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十八

我重新坐回乙靜的身邊, 她正不斷地倒帶重溫感人的畫面。看得傷心了,她還激烈地搖着我的身體,咿咿呀呀道, “怎麼這麼慘這麼慘……”

但我無暇顧及她, 沈豪的事情滿滿地堵塞在心裡。

答案很清楚。過多的揣測只不過是我不敢面對現實的自欺欺人。沈豪不願意因爲門票而讓我和大宛又多有瓜葛。

但最令我害怕的是, 他爲何會如此地警惕?難道只是咖啡坊的事件就讓他察覺了我對樑大宛曾經的感情?還是, 還是, 有什麼人把我心酸的初戀偷偷地告訴了他?

一念及此,我幾乎不寒而慄。仔細回想,不知從何時起, 他就總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告誡我不要犯錯。而我只是一味地心虛,卻不曾仔細思考, 爲何會變成現在的局面。

這中間, 會不會漏了什麼環節呢……

越是想就越是害怕。

但待到躺在了牀上, 隔着窗紗望着外面的星星,卻不知怎麼又有油然冒出一絲甜蜜。

沈豪這次, 算是吃醋了嗎?

這個念頭只不過稍稍地掠過腦海,就象鎮靜劑一樣瞬間讓我安然。慢慢地,那一絲絲的甜蜜便伴隨着睡意逐漸擴散……

第二天中午,我和沈豪約好了一起午餐。

他在電話裡調侃地問我,“這次還是坐在車裡吃三明治嗎?”

“不要!我想明白了, 這麼帥的男朋友, 幹嗎藏着掖着, 讓她們羨慕去吧!”我回答。

於是我們又約在了校外的西餐廳。沈豪體貼, 特意提早約定了隱蔽的位子, 隔着重重的裝飾物和廊柱,的確沒什麼人能注意到我們。

感念於他的溫柔, 於是瞬間,彷彿昨晚臨睡前的甜蜜又輕盈地籠罩了我。我不由心情大好,連看着他吃東西的樣子都會象個母親似地慈祥微笑。沈豪被我聖母的笑容弄得狐疑,停下刀叉疑惑地問,

“怎麼了?早晨刷牙時見到耶穌了?”

“沒有啊!只是在鏡子裡看見了大美女而已。”我聳聳肩,低頭吃色拉。

倒是沈豪停頓了下,微微地擰眉,似是有什麼心事。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問道,

“佳瞳,大柱昨晚拜託你決賽門票的事情了?”

我一驚,想必是今早大柱對沈豪提了。於是趕緊整理了頭緒,故作大大方方地回他,

“是啊。我們旅遊時交換過手機,他來拜託我,我就說幫忙問問咯。不過我今天問了些同學,大家都不願意出讓門票,呵呵,都想看看乙靜的風采。所以大概幫不到他了。”

“哦……原來你們彼此有手機號啊,”沈豪輕描淡寫地說着。在我看來,卻似乎含着隱隱的懊惱,他繼續道,“……那原本要給班長的那張票呢?”

“那張啊,”我擡頭,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沒有跟你提嗎?彎彎雖然拿到出入後臺的記者證,不過也希望在看臺保留個座位的,所以票還是留給她了。”

而事實上,我是今早才拜託了彎彎,讓她閒暇時到看臺多來坐坐罷了。

沈豪似是鬆下一口氣,“……是啊,貌似是提了句呢。”說完,又輕鬆地轉到其他話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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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午餐,因爲這幾句談話而變得微妙。

雖然之後的沈豪一如既往,天南地北地和我閒聊着,從世界貿易危機談到了悄悄家的狗最近剛剛結婚。我也如常興奮地迴應他。但待到兩人都休憩片刻喝着咖啡,這份原本應該短暫的沉寂卻不知爲何,一直往後延續了很久很久……

半晌沒有人說話,我心中盪漾的小甜蜜也漸漸消散了。

我當然明白沈豪是聰明的,豈是我一句粗製濫造的謊話就可以敷衍過去?他的配合也不過是爲彼此設一個臺階下,他心裡一定明白得很。

“沈豪……”我耐不住沉默終於開口。顫顫地捧着咖啡杯,用熱氣遮擋自己的神情。

“恩?”

“決賽那天,你一定要來啊……因爲彎彎她也不一定會來坐,我一個人會很寂寞的。”

沈豪笑了笑,也學着我一樣把表情掩埋了。他說,“……你確定,不會出現奇怪的人佔了我的位子嗎?”

“……當然不會。我身邊的位子,除了你還能有誰?”

“好,那我一定準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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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就到了TOP GIRL決賽的日子了。

那日的決賽被安排在了下午舉行。於是整個上午,我都和乙靜待在公寓裡,湊着腦袋對着電腦吃吃發笑。面前是當日的人氣投票界面,每刷新一次,乙靜的嘴角就上揚一分。

直到她都把嘴巴裂到了耳朵根上,屏幕上的票數也早就把芊芊甩在了老遠之後,乙靜這才施施然地打電話給她的幸運男神,嬌嬌而道,

“辛苦了,到這裡就可以啦。”

於是,以這句話爲開頭,兩個人又免不了在電話裡親親我我了好半天,直到我不耐煩地衝着她指了指鍾,她才戀戀不捨地掛了電話。

“要化妝了喲,TOP GIRL小姐!”

“我剛纔就在化妝啊!”乙靜嫣然地笑,“愛情就是女人最好的化妝品了。”

也許她說得沒錯吧,怎麼覺得打完電話的她顯得更加神采奕奕了?連換件衣服都不時地邁着舞步,梳理頭髮也會閒閒地哼着情歌。我不禁笑話起她,

“芊芊爲了比賽,都說自己沒有男朋友了。你卻帶着一臉‘正在戀愛中’的表情上臺表演,還能有勝算嗎?”

她卻毫不猶豫地答我,“有主的名花才更嬌貴,越是別人的老婆就越是顯得迷人,這道理你不懂嗎?”

一句話把我反駁得發笑。不過乙靜已然在話語裡把自己當成了法拉利男的‘老婆’,這份堅定倒是讓我稍稍吃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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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我和乙靜提早到了會場。

只見乙靜優雅地往後臺走去,見了誰都掛着一臉‘冠軍’樣的笑容。而我榮幸地又一次成了她的陪襯,幫着她端水提包做起了雜工。待到其他選手都一一入了後臺,我看了看錶,

“差不多,我該去門口接沈豪了。他不認識劇院的。”

“去吧,”乙靜大度地揮手,“我們學校美女多,你的確是應該多多提防些的。”

“我哪有啊……”我不滿地反駁她。

不過邊走邊想,的確喲!連只不過是在校刊編輯室打工的彎彎都見過沈豪的照片,我和沈豪一起午餐的事都能落下話柄,看來那傢伙兒在某種意義上是滿受歡迎的呢!這個想法盤旋在我的腦袋裡,不由自主令我加快了腳步。直到瞧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的塑像前,我的笑容先過意識,立刻瀰漫了整張臉。

沈豪也正巧轉身瞧見了我,搖了搖手中的一束花向我招呼。

我心情明媚,伸手去接,“今天怎麼如此殷勤?何必如此客氣?”

他卻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花藏在了背後,“是啊,不必如此客氣。所以這不是給你的。”

好心情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我也馬上明白了,這是爲乙靜準備的勝利花束吧。雖然感念於他的細心,但還是彷彿有一根刺被插在了胸口。

我訕訕地說,“下次我也去參加選美比賽吧,拿不到獎,起碼也能拿到一束某人送的,難能可貴的花呢……”

沈豪於是誇張地嘆息,“女人啊真是可怕,連最好朋友的醋都是說吃就吃。”

“我有吃醋嗎?有論證嗎?有證據嗎?有目擊者嗎?有理論支持嗎?有實驗證明嗎?有贊助商嗎?有暫住證嗎?……”我一連串地哼哼着,卻在瞬間被他打斷,緘默住嘴……

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衆之間!在我們右邊有兩個正在趕路的學生,在我們左邊有一對正在有傷風化的情侶,而在我們腳邊甚至還有一隻正欲往塑像上撒尿的小狗狗……就在這些衆目的睽睽之下,沈豪突然俯身在我的脣上輕輕一吻!然後擡起頭,他呵呵地笑,眯着眼睛說,

“有證據的啊!我嘗過了,好酸的味道喲,牙都倒了。你賠!”

一句話,直把我的臉色嗆得通紅。

於是也顧不上妒忌花的問題了,只得傻傻又粗魯地拉起他快步地走,“好啦好啦,要遲到了……”

走了幾步,卻又聽見身後傳來微妙的笑聲。我怒氣衝衝地回頭,“你笑什麼?”

他卻故作矜持了,“沒什麼,只是在感嘆世界的和平。”

“哼……”我感覺自己的臉又升溫了。於是翹着嘴,乾脆甩下他,自顧自地往前大步走了。

雖然是發着小脾氣,不過也一心顧及他,時不時地偷偷張望着身後的他是不是跟上了。卻是每每故作無意地一回頭,都會立刻對上他溫柔的笑臉。比雷達還要精準。搞得我又是猛地一陣慌亂,更是彆扭地回過頭去。

於是,我們就這麼古怪的一前一後到達了劇院。我想起自己的皮包還在乙靜那裡,就匆匆地往後臺走去。沈豪也閒閒地跟在我的十步之後,我剛想回頭讓他先去看臺等我,卻是突然,一聲無比激動的呼喊幾乎讓我的思維短路了!

“啊呀呀……”走廊那頭,只見班長彎彎在大聲驚呼後,迅速地竄到了我的身邊,轉身和我並排而站。我還來不及向她招呼,她已然故作神秘地湊到我的耳邊,眼神複雜地看着身後的沈豪。

“佳瞳,鎮定一點!你現在裝作不經意地回頭,慢慢地回頭啊,千萬不要露馬腳!我和你提過的,那位神秘的氣質的英俊的才華的企業大公子,對面理工大學的沈豪,現在就在你的身後啊!!!”

“啊,這……”我聽了,頭腦一片空白。心喊着不妙呀不妙,最糟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面對就象個即將去秋遊的小學生一般興奮的彎彎,我該怎麼告訴她這神秘的氣質的英俊的才華的企業大公子,其實根本就是跟着我而來的?

“彎彎,其實呢……”我苦笑着剛想解釋幾句,卻被彎彎無比嚴肅地攔下了,

“噓,你輕聲一點啦!要鎮定,要矜持,要淡然!目光不要刻意,學着我,若無其事地回頭看!”

我於是哭笑不得,被迫看着她的目光以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拼命仰高脖子凝視着天花板的蜘蛛網,隨即追尋着蛛絲的方向,‘若無其事’地向後瞟了沈豪一眼。又再次凝視起蜘蛛網,又瞟了沈豪一眼。還不時喃喃一句,“真帥啊!”

“彎彎啊……”我已經失去了解釋的勇氣了。回頭看着沈豪,他早就停下了步子,正疑惑地瞅着竊竊私語的我們倆。

“我們是不是擋住了他的路?”彎彎說着,一雙鷹爪把我拉到一邊,騰出走廊。但是沈豪並沒有往前走的意思,而是繼續和我們保持着距離,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們。

彎彎的臉似乎紅了,她深深地吸氣,忽然問,“他不走了?還看着我們?”

“是啊,因爲他……”

我真誠的解釋卻又一次被打斷,彎彎自言自語得萬分興奮,“哦,他是不是在等人啊!這裡是通往後臺的走廊,他手裡還拿着一束花……天啊,傳言中他的女朋友是本校學生。難不成是這次TOP GIRL的選手之一?這下可有大新聞了。”

眼看着八卦的彎彎把記事本都拿了出來,閃着狗仔隊的眼神正欲奮筆疾書。我心想不妙,事情竟越搞越複雜了?趕緊拉住了彎彎,我正色地想要對她解釋。

卻不料,此刻,另一個意外的聲音加入了這場混亂之中。

竟是芊芊,盪漾着無比甜蜜的笑容從走廊的那頭款款而來。

無視彎彎,更無視我,她只是嫣然地向着沈豪一個人微笑,

“沈豪,你終於來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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