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如水,和庭院散落的園林景觀燈的光影融合在一起,透過窗簾的縫隙,如水銀般傾泄在屋內的kingsize大牀上,搖曳了一地的斑駁。
睡夢中男人無意識的翻身,伸出的手臂一撈,卻沒有撈到預期中的柔軟,只有一片冰涼的空氣。
他迅速睜開眼睛,看向空無一人的牀側,好看的眉頭幾乎立刻皺了起來。
牆壁上的英式掛鐘直指凌晨三點二十五分,她是睡不着,還是壓根一夜沒睡?
男人掀開被子,赤腳下牀,打開房間門,就看到了樓梯口有微弱的光亮傳來,他順着光亮走過去,就看到了背對着樓梯方向,窩坐在真皮沙發上看電視的女孩。
樓下沒開燈,只有落地窗外那輪皎月瀉進來的銀色,和忽明忽暗電視光亮,將沙發上的曼妙人兒包裹在深濃的暗影裡,讓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好像是部韓劇,她看得很認真,以至於他高大的身影覆在她的眼前,她才反應過來,仰臉看上去。
她的臉上都是淚,一雙剪水雙眸在明滅的光影裡,像是落了一整個夜空的星星,好看的幾乎讓人的心都碎了。
男人的眉頭蹙的更緊,伸手揩掉她臉上的淚,“怎麼不好好睡覺?”
女孩沒說話,而是伸出一雙細白的手臂,環住男人蒼勁有力的雙腿,小腦袋埋進去,那可憐的樣子,特別像是被主人遺棄了的小狗,十分的令人心疼。
“紀雲深……”
女孩略帶哽咽的聲音,在寂靜的別墅炸開,男人瞳孔微縮,心臟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抽搐般的疼痛。
“嗯,多大的人了,看電視還哭鼻子。”
“女主好可憐,爸爸不疼,媽媽不愛,所有親戚都煩,唯一愛的男人又背叛她……”
男人的大手落在女孩的發頂,輕輕的揉着,安慰着,“行了,你又不是她。”
“不是,但是很像。”
都是十五歲經歷過一場車禍,都是在父母婚姻的枷鎖中畸形成長,而愛的男人,又都有自己需要守護的白月光。
“這世上有相似經歷的人,數不勝數,但最後,一定她有她的結局,你有你的結局,不會相同。”
女孩點了點小腦袋,退開一些,“現在還早,你快回去睡吧,早起還要上班。”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你的話。”
說着,男人就彎腰將女孩抱在了懷裡,女孩因爲身體突然的懸空而驚叫出聲,緩了緩才說道,“紀雲深,放我下來,我還想再看一會,困了就在沙發上睡了,你不用管我了。”
男人的眉頭鎖死,邁着一雙蒼勁有力的長腿,徑自朝樓梯口走了去,“因爲這兩天的事情做噩夢睡不着嗎?漫漫,我不喜歡猜,你現在懷着孕,如果有什麼事情千萬不要悶着不說,那樣的話對你和胎兒都沒什麼好處,明白嗎?”
喬漫原本掙扎的動作,因爲男人的話而安靜了下來,緩緩的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
……
回到房間後,喬漫翻來覆去很久才睡着,可即便睡着,也睡的不深,以至於男人掀開被子起牀,甚至換衣服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又賴了一會牀,喬漫才起牀,進浴室洗了一下漱,又簡單的畫了淡妝,才走出房間。
紀雲深坐在餐桌前,雙腿優雅的交疊,手裡是今天份的報紙,聽到腳步聲,並沒有看過來。
喬漫走近餐桌,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報紙,就拿起一片吐司吃了起來,吃完一片,又吃了一片,如此反覆吃了幾片,覺得吃飽了,纔拿起面前的牛奶杯,連喝了幾口。
男人看完今天的報紙,放到一邊,優雅斯文的吃着手中的吐司,漫不經心的問,“今天劇組有什麼安排?”
“還是綠幕景拍攝,下午的話,應該會有媒體來探班。”
“想好製造的熱點了嗎?”男人優雅的扯着吐司,徐徐淡淡的說道,“麗人傳的總投資是5億,預期回報是20億,這中間的15億,光靠導演和演員撐不起來,必要時要去拉點贊助,以緩解資金鍊條問題。”
喬漫當然知道男人是在教她怎麼做一個投資人,或者說,一個會投資的商人。
“還沒想好,男女主第一次合作,之前又都有深入觀衆內心的CP對象,至於其他人,大都流量小生小花,對緋聞更是格外的注意,並沒有什麼把柄漏出來,我總不能去故意杜撰,那樣的話,也經不起時間的推敲,容易打臉。”
男人嗯了一聲,好像吃好了,拿起一旁的餐巾斯文的擦了擦嘴和手,隨後說道,“做生意,最忌諱物盡其用,也忌諱百無一用,你要有善於發現的眼光,和捕捉的能力,而不是等着他們主動的去犯錯誤。”
直到坐上車,喬漫的耳邊還都是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你要有善於發現的眼光,和捕捉的能力,而不是等着他們主動的去犯錯誤。】
她扭頭看向窗外,突然覺得好難好累,說不出來的感覺。
到了片場,A景B景都已經準備完成,就等着燈光佈置和攝影師的軌道鋪設。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一切準備就緒,A景B景同時開拍。
溫橙十點的時候,才姍姍來遲,不過在穿着上,比昨天好很多。
喬漫研究劇本研究的投入,她也沒多煩喬漫,而是片場來回的逛,打發無聊的時間。
……
午飯過後,已經接近下午一點。
接着,《麗人傳》第一次媒體探班會,就開始了。
導演,男主女主,男二女二,男三女三,以及各種配角一一接受了採訪。
喬漫站在人羣的後方,很認真的聽着他們詮釋自己演繹的角色,聊着在劇組的趣聞,時間好像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
媒體探班會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直到夕陽的餘暉灑落在林城的每個角落。
喬漫作爲製片人,和導演唐修和一衆電影主創正目送着各家媒體的離開,不遠處就傳來急促的驚呼聲,並伴着淒厲的慘叫。
所有人順着聲音看過去,接着,便響起凌亂的腳步聲,衆人蜂擁而去。
血,入目所及,到處都是血。
而一身白裙的女孩,倒在血泊中央,衣裙破碎,身上是青青紫紫的痕跡,乍一看,像是******現場,而行兇的人,顯然已經順着砸碎的玻璃窗逃走了。
喬漫撥開人羣,看見倒在地上的女孩時,眼睛都被一地的血染紅了。
“溫橙,溫橙,你醒醒,別嚇我,溫橙……”
閃光燈不間斷的亮起,她抱着女孩,跪在一地的血上,哭的不能自己。
……
下午六點,林城市第一人民醫院。
手術室的紅燈泛着猩紅色,女孩縮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整個人瑟瑟抖着。
紀雲深和孟東行幾乎是同一時間趕來的,看見縮在椅子上的喬漫,孟東行激動的拉過她,用着要將她撕碎的力度。
“喬漫,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溫橙怎麼會……”
孟東行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紀雲深扯開,深邃的眉眼落下層層疊疊的陰霾,“行哥,你冷靜點。”
“冷靜?紀公子,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冷靜?”
孟東行幾乎嘶吼着,正要再次上前逼問喬漫,手術室的門便被人從裡面拉開,有小護士摘下口罩,軟着嗓子問,“誰是病人家屬?醫院的RH陰性血血庫告急,需要輸血,你們誰跟她是一樣的血型?現在就去隔壁的房間抽血。”
喬漫聞言,微微擡眸,好像失去了情緒反應的能力,“我是RH陰性血,我可以給她輸血。”
話落,她推開身前的男人,步子還沒邁開,就直直朝前摔去,男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攬住她的腰身,隨後彎腰將她抱起來,邁着沉穩的大步走向隔壁的房間。
需要輸600cc的血,女孩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的蒼白。
她的臉上,頭髮上,和白裙子上都是血漬,一雙眼睛沒有任何內容,空洞的像深不見底的潭水。
男人的手始終握着女孩的另一隻手,像是給她力量,也像是安慰。
十幾分鍾後,600cc的血液抽完,男人抱着女孩走出去時,孟東行正倚着冰冷的牆壁抽菸,薄薄的煙霧散在空氣中,將他整個籠罩,看起來模糊又縹緲。
他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只是抽着煙,淡漠的幾乎不近人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夜裡十一點半,手術室的紅燈才變成綠燈,主治醫生率先從裡面走了出來。
孟東行,紀雲深和喬漫幾乎同時走過去,孟東行眼睛猩紅,聲音卻很輕,輕的發飄,“醫生,她怎麼樣了?”
“病人的生命暫無大礙,只是傷到了腦部,最輕是智力下降,重的話,很有可能會成爲植物人。”
孟東行垂在身側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先生,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請您節哀。”
男人像是終於情緒爆發,伸手拽住醫生的衣領,嘶吼着,“你他媽說什麼?有種再他媽說一遍?”
“先……先生,您您您要節哀……”
跟在主治醫生身後走出來的醫生護士和麻醉師都紛紛過來拉男人,幾分鐘後,纔將男人從主治醫生的身邊拉開。
男人隨手一揮,將離他最近的醫生揮打到地上,“都他媽給我滾,滾吶。”
衆醫生見狀,迅速化作鳥獸散去,沒再多做任何停留。
兩名推牀的小護士剛剛把溫橙的病牀從手術室裡推出來,見到門口的這一幕,都腿軟的沒敢再邁出半步。
孟東行眼角餘光掃到,邁開長腿走過去,趴在牀邊,對着牀上的女孩溫柔細語的說道,“橙橙,別怕,行哥會帶你回家。”
說完,男人就站直身體,推着女孩進了加護病房。
由於華裔第一富商之女溫家明的女兒溫橙出了事,整個醫院都被媒體團團包圍,孟東行調了上千名保鏢,卻還是沒有阻擋住無孔不入的狗仔。
最後,紀雲深給傅青山打電話,調來幾千人的軍隊,纔將裡三層外三層的媒體徹底驅離醫院。
紀雲深比孟東行早半個小時接到消息,入手查的也比他快,也是第一時間拿到片場監控視頻的人。
他走到站在加護病房門外的男人身邊,遞給他一根菸,“我剛剛仔細的去問了醫生,醫生說她只是遭到了猥褻,可能是還沒有得逞,就被劇組的人發現了。”
說着,就擺手,示意保鏢把裝着監控視頻的平板拿過來,男人接過,遞到孟東行眼前,“從監控視頻上看,這個男人身手很好,很像經過訓練的特種兵,而且,這個男人從畫面上消失,溫橙也跟着消失了,也就是說,溫橙會發生意外,是因爲她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或者發現了什麼不爲人知的事情。”
孟東行吸着煙,淡漠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隔了幾秒才說道,“這件事我會自己查,你那邊把人收了吧!”
“行哥,我這邊人收不收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你。”
紀雲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笑的漫不經心,“你找妹妹找了那麼久,還沒有找到麼?”
“或者說,找到的妹妹,正做着誤入歧途的事情,你需要分去很大的精力,所以纔會無暇顧及溫橙,對麼?”
幾句話,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孟東行瞥了他一眼,聲音溫涼,“和她沒有關係。”
“哦,是嗎?但願如此。”
……
凌晨一點,去往高級別墅羣方向的公路上,一輛菸灰色賓利車子正疾馳狂奔着。
女孩縮着小肩膀,愣愣的看着窗外出神。
從他用9999朵玫瑰花求婚的那晚,到今天,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一個多月,就像一場最美麗的夢。
一個充滿童話般的夢。
一幀一幀,一幕一幕,像是電影片段,在她的腦海裡反覆重播着。
似乎人總要經歷什麼事情,纔會明白一些道理。
雖然早就體會過生命的脆弱,可今晚,當她再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時,除了錐心刺骨的痛外,還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