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些帶走梅滔的鄉保,都是梅滔的朋友。日間約定,今晚要向他嬸孃硬借。倘若吵鬧起來,讓他們進去解勸。衆人聞得裡面吵鬧,故冒充鄉保,將梅滔帶去。弄酒爲他解悶。天明謝別回家,看見老梅慌慌張張而來,就俯在梅滔耳邊說道:“你去之後,二孃腹內疼痛,三兩陣後,竟生下一個小娃子。叫我丟在淨桶之內。又賞我二百個錢,叫我保守秘密。二孃現在牀上安睡。我手裡今日有此事,報你知道。”梅滔聽了大喜道:“這個賤人,今日也落到我的手裡。我指報昨晚打我那個人爲姦夫,現有私娃爲證,可惜不知道那人姓名。”老梅說道:“他自己說是揚州駱賓玉。私娃放在淨桶中,將來與你再商議。”梅滔大喜道:“你越快回去,莫驚動他人,我馬上到縣衙門報告。”老梅暗暗回家。
梅滔邁步如飛,跑到縣衙門,不及寫狀,走進大堂,將鼓連續擊打幾下。裡面之人連忙出來問道:“爲什麼擊鼓?”梅滔道:“小人嬸孃修氏,孀居一年,昨晚竟產下五六個月私娃。小人與她爭論,不料姦夫揚州駱賓玉寓居府衙左首普濟庵中後面廟樓,聞得事情敗露,自樓上而下,將小人痛打。小人苦苦哀求,方纔饒恕。似此敗門傷化,倚兇打人之事,望大老爺趕快着人拿獲,以正風化。遲則姦夫逃脫。”內宅門連忙將此事稟告縣衙吳老爺。吳老爺從籤筒取了四根板籤,用硃筆摽過,差快二名趕緊到普濟庵,將駱賓玉並本廟宇主持和尚、修氏、老梅並私娃一案拘齊聽審,將老梅、梅滔押在外面伺候,不多時,衆人齊上衙前。餘忠義早將原差兩個巴掌打回。駱賓玉勸阻:“今日若不到案,反令他認爲我們懼罪不前,不分青紅皁白了。從來說是虛是實,不得欺人,不走是真才實料。怕他做什麼?”就同原差至縣。
不大一會兒,聽見裡面雲板一響,幾聲吆喝,吳老爺坐了大堂。吩咐將駱賓玉姦夫帶上。駱賓玉不慌不忙走到大堂上,謹遵法庭規矩,朝上跪下。吳老爺問道:“你怎麼與她通姦,從頭說來。”駱賓玉說道:“小人揚州人氏,修氏是嘉興人,相隔幾百裡,怎麼能與她通姦?我昨天剛剛到嘉興,借寓普濟庵中,因爲夜間聞聽修氏喊叫救命,世界上哪有見死不救之理?就到其家,發現一條大漢騎在婦人身上。那婦人赤身露體,臥於地上亂滾。小人用腳將那大漢踢倒,問其由頭,才知道他是嫡侄,欲欺負嬸母。後被本坊鄉保叫門,將梅滔帶走了。”小人即回廟宇安歇。別的事情一概不知了。”吳老爺聽完,說道:“帶梅滔上來!”隨後問道:“你這奴才,自己**,反說別人爲奸。”梅滔說道:“他被小人捉拿住,與嬸母約定此言,但這私娃可知了。”吳老爺喚和尚問道:“你們是出家 人,怎麼替他們牽馬?駱賓玉在你廟宇住了多久?給了你多少銀子?”和尚說道:“貧僧豈肯做這造孽之事?姓駱的一衆人十數個,昨日午後纔到小人廟宇。通姦之事,小人實不知情。”吳老爺又問修氏:“你與駱賓玉幾時通姦的?從實說來,免受刑罰。”修氏道:“小婦人一更天氣脫衣安睡,梅滔這個畜生推門進來,欲行滅倫之事,小婦人不從,他將小婦人按納在地,強要姦污。小婦人喊叫,幸虧駱賓玉恩人相救。素日亦無會,哪裡有**之事?”吳老爺就喚丫頭老梅來問:“你主母與什麼人來往,自然不能瞞你。從實說來。”老梅說道:“家爺在世上是有名氣的,朋友來往很多,小女哪兒能記住?”吳老爺問道:“我不問所有人。只是常常來走動的人有誰?”老梅用手指了駱賓玉,說道:“就是看見他常常來,說是主母的表哥,別的事小人不知了。”吳老爺即刻問修氏:“這下你有什麼話說?”修氏道:“此必然是梅滔相教之言,老梅是說謊,老爺不要屈人。”吳老爺又說道主:“你丈夫死去一年,此胎何得?還敢強辯?”修氏道:“此胎連小婦人也亦在驚疑之中,不知道因爲什麼而懷孕?”吳老爺大怒道:“哪裡有無夫而孕的道理?若不動刑,你是不招。”吩咐將修氏拶起。一呼百應,一時拶起。修氏說道:“即使將雙手斷去,也不肯恩將仇報。”連三拶,未有口供。又問駱賓玉,駱賓玉依然是前面的話。吳老爺說:“喚鄉保來。”鄉保來了說道:“並不知道帶走梅滔的事。”駱賓玉在一旁回答:“昨夜不是這人帶領走的。老少不等,有五六人,稱是鄉保,小人也不認識。彼即打門相問,聞得嫡侄欺嬸,特帶走了。說是今天早晨稟告老爺來處治。”吳老爺大怒道:“即此虛言,可見**是真的了。不動刑,諒你不肯招認。”吩咐兩邊擡夾棍上來。下面連連答應,把夾棍擡到了堂上。
吳老爺看到刑具上來,正要發威,吩咐給駱賓玉上刑,只見一個跑到大堂上,三拳兩腳,將欲用刑的衙役打得東倒西歪。他又將夾棍一分三下,手持一根,在法庭上亂打一氣。另有一人喊叫道:“誣陷好人爲奸,這宗瘟官要他有什麼用?我今天代老百姓除此一害!”只聽見更多的人喊道:“曉得。”隨後,法庭上不知道來了多少好漢,拿起板子、夾棍,還有的踢合組桌椅,手持桌腿,亂打一氣。好不熱鬧!正是:
欲將酷刑追口供,惹得狠棒傷身來。
原來,闖到法庭大堂上鬧事的不是別人,正是餘忠義、濮天鵬一夥人。他們在堂上各持棍棒,大打一番。濮天鵬只奔暖閣來擒吳老爺。。這吳老爺看見大事不好,抽身跑進宅內,將宅門關閉。衆書班衙役人等,乖滑的見來勢洶洶,預先逃跑;恃強者還在堂上吆喝禁止,盡被餘忠義等人打得臥地哼哼。濮天鵬再恐延遲,城門一閉,兵丁來捉,則不能安然回去,就喊:“還不出去,等待何時?”大家聽見,各持棍棒,打出大門,照北門大道而行。行至普濟庵,將行李收起來,各自拿着自己的器械,往北六行走。一直來到自己船上,拔錨開船,往龍潭去了。
嘉興縣衙門中,躲避在班房中的人,聽見堂上清靜了只有一片被打傷之人的呼聲。就大膽走了出來。告訴吳老爺。吳老爺重新整理衣冠,復坐大堂道:“這些強徒哪裡去了?”有人稟告:“剛纔出北門,上船去了。”吳老爺道:“這駱賓玉是揚州人,自然是回了揚州。本縣差人行文,赴揚州捉拿他未遲。其他人犯在哪兒?趕快齊來問供。”這時,受傷的衙役們一個個訴苦,有的說被打了胳膊,有的說傷了腿。有的說傷了頭。吳老爺說道:“每人發銀子二兩,回家調理。”接着,**人犯俱齊,吳老爺問修氏,“你若說實話,本縣開活與你。你若隱而不言,這番比不得先前了。你可趕快招來,本縣不歸罪於駱賓玉一個人。好行文書去捉拿他,本縣不難爲你。”修氏不招,又是一拶三收,修氏昏迷復醒,沒有口供。吳老爺想,這可怎麼辦?算了,將那和尚弄來,追個口供也好!”又將和尚找來,和尚不承認。吳老爺大怒:“若不夾你們禿驢,諒你不招。正是:
可憐佛家子,無故受非刑。
但是,儘管嚴刑,和尚不改前供。吳老爺無可奈何,只得寫了監貼,將和尚下獄;修氏交官媒人管押。老梅令梅滔帶領去;私娃子用竹桶盛注寄了庫,待行文捉拿了駱賓玉後再審。發放完畢,想今日鬨堂之事難瞞府臺老爺,命外班伺候,親自上府衙面秉。
來到府衙下轎,吳老爺來到二堂,參見行禮後,王倫命坐,問道:“貴縣來有什麼事稟告?吳老爺說道:“卑職今日審一件**,姦夫駱賓玉,他一黨有十數餘人,大鬧卑職法庭,將書役人等打得頭青臉腫。卑職若不速避,也被他打壞,特稟公祖大人知道。”王倫聽見駱賓玉三個字,即打了一個寒噤,假作不知,問道:“駱賓玉哪裡人氏?”吳老爺道:“他是揚州人氏。”王倫道:“揚州離此不遠,速行文書,捉拿要緊。有了駱賓玉,餘衆則不難了。”吳老爺領命,鞠躬回衙門了。
這一天鮑大乾在家同女兒閒談道:“嘉興去的人今晚明早應該回來了。”金花道:“等待賀氏來時,女兒看看她是什麼人品,王倫就爲她費了若干精神。”鮑大乾道:“臨行我叫他們活捉回來,我還要審問審問,叫他二人零零受些罪,豈肯一刀誅之,便宜這姦夫**嗎?”正說着,家人稟告:“濮姑爺一衆回來了。”鮑金花興致勃勃,要看隨同父親前來觀看賀氏,閃在屏門之後站立,鮑大乾走出廳,向任駱二人道:“辛苦,辛苦!”又問濮天鵬。就把借寓普濟庵發生的事兒講了一遍。鮑大乾說道:“這纔算是英雄好漢,若是讓駱大爺受一下刑,還不讓山東花老爺笑煞?似此等事,你多做幾件,老夫總不貶你。只是嘉興這一鬨堂,以後他們防護就嚴格了,一時難以再去,待寧靜寧靜,你再多帶幾個人同去走走罷了。”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