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忠義與主人鬥氣,讓主人訓斥了一句。隨後反駁說:“大爺吃酒誤事,小人吃酒不誤事。”駱賓玉當即問道:“你說我誤事,我誤了什麼事?”餘忠義道:“大爺既然問,小的就直說,大爺剛纔與任大爺吃酒醉了,賀秉中這個王八蛋與妹妹牽馬拉皮條,王倫與賀氏在自己房子搞得好不熱鬧。駱賓玉聽說此話,大喝:“好個畜生,你哪裡吃了騷酒,在我面前胡說?還不睡去!”餘忠義被駱賓玉大罵一陣,只得落氣吞聲,嘴裡嘟嘟囔囔:“我就是胡說,以後他們那事弄得翻江倒海,幹我甚麼事?因他與大爺相厚,我不得不稟。我不管了,睡我的去。”正是: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於是餘忠義就睡覺了。駱賓玉雖然制止了餘忠義,心中自忖:“餘忠義是個忠誠之人,從不說謊。細想起來,或許真有此事。王倫不辭而別,其情可疑。王、賀終非好人,有與無,只禁止餘忠義不許聲張,恐傷任大爺臉面,慢慢勸他絕交王、賀二人便了。”
且說王倫、賀秉中二人到家,在書房坐下了,心內還在那裡亂跳。說道:“唬煞我也!”賀秉中道:“造化,造化!若非這個匹夫大醉,今日有性命之憂。”王倫道:“雖然沒有大事,但今後我與令妹不能再會了。”賀秉中道:“大勢固然如此,不過,據門下想來,還有一線之路。餘忠義那廝醒來,必先回駱賓玉,後達任火雷。駱賓玉乃精細之人,恐怕礙任火雷體面,必不肯聲張。大爺明天早晨可差一干辦之人,赴任府門首觀其動靜,若任火雷知覺,必有一番光景;倘若安然無事,就便請任、駱二人來飲酒。駱賓玉知道此事,將會推故不來,任火雷會自己來。大爺陪他閒談,門下速至妹妹處設計。”
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王倫差王能前去,分付如此如此。王能奔任府而來。及至任府門前,任府纔開大門,看見來往出入之人無異於常,知道沒事。王倫的家人走到門前,道:“請了。”任府的人說:“王兄好早。”王能道:“家大爺吩咐,特意來請任大爺、駱大爺過去用點心。”任府門上回答:“家爺並駱大爺還未起牀,諒兩位大爺與你家大爺新交密友,無有不去之理。王兄先回,待家爺起來,小的稟告。”於是王能回家,將此話稟告王倫。王倫滿心歡喜。
任火雷日出時才起牀,聽了門上人稟告,便讓餘忠義通知駱賓玉一起去王府,駱賓玉回覆:“昨日傷酒,身子不快,請任大爺自己去吧!”
任火雷來到王倫家,王倫迎接,問:“駱賢弟爲什麼沒來?”任火雷道:“昨日過飲,有些傷酒。叫我轉告,今天不能奉召。”王倫道:“弟昨日也是大醉,不覺扶桌而臥。及至醒時,看見你與駱賢弟正睡,弟未敢驚動,就不辭而別,恐大哥醒來見責,將此情對門上說過,待大哥醒來稟知,不知道他們稟告否?”任火雷道:“失送之罪,望弟包涵。”二人說說行行,已經到了廳上,分賓主坐下,吃茶閒談。
賀秉中看見任火雷獨自來,他早躲避在門房之內,待王倫迎接他進去,即邁開大步,直奔任火雷家內來。到門首,任府門上人知道他是主母之兄,不敢攔阻,一直奔賀氏房裡。賀氏一看見哥哥,將烏雲挽起,出來埋怨:“我說不是耍的,你偏要人做。昨日幾乎喪命。”今日王府會飲,你又來做甚麼。”賀秉中道:“昨天的事餘忠義已經知道了,必然告訴駱賓玉,駱賓玉考慮任火雷臉面,一時不會告訴他。但是將來會慢慢告訴的。終久爲禍。況且他主僕二人在這裡住,真是眼中之釘,多有礙事。我今日來無有別事,特意與你商酌,稍停駱賓玉起身,觀看無人的時刻,你要溜進他房子裡,以戲言挑逗,彼爲了避嫌,必不久離去,若他們主僕離開,你與王大爺百無禁忌了。”賀氏一一允諾,又叫道:“哥哥回去告訴王大爺,叫他膽子放大些,莫唬出病來,令我牽掛。”賀秉中答應告辭。回到王府,將授妹妹之計並賀氏相勸之言轉告,王倫喜歡的心癢難抓。賀秉中又來到廳上,向任火雷感謝民昨日之宴。王倫吩咐家人擺上點心,開始吃飯。
且說駱賓玉自任火雷去後,即起身梳洗,細思昨晚之事,心中不快。吃了些點心,早飯都不想吃了。餘忠義吃了早飯出門去了,駱賓玉獨坐書房,取了一本《列國》觀看,看的是齊襄公兄妹通姦故事,正在那裡大怒,只聽得腳步之聲,擡頭一看,乃是賀氏大嫂。駱賓玉一見,不知道二人究竟發生了什麼,連忙站起身來問道:“賢嫂來此可幹?”賀氏滿面堆歡笑道:“叔叔不同你哥哥赴王府早飲,怎麼在此看書?”駱賓玉道:“嫂嫂不知,昨日過飲,有些傷酒,身子不快,大哥自去王府,愚小叔未去。”賀氏道:“叔叔傷酒,奴卻不知,實有少候之罪。奴若早知道,也命廚下煎個解酒湯來,與叔叔解個酒也好。”駱賓玉立刻回答:“謝謝嫂嫂美意,解酒我已經用過了。”賀氏走到桌邊,將駱賓玉所看之書拿在手中,一看見文姜因求婚未諧,因而成病,即與其兄通姦之由看了一遍,說道:“叔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言不誣也!觀此書,雖然是兄妹滅倫,到底是女兒大了**烈,其父難逃其責也。”駱賓玉看見賀氏戀戀不回,口評是非,只得低頭應道:“嫂嫂請回,恐有客至。”賀氏以袖掩口,帶笑道:“叔叔雖然在舍二載,與奴家總未深談,今日值無人這際,欲領教益,怎麼催我速回,是見外也。叔叔年交二十一歲,因何還不完卻婚事?”駱賓玉道:“愚叔隨父親赴任,其年十二,不當完娶。及成立之後,定興到杭州,相隔三千里之遙,因而路遠不能迎娶,故今日隻身獨自也。”賀氏趁機拋個媚眼兒,又道:“日間談文論武,會友交朋友,庶幾乎,可得了夜間,衾寒枕冷,孤影獨眠,到底有些寂寞。敢問叔叔,夜間那難熬的光景如何?”駱賓玉見賀氏如此問他,心懷不善,不由地怒目正色道:“古禮‘叔嫂不通問’,今日人也不能也。即言語問答,皆正事耳,此亦嫂嫂宜問者乎?我駱賓玉生性耿直,非邪言能搖,請嫂嫂帶回,以廉恥爲重。”那賀氏原無心相戲,不過奉兄之命,使離間之計,被駱賓玉責備一番,不覺滿面通紅,帶悶而去,自言道:“我好意問他,他反說我胡言,真不懂男女風情事,無情無意,不識輕重之徒。”竟自往後去了。
駱賓玉坐在書房,心中比先前更加十分不快,自忖道:“待世兄回來,若將此事告訴他,有失體面,惹不告訴,賀氏再來糾纏如何是好?”思想一會兒,“有了,再遲一二日,看是如何 光景,她再來纏,我就搬柩回南了。”
各位,這書上故事,發生於唐代,當時還沒有《水滸》問世,潘金蓮戲武松的故事還不像今天這樣家喻戶曉。如果當時有了這故事,駱賓玉自然會想到賀氏就如那潘氏金蓮,不能得逞便會誣陷,自然心上要防備些。可惜,這本書的故事年代早了些,他就只能生悶氣、或者是三十六計走爲上了。
且說那任火雷在王府會飲,又吃到二更時候,弄得大醉而歸。到了家中,他先到駱賓玉房裡,問:“賢弟心中這回如何?”駱賓玉告訴他:“好了些,謝謝大哥關照。”任火雷又說起王倫吃酒時甚是殷勤,極其恭敬。談了一會兒,駱賓玉道:“天色晚了,請大哥回房安歇,弟再稍坐一會兒。”任火雷酒已經喝了十分,說了個“得罪賢弟,愚兄先睡去了。”入了自己家房子。見賀氏面有憂容,和衣而睡,便問:“娘子爲何不樂?”賀氏故意做出嬌態,長嘆一聲,說道:“你又醉了,不便告訴你,待你酒醒再言。”任火雷焦燥道:“雖然酒醉,心中明白,有話就講,哪裡等待到明日?”賀氏道:“唉,我知道你性燥,若對你說,哪裡按納得住?恐怕你酒後力怯,難與那人對手。”任火雷聽了這些話,心中更加焦躁,即大叫道:“有話直說,哪裡來這些窮話!”賀氏道:“今日你往王家去後,奴因駱叔叔傷酒,親自至書房問候,誰知道他人面獸心,看見無人在彼,竟以戲言調我,我說:‘我與你叔嫂之稱,豈可胡言。’那畜生卻說他蓄心已經很久了,不然早就回家,何必在這兒鰥居二年?他還上前拉扯,被 我大聲吆喝,身子方免其辱。”任火雷聽了這些話,不由地:
鑌鐵臉上生殺氣,豹虎目中冒火星。
即刻大罵道:“好匹夫,我感謝你家師尊授藝之恩,款留於此,以報萬一。不識你這匹夫,外君子而內小人。如此欺負人,我不與你這匹夫共立!”即將帳竿上掛的寶劍伸手拔出,邁步直奔書房而來。走到書房,大喊道:“匹夫如何欺我!”將寶劍往駱賓玉砍來。畢竟二人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