那個標識性的男人。
緊接着,窸窸窣窣高高低低的討論聲緊接着就在餐廳的各個角落響了起來。
顧客A:“紀少和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氣氛看起來怎麼這麼劍拔弩張?”
顧客B:“兩男一女的恢弘場面,除了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還有其他的解釋麼?不過,站在紀少對面的那個男人怎麼看着這麼眼熟,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
顧客C:“虧你們整天捧着商業雜誌犯花癡,紀少對面的男人不就是顧家的養子顧西沉麼,現在在黑白兩道混的也算如日中天,我念高中那會,經常能看見他和霍家少爺霍青同圍着喬漫的屁股後面轉,聽說他這些年一直是喬漫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就是可憐了我們的男神,整天被那樣的女人綠,還甘之如飴。”
顧客D:“我天,真的假的,人人都說喬漫手段過人,心機一流,我還真沒信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顧西沉也沒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風衣衣領,動作是極致的漫不經心,“紀總,你一直用你覺得對漫漫好的方式保護她,但你想沒想過,這有可能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關於李擎的事情,關於紀老夫人的事情,關於那個孩子的事情,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漫漫一個交代嗎?”
“顧西沉,你從哪裡來的自信?又用什麼立場在跟我說這些話?暗戀者,晗兒的未婚夫,還是打抱不平的路人?”
顧西沉低頭笑了笑,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裡,言語動作間,總有那麼一點雅痞的味道。
“紀總,我知道政壇局勢風雲詭譎,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令人萬劫不復,但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查出這些,不過抽支菸的功夫。”
“我猜想你早在很久前,就算不是很久,也應該在半個月前就查出了一切,爲什麼不直接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你爺爺做的,你奶奶不過爲了平衡其中的利害關係,甘願做了你爺爺的替罪羔羊,把所有的一切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紀雲深精緻英俊的臉上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卻又莫名的讓人覺得畏懼。
他擡起手,街角暗處的十幾名保鏢就迅速的涌了進來,幾分鐘後,剛剛還坐了不少顧客的西餐廳,變成了包場的狀態。
喬漫坐在那裡,雙手捏緊,指甲深陷到肉裡,用力到泛白。
“所有的煙霧彈,都是你奶奶故意誤導你而放出來的,包括利用那些女人,利用紀晗,目的就是爲了讓你們之間不斷的產生質疑和爭吵,漸漸失去信任和愛情的甜蜜,你爲什麼不告訴她?不就是在愛人和家人之間,不想失去任何一方嗎……咳咳。”
紀雲深沒聽顧西沉把話說完,就伸出大手,拽扯住他的衣領,“顧西沉,你他媽給我閉嘴!”
“讓他說下去。”
喬漫幾乎是立刻站起身,走到兩人的中間。
她逆着光影而站,披散的頭髮在她的臉上形成的大片的陰影,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紀雲深,如果你不想讓我更恨你,就讓他說下去。”
紀雲深一直都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一點一滴的堆積,漸漸的讓真相浮出了水面。
或許,從奶奶漸漸的走近他的視野中時,他就有了這個猜測,只不過沒有跟任何人說,到最後,是沒法再說。
紀雲深精緻的眉眼慢慢的皺在一起,攥着男人衣服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顧西沉也沒在意,更沒有掙扎,一雙漆黑的眸子就那麼看着紀雲深,甚至帶着幾分嘲弄和譏諷。
“你利用喬漫的軟肋,一直牽制着她,現在有了孩子,就更加有了籌碼,即便她現在對你的不是愛,而是恨,你也覺得她必須待在你的身邊,我說的對嗎?”
紀雲深沒有否認,或者已經無從否認,“你這麼做,究竟是爲了晗兒,還是爲了漫漫。”
“都不是,而是……”顧西沉突然停頓,垂在身側的大手擡起,握住了紀雲深扼制着他脖子的那隻大手,“……爲了你。”
“爲了看你緊張無措,爲了看你無能爲力,我這一輩子大概除了這次,就再也看不到你這麼猶豫又懦弱的樣子了吧?這個樣子的紀雲深,光是想想,就莫名讓人覺得很爽,更別說是親眼看到了。”
顧西沉在男人越收越緊的力度中,依然保持着微笑的脣角弧度,沒有半分的狼狽,“對了,你大概很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吧?”
“是在你爺爺的情-婦那裡。”
“聽說她因爲你把她的侄女僞造成酒後醉駕而送進監獄的這件事情很不滿,所以她最近這些天在國外度假,跟她的姐妹們沒少發牢騷,我路過,剛好聽到了那麼一點勁爆的新聞,回國後就立馬趕來跟大家來分享了。”
最近因爲酒後醉駕而被紀雲深進監獄的人,只有雲若。
而云若被顧西沉口中的那個女人稱爲侄女,又有機會接觸到紀東河這樣的大人物的,除了雲梳,再沒有其他人。
在這個城市中,你可以沒有聽過情歌,但紀東河和周蘭清的愛情故事,卻不可以沒聽過。
從民國時期到現在,他們的愛情故事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的傳頌,而又經過幾十年的潤色描繪,這份愛情,更是成爲了一段佳話,被傳的神乎其神,多年來一直穩坐林城愛情排行榜的榜首,居高不下。
她從小就特別的嚮往和羨慕,也特別想擁有一份像他們這樣的愛情,可現在看來,再美好的愛情,也只不過是美好在相愛的那瞬間,因爲到最後,越美好的故事,就越會變得面目全非,甚至慘不忍睹。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起紀雲深說的紀家沒有離婚的習慣的那句話,想必周蘭清這些年爲了整個紀家,一直都在忍辱負重,不然以她的城府和手段,什麼樣的女人都不可能呆在紀東河的身邊,除非她願意。
或許她也知道,就算沒有云梳,也還會有其他的女人,如果非得選一個,雲梳卻是個不錯的選擇。
先不說家世,就說雲家在京都商界的實力,完全可以幫助紀家的這股政治勢力在京都站穩腳跟,這次紀家擁護的政治勢力會成功上位,跟許許多多這種暗地裡見不得光的關係,想必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顧西沉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聽到雲梳的那些話,大致的理順了一下,就明白了紀雲深的尷尬處境。
“哦,不對不對,瞧我這張嘴。”顧西沉英俊的五官上依舊是盈盈的笑意,即便姿勢有些狼狽,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應該說,想跟漫漫分享一下,但沒想到紀總來了,我的神經不知道怎麼就被蟄了一下,然後就變成大家分享了……”
話音未落,顧西沉就被男人揮過去的拳頭,揮打在了地上。
力度大的讓他從地面上滑出去五六米,半張臉都是紅腫以及麻木的狀態,脣角更是汩汩的流下鮮血。
他由於跌過去的時候,撞到了旁邊的餐桌,將擺放在桌面上的酒杯和酒瓶撞倒,幾秒後滾落到地面上,玻璃碎片混着紅酒的酒液濺落一地,將他熨燙精緻的風衣和西褲弄得瞬間佈滿了酒漬和褶皺。
“怎麼?這就惱羞成怒了?我的話還沒說完,紀總是不是有點太易怒了?”
顧西沉完全不在意的撐站起身,伸手理了理風衣上的紅酒酒漬,聲音沒有半分懊惱,“我似乎好像還聽到雲梳說,說紀老爺子很不喜歡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留下的種,上一個孩子你都沒能力保護住,這個孩子你可得小心點了。”
他漫不經心的擡眸,眸光對上紀雲深如海般深邃的眸光,“要我說,你乾脆把喬漫送到哪個不知名的小島更安全些,畢竟以你現在的實力,當然就算再加上傅青山的實力,也不可能鬥得過你爺爺。”
喬漫呆呆的在站那裡,只覺得手足發涼。
怪不得一切都做的那麼恰到好處,故意留下一些線索,卻又查不出全部。
原來站在背後的人是紀東河,怪不得會隱藏的那麼深。
“顧西沉,你是不是太久沒有嚐到拳頭的滋味了?”
紀雲深的眉眼已經是一片深色的戾氣,邁出的步子彷彿帶着凌厲的風,剛剛走出兩步,就聽到站在一旁的女孩,用着清清淡淡的語調叫着他的名字,“紀雲深……”
紀雲深腳步驟停,沒動,也沒回頭,就那麼僵在了那裡。
大概隔了有幾秒鐘,喬漫才緩緩的擡腳走過去,站在他的對面,與他四目相對,“紀雲深,顧西沉……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紀雲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身形未動,但也沒有說話。
“看來是真的啊,既然你根本沒有能力保住我,還有肚子裡的孩子,你又在這裡執着什麼呢?等着我再次被人用槍穿透腹部,肚子裡的孩子化爲血水?還是等着看我在你以愛的名義下,能夠有多慘?”
喬漫的眼睛沒有淚,甚至是乾涸的。
她說着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就好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
“不過一年,能有多少感情呢?這個世界誰離開了誰都能活,你放過我和孩子吧!好嗎?”
紀雲深薄脣微抿,下顎線條已經緊繃到了極點,他說,“漫漫,就怕你離開我,他也不會放過你。”
只要一個人活着,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就會有無數種可能,可如果死了,那就什麼可能都沒有了。
而以現在這種方式把她吊在身邊,雖然不夠安全,但卻比她離開,反而要安全許多。
喬漫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力氣,覺得很累,那些寂寞和空虛如影隨影的把她包圍,就連呼吸,好像都成了一種負擔。
“漫漫,只需要一年,我只需要一年的時間。”
一年的時間,足夠他強大,強大到無所不能,所向披靡。
“再等等我,好嗎?”
耳邊的聲音漸行漸遠,從認識他以來的所有景物,好像從眼前突然呼嘯而過,她的頭部有一股尖銳的刺痛感襲來,她捂住腦袋,只覺得眼前一黑,便軟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
這一場昏睡,女孩睡了三天。
再醒來時,房間裡的景物已經變得全然陌生,不是藍山別墅,也不是那幢海邊的別墅,好像是一座建在山上的房子,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茂密竹林,雖然地上有不少泛黃的落葉,但並不影響看到時震撼的感官。
趙嫂再次端着新熬的濃湯進來時,看到她醒了,喊了一句謝天謝地。
快步把湯端到牀頭櫃上,然後迅速從圍裙的口袋裡拿出手機,撥通了紀雲深的號碼。
紀雲深正在軍區會議室開會,聽到手機的震動聲後,在氣氛相對沉重嚴肅的氛圍中突然站起身,“休息一下,十分鐘後繼續。”
說完,就邁開長腿,闊步走出會議室,並迅速的滑下了接聽鍵,下一秒,電話的那端便傳來趙嫂略帶欣喜的聲音,“紀先生,太太醒過來了。”
“好,我知道了,讓她多喝點湯補一補,晚上我會過去看她。”
因爲房間比較安靜,喬漫幾乎可以很清晰的聽到對面的男人說了什麼。
在趙嫂掛斷電話,想要跟他傳達男人的意思的時候,她很緩慢的擡起手,阻止了她的話語,“我都聽到了,先告訴我,這是哪裡?”
趙嫂聽後,搖了搖頭,“太太,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先生是深夜拉着我和你來到這裡的,我本來就對林城不熟悉,只知道從這裡到林城市區,驅車需要四五個小時左右。”
喬漫好看的眉眼皺成了一團,似乎思索了一會,才又問了一句,“我昏睡了多久了?”
懷孕後,由於攝取的營養不足,導致她低血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常常一昏睡,就要昏睡個兩三天。
“三天了,太太。”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湯我會喝。”
趙嫂見她的情緒不高,也沒有多說什麼,“哎,好嘞,那我就先下去了,太太。”
喬漫點點頭,藉着從竹葉間漏射到地板上的明媚陽光,看向落地窗外,好久好久都沒動。
……
周蘭清的歲數大了,一場全身麻醉的大手術下來,身體變的很虛弱,即便醒了也只不過幾秒鐘,然後就繼續陷入昏睡。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才幽幽的徹底轉醒。
紀晗守在牀邊打着瞌睡,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碰觸自己,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周蘭清那隻蒼老但又溫暖的手正描繪着她的五官,像小時候那樣,動作之間流露出對她格外的疼惜和寵溺。
“奶奶,你醒了?”
紀晗伸手拉住描繪着她五官輪廓的那隻手,“你怎麼會跌到?你知道不知道這幾天,你都要嚇死我了?”
周蘭清還帶着氧氣罩,她覺得難受,想摘下來,卻被紀晗伸手阻止,“奶奶,你現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個東西還不能摘。”
“對對…不…起……”
周蘭清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模糊不清的根本讓人聽不出來她在說什麼,紀晗的眉頭微微蹙起,然後耳朵貼近她的嘴,“晗兒,奶奶……奶奶對不…起你。”
雖然聲音很微弱,但她還是聽到了周蘭清說的話。
她聽清後,衝着周蘭清微微一笑,“奶奶,您把我養大,給了我最溫馨的童年,和所有的愛,能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反而是我不懂事,因爲要跟陸家聯姻的事情,和您吵得不可開交,我纔是要說對不起的那個,都是我,才害您從樓梯滾落下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然帶着幾分哽咽,“對不起,奶奶。”
周蘭清還是很虛弱,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只能用慈祥溫暖的手在她的手上拍拍,以示安慰。
紀晗又看了一眼病牀上的周蘭清,才抹了抹臉上的淚,“奶奶,您先躺着,我去叫醫生,然後通知阿深。”
周蘭清點了點頭,隨後又閉上了眼睛。
紀晗擦了擦眼淚,先是按了呼叫鈴,提醒醫生過來給周蘭清檢查一下,然後拿起手機,到走廊給紀雲深打去了電話。
那邊可能在忙,嘟聲響了很久才接通,“晗兒。”
“嗯,奶奶醒了,這次醒的時間比較長,你要過來看看嗎?”
紀雲深看了一眼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大手幾乎下意識的握緊了手機,“嗯,好,我一會過去。”
“好,我等着你。”
手機通訊被切斷,她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窗戶,外面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雪,都已經快春天了,沒想到還會有大雪。
她收回目光,又低頭編輯了一條短信過去,“外面下了大雪,開車小心點。”
五分鐘後,對面回了一個好字。
把手機收進衣服的口袋裡,正要往病房走,就聽到手機又震動了起來,她趕緊拿出來,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猶豫了幾秒後,才滑下接聽鍵。
“紀晗,今晚我在別墅等你,記住,我的耐心有限,別讓我去醫院把你抓過來。”
根本都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對面就掛斷了電話。
紀晗看着屏幕上顯示的顧西沉的名字,漸漸的暗下去,才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經很累的樣子。
……
下午六點,紀雲深結束會議,就驅車來到了軍區醫院。
周蘭清已經徹底醒了,他進去病房裡時,她正靠在牀頭的枕靠上喝着紀晗喂的粥,聽到開門的聲音,病牀上的兩人幾乎同時看了過來。
男人的發上和肩上都被白霜覆滿,可以想見外面的風雪有多大。
他闊步走過來,先是看了一眼吊在半空的輸液,然後纔看向紀晗手裡的粥,“晗兒,你去歇一會吧,我餵奶奶。”
“不用,你也很累了,我喂就行。”
說着,紀晗又將一勺粥遞了過去,周蘭清搖搖頭,“吃不下了,去歇一會吧,別累壞了。”
“我不累,奶奶。”
周蘭清說吃不下了,她也就沒再勉強,將粥碗端到了一邊,“那你們先聊,我回家取點衣服,晚一點再過來。”
“今晚就在家住吧,醫院裡有看護,家裡的傭人又定時定點來送飯,你在這我反而會因爲擔心休息不好。”
想到顧西沉的電話,紀晗只好點點頭,“那……好吧,我明天再來看您。”
她站起身,卻聽到周蘭清對着紀雲深說道,“小深,送晗兒下去,入夜她一個女孩走在醫院裡面我不放心。”
紀雲深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就和紀晗一前一後走出了病房。
這個時間的高級病房樓層並沒有多少人,他們走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男人一塵不染的皮鞋和女孩公主造型的高跟鞋,發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她的耳膜。
走出了很遠,紀晗才擡頭瞥了紀雲深一眼,“最近很忙嗎?看你好像很累。”
“還好。”
“喬漫還好嗎?最近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她。”
“挺好的,在養胎。”
兩人之間的對話,已經從熱戀的情侶,退回到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心裡其實很難受,密不透風的難受。
一路再無話,下到一樓的大堂時,紀雲深突然開口,對着身邊的女孩說道,“晗兒,最近家裡的傭人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我發現地毯上被人故意倒了液體,纔會導致奶奶跌到從樓梯滾落摔傷。”
紀晗眼神一暗,抿脣了幾秒鐘,然後搖搖頭,“記不太清了,最近在找工作,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去就直接進了房間。”
男人聽後,淡淡的嗯了一聲。
紀晗又瞥了一眼他的側臉,然後小聲問道,“有懷疑的對象了嗎?”
“沒有,只是一種猜測,這件事別往出說,我怕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好,我知道了。”
……
送走紀晗,紀雲深又回到病房裡和周蘭清聊了一會,才離開軍區醫院。
外面的雪很大,積雪鋪在道路上,是厚厚的一層。
紀雲深邁着長腿,闊步走向醫院前面的停車坪,拉開車門坐進去後,沒着急啓動車子,而是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眯眸看向前風擋外的世界。
他讓人提取了灑在地毯上的液體成分,是法國的一個很出名的香水品牌,他記得晗兒有一瓶那樣的香水,確切的說,是他去法國出差給她帶回來一瓶那樣的香水後,她就一直用那個牌子的香水,從沒換過,而他在得知地毯上的液體成分是那瓶香水時,曾去她的房間找過,也確實沒有找到那瓶香水。
會是她嗎?
眸光變得越來越深遠,直到融進了無邊的夜色裡,他才低頭,按下手中的打火機,湊近點燃。
吸了兩口後,才啓動車子,駛離了醫院。
……
紀晗乘坐出租車到顧西沉的別墅時,已經是夜裡的七點鐘了。
路上碰到了兩起連環車禍,有的的路幾乎堵的水泄不通,她幾乎乘換了三輛出租車纔到了這裡。
剛剛進門,她就看見了側對着她坐的男人。
他的手裡攥着一杯紅酒,偶爾晃一晃,湊近嘴邊輕抿着,聽到開門的聲音,隔着客廳明亮的光線看了過去。
“你來了?”
雖然離得很遠,但她還是清晰的聞到了客廳裡飄散的紅酒味道,看樣子他已經喝了不少。
紀晗換過拖鞋,緊接着又脫掉身上的風衣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後才挪到沙發旁,看着已經喝的有些微醺的顧西沉,“找我來有事嗎?”
男人聽後,將手中的紅酒杯湊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隔着杯子打量她,“你最近有沒有事情瞞着我?”
“什麼?”紀晗放在雙腿上的一雙小手不停的絞着,眸光落在茶几的某一個點上不動,像是陷入了一場怔忪,“麻煩顧先生說的明白點,我聽不懂。”
“這些日子你別的沒見長,裝傻充楞的本事倒是見長了?”
顧西沉傾身上前,拿過酒瓶往自己空了的酒杯裡倒滿酒,“跟陸家的那點事,都鬧的滿城風雨了,還想瞞着我,當我死了?”
紀晗不着痕跡的閉了閉眼睛,慶幸他是指的這件事情。
“我沒有選擇啊,顧先生。”紀晗將落在不知名的某點眸光收回來,放在了側對面的男人身上,“我一個被收養的孤女,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啊……”
“等等……”
顧西沉深邃的眸光看向紀晗,帶着幾分探究和不知名的情緒,“紀晗,你從來都對你紀家大小姐的身份深信不疑,甚至一度把你自己當成了紀家的孩子,這麼沒有自信的話,怎麼會突然從你的口中說出來,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瞞着我?”
這個男人的犀利和敏銳,她已經有過多次的領略,說多錯多。
“你今晚約我來,是爲了查案子嗎?”
男人挑了挑過分好看的眉骨,大手一伸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了自己的長腿上,“你好像有點緊張?”
“我覺得是顧先生有點多疑纔對。”
男人的大手擡起,摩挲着她的脣瓣,“牙尖嘴利。”
“我說的有錯嗎?如果你有能力娶我,或者說覺得把我當做喬漫的替身,能夠讓你更快樂,我都無話可說,但請你能不能像個正常的男人一樣,別整天疑神疑鬼的,那樣的話,我會很累,當然,對你也沒什麼好處。”
男人的鼻息湊近,“你好像挺了解我的?”
紀晗躲開,聲音有一絲絲的不穩,“不是我瞭解你,而是你的劣根性已經暴露。”
深夜中,燈影接近晦暗,男人抱着女人的身影幾乎被窗外透進來的無邊夜色包圍,好像是一場身與心的較量。
……
雪下的很大,紀雲深始終保持着勻速前進,但在進山的時候,由於道路溼滑,車子還是拋了錨,撞到了路邊的樹上。
身上是萬箭穿心的疼痛,尤其是肋骨,好像斷了。
他給傅奕懷打了電話,讓他帶專業設備和最信任的醫生隊伍過來給他醫治,然後他忍着疼,將車子繼續往前開,直到開進了山裡的那幢別墅前。
山裡沒有信號,喬漫不能玩手機,不能看電腦,只能看書。
還好書房的書架裡滿滿的都是書,國內國外的名著,雜誌,以及現在流行的言情小說,都略有涉獵。
當然,她不認爲言情小說是紀雲深要看的,一定是他提前給她準備的。
她從下午到現在,已經看完了兩本了,現在看的是第三本。
是青春題材的小說,講述了兩人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戀愛故事。
故事很暖心,所以她看書的時候,脣角總是帶着絲絲縷縷的笑意,混着書房角落裡的橘黃色光線,將她隱在半昏暗的燈影裡,顯得更加的單薄嬌小。
她看書的時候不太能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比如男人進到房間裡帶來的冷氣,以及他隱忍的悶哼聲。
她想,如果不是男人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或許還沉浸在書本的故事裡無法自拔。
“老紀,我哥從京都回來了,我領着他一起過去?”
紀雲深捂着右側肋骨的地方,聽到傅奕懷的話後,眉頭不禁微微蹙起,就連聲音好像都低了幾度,“是你想領着他過來,還是他想讓你領着他過來?亦或是……他想起了什麼關於林嫣的事情?”
正文 290,你們傅家逼着懷孕的她入獄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跑過來問我她怎麼樣,
窩坐在晦暗燈影處的女孩,在聽到從男人一張一合的薄削脣裡說出林嫣兩個字的時候,就合上了捧在手中的書。
幾乎是下一秒,就擡起了頭,將放在那本言情小說上的乾淨清澈的雙眸,隔着重重疊疊的光影,移向了那個將寬大的背脊靠在深色梨花木的書櫃上,好像忍着什麼劇烈疼痛的男人身上。
他側對着她,精緻的側臉線條,被角落的的散漫燈影,打得愈發的硬朗英挺,彷彿從天而降的神邸,那麼的雅緻如畫。
書房裡很靜,因此女孩可以很輕易的辨識出跟他打電話的男人是傅奕懷。
“只是一些細碎的片段,並不多。”
紀雲深低垂着頭,深邃如炬的眸光落在腳上的黑色棉質拖鞋上,“讓他接受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或者用死的方式消失,就有那麼困難。”
傅奕懷好像沉默了幾秒鐘,才用着低沉的嗓音說道,“林嫣從十幾歲糾纏我哥到現在,即便沒有感情,那些綿延刻骨的東西,也不可能隨着失憶全部消失,也或許,是我高估了他。”
紀雲深當然明白傅奕懷所說的高估兩個字指的是什麼意思。
或許,他們真的太高估了老傅,低估了林嫣。
那個女人的明媚強勢,大概早就滴水穿石,無孔不入的鑽進老傅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甚至是每根神經,每個細胞裡。
“他想來就來吧,不過你們來的時候,一定要看看後面有沒有狗跟着。”
“好,我知道了。”
紀雲深又嗯了一聲迴應,便伸手掐斷了手機通訊。
喬漫窩坐在書房牀邊的矮榻上沒動,見他結束了通話,便柔着聲音問道,“傅青山和傅奕懷要來嗎?”
“嗯!”
紀雲深很緩慢很緩慢的點了點頭,見她似乎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便伸出一隻大手,朝她的方向勾了勾,“過來。”
喬漫猶豫了兩秒鐘,纔將躺放在腿上書,挪到旁邊的矮榻上,然後蜷縮的雙腿從榻上挪下來,套上拖鞋,邁着小步朝他走過去。
“那……他們爲什麼要來啊?”
男人沒說話,弓着腰站着,英俊的臉上有着細細密密的汗珠,雖然大半個身體隱在晦暗的光影裡,但依然能夠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那種類似疼到難以忍受的疼痛。
剛剛她以爲他是胃疼,想問他些什麼,卻因爲他提到嫣兒,所以她的精神突然高度緊繃起來,就忽略了他。
喬漫在他低垂着頭的陰影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歪着頭在他的身體左右來回看着,希望能夠觀察出什麼異樣出來,“你……怎麼了?哪裡難受嗎?”
“我還以爲現在就算是路人甲乙丙丁,在你的眼裡,都比我重要!”
酸到極致的話,卻讓她聽出了那麼幾絲抱怨。
男人擡起的深邃雙眸,好像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大海,湛黑又洶涌。
喬漫隨着他的動作,而緩緩的直起腰,接着用深深漫漫的語調說道,“紀雲深,微博上有一句話說的很好,我現在說給你聽聽。”
男人精緻好看的眉頭挑了挑,隔着層疊晦暗的光影,淡淡涼涼的看着她,沒說話,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喬漫伸出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呼吸噴灑在他精緻的五官上,“那句話是這麼說的,說,不要總是從某些細節而去判斷一個人愛不愛你,因爲不是每個人,都能按照你的方式去愛你。”
“你愛我?”
喬漫的臉上漫上星星點點的紅暈,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紀先生,你聽話都不聽重點的嗎?”
“難道我分析的不對?”
男人配合着她的動作,低下頭,一張英俊的臉,離着她嫣紅的脣越來越近,直到馬上要貼在一起才停止動作,那雙深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意思不就是讓我別從某些細節去判斷你愛不愛我,而是從……”
他垂在身側的大手緩緩的擡起,覆在她的胸口位置,“……心。”
喬漫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驚,想退開,卻被男人的大手攬住腰背,剛剛拉出一些距離的兩人,瞬間又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男人做這些幾乎都是下意識的動作,直到女孩柔軟的小身子跌進他的懷裡,以及撞到他本就疼得撕心裂肺的肋骨上,他將她擁的更緊,整個身體緊繃到僵硬起來,可能真的疼到了極點,他仰着頭髮出了一聲極力忍耐卻已經忍不住的悶哼聲。
喬漫的身體也跟着一僵,沒動,因爲整顆頭埋在他寬闊緊實的懷抱裡,被迫發出悶悶的聲音,“你怎麼了?傷到哪裡了嗎?”
“嗯!”
男人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懷抱甚至整個人,在因爲疼痛而細細密密的顫抖着。
“說話啊!”
喬漫想動,卻被他從頭頂砸下來的聲音,弄得又頓在了那,“別動。”
書房裡很靜,只有角落的光源散着橘黃色的光芒,很久很久,久到女孩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麻木,男人才放開她。
“扶我回臥室,剛剛來的時候發生了車禍,肋骨好像斷了。”
喬漫即便沒有肋骨骨折過,也能想象到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他是怎麼做到只是發出兩聲悶哼聲的?
沒敢做太大的動作,她只是伸手扶着他的臂膀,卻在伸出去的那刻,被男人的大手攬住肩膀,全身三分之一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喬漫好看的眉眼幾乎皺成了一團,剛剛邁出了兩步,她就停下了腳步,“紀雲深,我扶不動你,你太重了。”
“堅持一會,我太疼了。”
最後,她還是扶着男人回了房間。
他躺到牀上的那一刻,壓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讓她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男人側躺着,幾乎在躺下的那瞬間就閉上了眼睛,“過來陪我躺一會。”
“你自己躺着吧,我那本小說還有點沒看完,我着急去看結局……”
“那你就把書拿過來,躺在我懷裡看。”
喬漫在過去將近三百天的相處中,已經摸清了跟他相處時,應該運用的套路,就比如現在,她跟他爭吵完全沒有意義,還有可能惹得彼此不開心,他來到這,最多也就住一夜,實在沒有必要因爲這種小事找彆扭。
“好,我知道了,我拿過來看。”
男人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微蹙的眉頭也跟着漸漸的舒展開。
喬漫回到書房把矮榻上的小說拿在手裡,關掉角落的燈源,才擡腳走了出去。
趙嫂因爲聽到窗外的車子引擎聲,和落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才穿上衣服,匆匆的從樓下上來查看,正巧碰到從書房走出來的喬漫,她快步走過來,焦急的問,“太太,您沒事吧?我聽到外面的汽車引擎聲和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趕緊上來看看,這麼晚了,應該是紀先生來了吧?”
“嗯,是他來了。”
趙嫂這才鬆了一口氣,“哦,是紀先生就好,那我就先去睡了,晚安太太。”
“晚安。”
趙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她才伸手關閉書房的門,擡腳往斜對面的臥室走去。
剛剛走進去,門還沒有來得及關,就聽到牀上的男人說道,“把主光源關掉,點壁燈,然後去給我拿瓶酒來。”
她知道傅奕懷從林城趕到這幢建在深山裡的別墅,需要四五個小時的時間,也知道酒精能夠暫時麻醉疼痛,但是他受了傷,喝酒其實應該很影響骨折的地方復原吧。
但她沒說什麼,還是去書房的酒櫃裡,給他拿了一瓶酒來。
她沒挑,隨手拿了一瓶出來,沒想到是白蘭地。
“這酒好像太烈了,我再去給你換一瓶吧。”
“沒事,死不了。”
男人撐坐起身,面目疼的幾乎扭曲起來,他利落打開酒瓶的封口,接着就擡起,直接朝嘴裡灌去。
大概灌了大半瓶,他才停下來。
周圍的一切已經變得影影綽綽,就連女孩的身影,也變重重疊疊的影子,看不清哪個纔是真正的她。
“過來陪我睡一會吧。”
“好!”
女孩拿着書窩在他的懷裡,他因爲肋骨斷了,蜷縮的很厲害,卻還是一手放在她的脖頸下,一手搭在她的腰身上,從頭到尾再沒有吭過一聲,而她也沒有再問。
伴着女孩清淺的呼吸聲,和偶爾翻書的窸窣聲,漸漸進入了熟睡當中。
……
傅奕懷驅車來到這幢山裡的別墅時,已經接近凌晨的五點鐘。
墨黑墨黑的天際,已經變成了深邃的墨藍色。
大雪還在下,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兩輛車裡,一共下來五個人,前面是傅奕懷和傅青山,後面是一名助理醫師,一名護士,和一名麻醉師。
幾個人的皮鞋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窸窣清脆的響聲。
喬漫睡的並不深,幾乎在窗外傳來汽車引擎聲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
身後的男人顯然也沒有因爲那一瓶酒而熟睡到深度睡眠的程度,見懷中的女孩輕微的動了動,他才用着低緩的聲音說道,“我去另一個臥室治療,你繼續睡一會,離天亮還有很長時間。”
“好!”
女孩甚至表示要去看看的意思都沒有,冷漠的就彷彿陌生人要去動手術。
男人將放在她勃頸下的手臂抽出來,聲音像是染上了夜的聲音,“漫漫,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行。”
如果過去的那些事情讓她無法釋懷,無法原諒,他可以等,毫無條件的等。
只要她能留下來。她對他就算再冷漠,再不正眼去瞧,他也心甘情願。
男人忍着痛,窸窸窣窣的下了牀,剛走了沒兩步,就聽到女孩淺淡的聲音緩緩的從他的背後傳過來,她說,“紀雲深,我不怪你,只是你也別太爲難你自己了。”
“只要你不覺得爲難就好。”
說完,男人就邁開長腿走了出去。
樓下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像是傅青山先說了什麼,然後男人又迴應了句什麼,她其實都已經聽不清了,只感覺所有的聲音在耳邊呼嘯,眼睛也泛着疼。
他說只要你不覺得爲難就好,可她怎麼可能不覺得爲難呢?
……
幾個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後進了次臥,紀雲深走在前面,對着身後的傅奕懷說道,“你和他們先去書房等着,我和老傅說兩句話。”
“好!”
傅奕懷和身後的幾個男人將手中的治療儀器,和一會手術需要用到的藥品放在沙發上,什麼都沒說,就轉身走了出去。
紀雲深因爲站的直,會有更加錐心刺骨的疼痛感,所以在那些人出去後,就靠在了牆壁上,並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兩根,一根叼在嘴裡點燃,一根遞給了兩步外的傅青山。
青白的煙霧繚繞,將他的五官輪廓氤氳的有些模糊,間隔了十幾秒,紀雲深才緩緩的開口,“顧東風在你的手下的這大半個月怎麼樣了?有去跟你喊苦喊累嗎?”
傅青山接過男人遞過來的香菸和火機,將煙叼在嘴裡後,又利落的按下打火機,下一秒,香菸被點燃,青白的煙霧從他的口鼻溢出,將他的聲音氤氳的格外低沉沙啞,“我以爲你會問我架空老爺子的事情乾的怎麼樣了?沒想到一上來先問小舅子的事情,怎麼?怕我虧待他。”
因爲他暫時去不了京都,老傅走的時候,他就讓老傅直接把顧東風帶走了。
“你在京都這段時間,手機和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組織沒收了,難道你想讓我等你走了以後再問?”
傅青山冷哼了一聲,眸光帶着星星點點的嘲弄,“老紀,我只是失憶,不是變成了白癡。”
紀雲深沒再接茬,而是轉移了話題,“老爺子最近安靜的有點過分了,雲家那邊還是什麼動靜都沒有嗎?”
傅青山搖搖頭,“沒有。”
“就怕他們像現在這麼蟄伏,敵在暗我們在明,根本就不能做到未雨綢繆。”
傅青山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挪動腳步走到牀頭櫃旁,拿起上面的透明菸灰缸,將過長的菸灰彈進去,然後遞到他的身前,看着他將手中過長的菸灰彈進去,他才緩緩的開口,“老爺子對雲梳,那真是打心眼裡疼,要不你試着去把他的女人撬過來?他一準着急。”
“我看你他媽腦袋有坑,怎麼一場車禍還真把你撞成傻逼了!”
傅青山夾着煙的那隻手微微擡起,做投降的樣子,“好,不開玩笑,我覺得找兩個歐洲價最高的僱傭兵去綁雲梳試試,興許能讓老爺子服個軟。”
“不行。”
紀雲深將手中的菸頭捻熄在他捧着的菸灰缸裡,然後偏頭看向落地窗外的茂密竹林,“雲梳頂多是他的玩物,算不上真心,他這麼多年站在金字塔的頂端,玩轉陰謀與人心,人情早就淡薄的像紙,你想想,他連自己重孫子都不在乎,又何況是個女人。”
“還是得從他的政治地位上入手,我取代了他,他就算想插手我的事情,也只能是想一想。”
傅青山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跟着也捻熄了手中的菸頭,然後擡眸看向隱在晦暗燈影裡的男人,“老紀……”
“嗯!”男人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慢慢的擡起頭,“怎麼了?”
“我……想和喬漫聊幾句。”
紀雲深的一雙眸光,像是融進了無邊黑夜的顏色,深湛的讓人覺得可怕。
大概隔了兩秒鐘,他才淡涼的開口,“聊什麼?林嫣?”
在所有的事情上他都可以惡補,唯獨在那個女人身上,所有人都三緘其口。
只能靠着他腦海裡的支離破碎的影像,來一點一點的拼湊。
可越是拼湊,他就對那個女人越好奇。
“你還不想放棄?”
紀雲深又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海上搜救隊,和上萬名軍隊已經搜救了將近二十天,以附近十海里的水域爲半徑,你覺得她存活的機率還大嗎?”
傅青山沒說話,而是從他的手裡拿過煙盒,也抽出一根點燃,“不試試怎麼知道?”
“失憶前都沒見得你對林嫣這麼上心過,怎麼,醫院那匆匆一瞥,就讓你愛上她了?”
“沒有吧,頂多算是好奇。”
紀雲深輕輕的哂笑,“老傅,這話你去騙騙十幾歲的小女孩,她們或許會相信。”
傅青山沒搭話,好像在思索着什麼,幾秒後,或者是十幾秒後,才溫淡無波的開口,“你覺得她一定死了?”
“可能。”
“你也覺得她很可能沒死?”
“也許。”
“操,跟我玩文字遊戲呢?”
紀雲深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然後微微仰頭,將口鼻中的煙霧噴灑出去,“怎麼說呢?我覺得一半一半,畢竟童沁的那個視頻裡顯示,她確確實實墜海了。”
“不過她水性不差,之前她墜過一次海,隔了七八個小時,也安全無恙,不過……”
“不過什麼?”
傅青山幾乎屏住呼吸,等着男人接下來的話。
“不過……那個時候是夏天,海水還算溫和,這會是冬天,她又懷着孕……”
凶多吉少四個字,他最終還是沒有在老傅越來越落寞的眉眼中說出口。
傅青山也沒再問,或許覺得他給出的答案總是模棱兩可,也或許覺得問得再多,自己也會堅持自己想做的,問了也等於再給自己找心塞。
話題差不多結束,傅青山就去書房叫了幾人過去。
手術進行的還算順利,但斷了三根肋骨,又在設備不全的情況下,所以時間會顯得很長。
大概到了中午,一切手術才結束。
傅奕懷讓那幾名醫生護士先離開了,自己則緊緊的盯着傅青山,生怕他頭腦發熱,再去找喬漫,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實際上,從小到大,他做過的所有的出格的事情,都跟林嫣有關。
只要那個女人不在,其實他根本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他就是想借着這次機會讓他徹底放棄搜尋林嫣的想法,畢竟一切都結束了,再執着,只會顯得難堪。
傅青山倒是沒在意,一直坐在紀雲深的牀邊,等着他的麻醉退去。
……
喬漫從紀雲深離開後,一直迷迷糊糊睡到中午,如果不是出了房間,看見站在走廊上抽菸的傅青山,她還以爲這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個夢。
她並沒有打算和他說什麼,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就轉過身,準備往樓下走。
剛剛走出兩步,垂在身側的手腕,就被側面奔過來的身影給扣住,她低頭看了一眼,男人就迅速放開了對她手腕的鉗制。
“喬漫,你跟我說,林嫣到底……”
後半句他停頓了一下,似乎說不出口,但喬漫還是幫他接了下去,“死沒死嗎?”
她半轉過身,看向對面的傅青山,“傅青山,你們整個傅家逼着懷孕的她入獄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跑過來問我她怎麼樣?好不好?哦對,瞧我怎麼忘了,你傅大少爺失憶了。”
“所以,你這時候假惺惺的又是爲了什麼?讓我幫嫣兒替你做面好丈夫的錦旗嗎?”
說完,也沒等他再說什麼,就朝着樓下走了去。
現在已經是中午的十一點二十八分了,可窗外的雪還在下,好像淹沒了整個世界。
她從樓梯往下走的時候,就看到了趙嫂正將一道道菜從廚房端出來的忙碌身影,早飯沒吃,這會她的低血糖又有點犯了,走路的時候感覺雙腿發飄,連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趙嫂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傳來,立刻擡起頭露出一抹笑,“太太,您醒了,今天中午的午飯都是準備的你愛吃的東西,快過來吃吧。”
“嗯,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我去樓上叫一下客人。”
“好,你去吧。”
喬漫走到餐桌旁坐下,也沒着急用餐,良好的教育讓她等着樓上的人下來。
紀雲深還沒醒,傅青山就叫傅奕懷先下來,等他吃完再上去換他,他怕紀雲深醒了,看到房間裡沒有人,會覺得他這個做兄弟的不夠義氣。
而事實上,他也吃不下,從林嫣出事到現在,他暴瘦了大概十斤,整天看着飯菜,就是沒有一點食慾,連動筷的想法都沒有。
喬漫單肘支在桌面上,撐着下頜,眸光沒有焦距的放空,一動不動的看着某個點。
直到傅奕懷和趙嫂的腳步聲傳來,纔將她從怔愣中拉扯回來。
她幾乎是無意識的就朝着樓梯的方向看去,傅奕懷走在前,雙手插在褲袋裡,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手術大概很成功吧,不然他不應該表現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除非心理承受能力特別的強大。
趙嫂將作爲客人的傅奕懷引到餐桌旁,就回了房間,將樓下的空間讓了出來。
傅奕懷邁着長腿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在了她的對面,“剛剛我哥找你,都說了什麼?”
“他會問我什麼,你不清楚?”
“清楚倒是清楚,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不管林嫣活着或者死了,我都希望她在我哥的面前死了,反正她跟着我哥也不是很幸福,索性管她死或者活,只要不纏着我哥,什麼都好說。”
喬漫低頭,伸手拿起粥勺,舀了一口粥味道嘴邊,輕輕淡淡的笑,“傅奕懷,你這麼說,想讓我給你什麼答案?”
“先不論嫣兒死了或者活着,就論你們傅家的態度,你覺得她活着,還能沾上你們傢什麼光,還是你們能給出相應的補償?”
傅奕懷沒說話,背脊深陷餐椅的椅背,“補償?喬漫,四槍一場車禍,拼死維護,你覺得這些還不夠?哦對,我怎麼忘了,你跟林嫣是最好的朋友,所謂臭味相投,大概就是指的你們同樣耍手段嫁給男人,同樣喜歡陰魂不散吧,嗯?就那麼缺男人嗎?”
喬漫聽後,也沒有惱,而是繼續喝着粥,“傅奕懷,如果你有能力管好你哥哥,你就去管,如果你沒有能力管好他,那你就少在我的面前嘰嘰歪歪,我沒有道理也沒有義務聽你說這些毫無營養的話。”
說着,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還有啊,嫣兒不管活着還是死了,都請你放心,她不會再跟你們傅家扯上一丁點的關係,所以請你把你的心放在肚子裡,別跳出來。”
傅奕懷被女孩數落一頓後,竟然笑着說,“喬漫,說實話,如果不是林嫣的朋友,我都有可能喜歡你,可惜,你的眼光不太好。”
“那我只能說,幸虧我的眼光不好。”
被女孩怒懟回來,傅奕懷沒說話,而是擡起手摸了摸鼻子,感覺被嗆了一鼻子灰。
……
紀雲深大概昏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過來。
錐心刺骨的疼痛襲來,他甚至得緊緊的皺着眉才能將那種痛苦驅趕一些。
傅青山見他醒了,趕緊扶他坐起來,“斷了的肋骨都接好了,我們不能停留在這裡太久,你再休息一會,我們就得趕回林城。”
“好,我知道了。”
紀雲深點了點頭,然後有些欲言又止,大概過了兩秒鐘才問道,“她來過了嗎?”
這個她,傅青山當然知道他是說的喬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