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振坤聽了駱賓玉敘述,道:“大爺隱惡揚善,原是君子爲之,但是大爺起身之時,也該微微通知,好叫任大爺有所防備。彼毫不知,姦婦淫夫毫無禁忌,任大爺當有性命之憂。”駱賓玉道:“晚生若回去言之,靈柩何人搬送?倘若不回,世兄稍有損傷,弟於心何忍?”言到此處,不由地雙眉緊皺無心飲酒,只是長吁短嘆,花老勸道:“天下事有大有小,有親有疏,朋友,五倫之末,父母,五倫之大。豈有舍大而就小。疏親而爲友者也。大爺搬柩回南,任大爺之事放在老拙身上此事皆因我起,我也不忍坐視成敗。既然大爺起身數日,老拙到達定興,又要幾日工夫,不知道任大爺性命如何?如果老拙到達定興,任大爺性命無憂,老拙必將姦夫**與他一看。分明大爺之冤。並救任大爺之命。”駱賓玉謝過,重新又飲,問道:“不知道老爺想幾時赴定興?”花老道:“救人如救火,豈可延遲,不過一二日就要起行。”此時天已經二更,駱賓玉吃了兩杯,回房去了。
及到天明,駱太太母子起來,梳洗完畢,餘忠義來稟告:“花老爺亦有祭祖,擺在老爺柩前,請大爺陪奠。”駱賓玉連忙來到柩前,看見擺裂了數張方桌,上設剛鬣柔毛,香楮庶饈之儀。花老是香尊爵,駱賓玉一旁陪奠。祭祀完畢,駱賓玉重複致謝,欲趕早起身,花老哪裡肯放,又備早席款待,駱賓玉叫餘忠義稱銀子四兩,賞與搬運桌椅之人。吃了早飯,人夫轎馬預備停當,駱賓玉又叫餘忠義封過房飯銀兩,花老道:“豈有此理,今日老爺搬柩回南,老拙不便相留,今日封銀子與我,是輕視老拙做不起個地主了。老拙別無盡情之處,小店差一人跟隨老爺,送到黃河渡口。黃河這邊一切使用及房飯銀兩,俱是老拙備辦。過河以後,大爺再備。”駱賓玉道:“今日無故叨擾,已經不當,路費之說,斷不敢領。花老道:”我差人相隨,亦非徒備路費,黃河這邊,皆山東地方,黃河相近,路多響馬,黑店也多。我差人送去,方保無事。我已經預備停妥,大爺不要過推。“駱賓玉看見花老誠心誠意,謝了又謝,方上馬而去。
且表花振坤回來後,將事情料理停當,晌午時候,上馬而來。日未落時。已經到了自己寨中,進門見了媽媽面,將遇見駱賓玉在店中之事說了一遍。花奶奶道:“你個老殺才,女兒因爲他害了相思病。不看見則已,既然已經在我店中,還放他回去,是什麼緣故?”花老道:“你婦人家不通事理。如駱賓玉一人自己來,或者同太太一齊來,我豈肯叫他走?他今日搬柩回南,難道我叫他把棺材留下不成?”花奶奶道:“他這次回家,幾時纔回來?女兒婚姻,何時方就?”花老道:“今日正有一個機會,告訴你知道。”就將任火雷之事說了一遍。又道:“我今將任火雷救來,他豈不代爲我女兒好好做媒嗎?”花奶奶聽了倒也歡喜。花老連忙差四人,分四路去請巴龍、巴虎、巴彪、巴豹四人。那巴氏弟兄九人,共住了九個大寨,周圍有百里遠近,就是連夜去請,次日飯時才能齊至。花老差人之後,又用了晚飯,媽媽又將花老的話告訴了女兒。花碧蓮知道任火雷與駱賓玉是莫逆之交,任火雷感謝父親救命之恩,必定竭力爲她代媒,心懷一開,病也好了三分。
第二天早晨,巴氏兄弟前後不一,直到飯時,四人方齊。花老備酒飯款待,將下定興救任火雷之話說過,又道:“定興往返有千里之遙,豈可空去空回,意欲帶十個幹辦之人,順便看有相宜生意,帶了個把方好。”巴氏兄弟齊聲叫“好”。花老將寨中素日辦事精細、武藝慣熟之人,選拔了十名,各人收拾行李,暗帶應用之物,期於明日起行。
到了次日,一衆騎了十五匹上好的騾子,直奔定興大道而來。只因這一去,管叫:
興縣黎民心膽落,滿城文武魄魂飛。
花振坤與巴氏弟兄們來到定興,已經是四月間了。進了西門,至馬家店外,花振坤還想寓在此,又想,居今不過一個月時光,仍然住在他們店,店主必然認得,不便行事,如何是好?倒不若遷到別處住,又恐怕不乾淨。不若尋個廟宇,便於行事。便奔南門而來,幸虧南門附近,有一炎帝廟,很是寬大。閒房也多,花振坤進去與主持說了:“不過住兩三日就動身,大大給你與個香儀,道人們多賞他幾兩銀子。”主持很是歡喜,將後面三間大房交與他們住旁邊又是三間馬廄,槽口現成花老一衆將行李取下,搬入住房。十五匹騾子拴在槽旁,又將錢給主持和道人代買草料。道人問道:“爺們是吃素,還是吃葷?就在我們竈上制辦。吃葷的住房北間有一處,房內鍋竈現成,請爺們自便。”花老看見這兒諸事便宜,心裡歡喜,答應說:“我們有人辦飯,只是勞你買賣罷了。”道士們國家連連說:“當得,當得。”拿錢買草料去了。天方正中,衆人在路上吃了飯,不覺得餓。花振坤說:“你們在此歇息,我到城內探探任火雷消息。”
他也不更衣,就是原來的樣子,邁步進城,一直來到任火雷門首。看了一看,不如過去熱鬧了。站了一會兒,並無一人出入,覺得疑惑,邁步進門,看見一人在門凳子上打磕睡,花老用手一推,大聲叫:“大叔醒醒。”那人一睜眼,問道:“哪兒來的?”花老道:“在下山東來的。”那人仔細一看,認出了花老,便說:“花老師又來了麼?”花振坤道:“前在此厚擾,今日特意來謝謝大爺。敢問大爺在家麼?”那人道:“不在家,今早赴王府會飲去了。花老道:“哪個王府?”那人道:“是家爺新結拜的朋友,吏部尚書公子王倫王大爺家。”花振坤道:“大娘在家麼?”那人道:“大娘有五日不在家了。”花老道:“孃家去了?”那人道:“不是,在王府赴宴。”花老道:“既是赴宴,哪有五日不歸的道理?”那人道:“朋友有薄厚不同。家爺與他王大爺交往甚密,先前只是男客往來,現在連女眷也來往了。”花老道:“他家那王大娘也到府上來否?”那人道:“聽說王大娘腿疼,難以行走。家爺備席請她,她不能走。所以請我家大娘過去陪她玩耍,不肯放回。大約是男子相厚,女眷也就不薄了。”花老道:“府上大爺好多哩,今日怎麼不見人出入?”那人道:“人是有十來個。跟着大爺去了兩個,其餘沒事都去閒玩了。”花老道:“既然大爺不在,在下告辭。”那人道:“老師寓在何處?家爺回來,我們好稟告。”花振坤道:“剛剛至此,尚未覓寓。大爺回來,就不要稟告了。”那人道:“倘若大爺聞知,我豈無過?”花老道:“不妨。即我會見大叔,也不要提,大爺怎麼知道?”你道花老爲什麼不願意說出寓處?他是恐怕弄出來,連累炎帝廟的和尚,纔不對他說。辭別了那人,照舊回寓。一路想那門上人的話,“一定是駱大爺主僕二人起身之後,百無禁忌,王倫假說妻病,將賀氏接在家中,夤夜暢樂。任火雷好酒之人,不知道真僞,而爲之眛矣。我今日不來則已,既然來了,必將姦夫**與他一看,任大爺方信爲實,駱大爺之冤枉白矣。適言更深方回,我亦等待更深時分,不使人知,悄悄入他家內,約任火雷同到王家捉姦。”算計下來,來到寓所,飯已經備好,花老同大家同坐同飲。衆人飯後,花振坤閒坐,與大家談論任火雷之事。花老道:“我們今番盤費無多,事宜急做。今晚我急進城相會任火雷,看如何做法,我們好速速回去。不然,盤費用完又要向人借貸。”巴氏弟兄道:“姐夫放心前去,盤費之說,放在我們身上。不必焦心。”時間到了二更,諒任火雷回家了,花老連忙打開包裹,換了一身夜行衣服:青褂、青褲、青鞋、青搭包、青裹腳。兩口順刀,插入裹腳裡邊,將蓮花筒、雞鳴斷魂香、火悶子、解藥等物,俱揣在懷內。外有扒牆索,特別長,不能懷揣,纏在腰中。寫到這兒,我覺得有些慚愧,我的祖先,怎麼竟是幹這種行當的惡人呢?不說別的,就看他身上帶的這些東西,平時一定是江洋猋大盜無疑了。然而,在那種兵荒馬亂的年代,人如何沒有一點功夫是很難在世上立足的,所以,我先祖的這身功夫也算是一種能耐,一種技能,不然,他儘管狹肝義膽,怎麼能夠替朋友報仇?後來,我查了有關扒牆索的資料,知道那東西長約數丈,繩上兩頭有兩個半尺多長的鐵釘,逢上高時,即一手持釘,一個照牆空插入,一把一把登上,凡下來時,用一釘插在上道,繩子鬆開,人墜繩而下,因此,這東西也叫登山虎。在舊社會,江湖上的人俱是有的,非我祖先獨自創新。花老收拾完畢,別人衆人,直至城,門早已關閉,花老將扒牆索齊同取下,依法而行。到底這次行動結果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