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號門診樓

4號門診樓

先是屍體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後是副院長夫人自殺身亡,接着是停屍房的老頭突然猝死,短短几天的時間竟發生這麼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事,這幾件事情是巧合還是有着某種聯繫?恐懼感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甚至有人語不驚人死不休“死了三個了,下一個又是誰?”

不過,後來並沒有像人們傳言的那樣,存在下一個是誰的問題。“時間能夠沖淡一切!”此話不假,一段時間過後,人們逐漸淡忘了這些事。

但誰也沒料到,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徹底地將人們再次拉入了恐懼的深淵,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那是一個異乎尋常的夜晚。

已是午夜了,醫院上下進入了一天之中最平靜的狀態。4號門診樓的一樓大廳專門爲過往行人亮着的燈也熄滅了,按通常慣例,這時候很少會有病人了。與4號門診樓相隔不遠的病房樓儘管依然燈火通明,但靜悄悄的,病人大都進入了夢鄉,陪牀的在安排好病人以後也開始了一天中最難得的休息,而值班護士都在護士站打着盹,醫院就像外面的城市一樣開始進入休眠狀態。

就是在這樣靜謐得甚至能聽到入睡的人的呼吸聲的環境下,突然,隱約飄來了一陣輕微的哭泣聲,氣若游絲,若有若無。

頃刻間,醒着的以及半醒半睡的人都被驚呆了,大家驚恐地瞪着眼睛屏住呼吸,調動起全身的神經細胞來確定聲音存在的可能性,待大家一致確定聲音真實存在而非幻覺時都睡意全無,只有一些早就進入深度睡眠狀態的人還毫無察覺,沒有絲毫的恐懼感,這不禁讓許多清醒的人羨慕不已:自己怎麼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呢?或許再早幾分鐘,自己就能安然地躲過這日益逼近的恐懼了!

的確,有時候恐懼只是人的一念之差!

但恐懼並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由遠及近,聽起來聲音來源的距離以及波動的頻率自始至終並沒有一點變化。這樣人們多少找到了一點心理安慰,情緒稍稍穩定,一些膽量大點的甚至已經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了,這時候人們通常會不自覺地將目標鎖定爲病房樓地下室的停屍房和4號門診樓後面那片陰森可怕的墳場。

儘管害怕,大家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充分調動起聽覺和思維來苦心分析:如果聲音來自停屍房,穿過各個樓層的混凝土,聲音早就被過濾掉了,因此,大家最後一致確認聲音另有來源地——4號門診樓後面的墳場!

哭聲時斷時續,卻又綿綿不絕。聲音有着與氣味相同的擴散威力,此時已經充滿了醫院的各個角落。恐懼面前通常會出現不規則的騷亂,但眼下並沒有這種局面出現,要知道騷亂也需要力氣和勇氣的,所有人在驚嚇中身體都要不聽使喚了。

好在病房樓與墳場之間還有高大的4號門診樓的阻隔,這空間的距離讓病房樓裡的人們多少能找到點心理安慰了,儘管人們知道,鬼魂如果真的出現的話,任何阻擋都起不了作用,但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寧肯選擇自欺欺人來尋找安慰。從這一點上說來,他們是幸運的!

但在與墳場遙遙相對的4號門診樓裡,情形卻異常悲觀,因爲恐怕人們連最起碼的心理安慰也找不到了。

夜間一般是4號門診樓一天中人煙最稀少的時候,各科室的值班醫生與護士全都加起來也就幾個人,況且還分散於各個樓層。他們的恐懼,可想而知。他們與病房樓裡的人心有靈犀,也已經將聲音的來源鎖定在近在咫尺的墳場。對於他們而言,自己與墳場幾乎是面對面了,綜合各方面的因素分析之後,幾個膽小的護士已經嚇得哭了起來,但即便是哭也斷不敢哭出聲音,哭聲會把鬼招來——這種說法小時候就聽大人說過!

經過一番近乎窒息的恐懼,大家當機立斷一致決定,立刻撤離!其實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太難。在4號門診樓的二樓有一條天橋與病房樓相連。當初設這條“紐帶”是爲了使病房樓裡的病人一旦突發緊急情況便於門診樓裡的醫生第一時間到達,這種情況尤其適用於夜間。所以說此情此景下,只要你的腿腳聽使喚,穿過這座天橋就可進入到病房樓。畢竟人多的地方相對危險就會小一些,儘管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說時遲,那時快,“呼啦”一下,整座門診大樓就空空如也了。

但有一個人沒走——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中醫!

他留下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憑着幾十年治病救人的經驗,他對所謂的鬼魂之說是嗤之以鼻的;二是,對於這樣一個飽經世事滄桑的老人來講,恐懼通常是一個極其可笑的概念。

他摘掉老花鏡,緩緩地站起身,踱到窗前,動作輕微地拉開窗簾,似乎怕驚動了什麼,藉着樓裡散射出來的燈光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幕嚇得他打了一個趔趄。

一個白衣女子——或者說是女鬼——在醫院後面那片雜草叢中飄蕩。說是飄蕩,因爲老人清晰地看到,那個東西沒有腿腳,似乎也沒有臉,只有滿頭凌亂的頭髮覆蓋下來,使得身體之上只有一個黑乎乎的酷似頭顱的東西,說它是頭顱,因爲老人確定那種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老人的出現似乎一下驚動了對方,它突然輕輕地落到了一個土堆上,沒有一點落地的聲音,動作之快之輕讓老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落下之後,那種剛纔停止了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這次似乎聽起來更加悽慘了。

“啊!”的一聲尖叫過後,老人驚恐地倒在了身後的一把椅子裡。

當早晨的陽光透進窗戶時,人們也陸續進入4號門診樓,來接班的醫生這才發現老中醫還一直坐在窗戶下的椅子上,待走近時才發現老人只是睜着驚恐的雙眼,沒有了意識。大家手忙腳亂地送他去搶救。最後,老人脫離了危險,他醒來便驚呼“何小欣!”,然後又昏迷過去,醫生初步判斷爲由於過度驚嚇導致的暫時性昏迷!

不過他的一句“何小欣”,卻給在場的人留下了足夠的想象空間!

何小欣?老人看到的是何小欣?或者說是何小欣的鬼魂?何小欣已經死了,下葬的時候有很多人在場,這毋庸置疑。

這個猜測立刻讓所有人都頭皮發麻,心揪在了一起,“冤死的人既進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獄,只會變成孤魂野鬼四處遊蕩!”這句話在每個人的心頭縈繞,難道,何小欣的死真的另有隱情?人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院長辦公室。

“不可能!”樑希鬆大叫起來,“這不可能是小欣的鬼魂,院長,這世界上哪來的鬼魂?我們可都是無神論者!”

“唉!”院長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道,“話是這麼說,可你看現在鬧得……”院長掏出一支菸扔給樑希鬆,然後又給自己點上,狠狠地吸了幾口,眼前立刻煙霧繚繞。

“先是屍體莫名其妙地失蹤,接着是小欣,又是老樑,我也知道你心裡不是滋味,可你說我……唉!現在倒好,又出現了個孤魂野鬼……”

“怎麼,你也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神了?”樑希鬆瞪大了眼睛。

“我?我能怎麼樣?你看金大夫都被嚇成那樣了,他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最痛恨裝神弄鬼了!”

樑希鬆沉默不語。

院長頓了頓,一臉愁容地道:“你認爲你的手術有問題嗎?”

“不會的!”樑希鬆脫口而出,“手術報告你都看過了,責任不在我們,再說了,心臟手術是很容易出問題的,這你知道!”

“唉!”院長又嘆了口氣,依然眉頭緊鎖:“看來只有等到金大夫醒過來了……”這時候一名護士進來報告:“金大夫醒了!”

“走!”院長迫不及待地奪門而出。

結果令每個人大失所望,金大夫依然思路很混亂,只是反反覆覆地念叨着:“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院長打斷他:“金大夫,你看到什麼了?”

“一個女鬼,飄飄悠悠,哭哭啼啼,滿臉是血……”

“那你怎麼會提到小欣的名字?”

金大夫倒能夠對院長的提問有問有答,但語出驚人:“她是小欣……”在場的人無不大驚失色。

“你確定是她嗎?”樑希鬆忍無可忍了,上前來一把抓住他的身體,“金大夫,你確定是小欣嗎?”

“她是小欣,她是小欣……”金大夫重新進入到自言自語的混亂狀態。

兩人垂頭喪氣地朝院長室走去。

“要不晚上我們留下值班吧,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院長說出這句話時似乎嚥了口口水。

“我也有這個打算!”

“不好了,院長……”這時門診部的外科主任肖思明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上來,一臉的驚魂未定。

“怎麼了?”兩位院長的神經再次繃緊起來。

“醫院後面的……林子裡……出現了個……墳堆,上面還插着一塊……白色的木牌……”

兩人同時倒吸了口涼氣。

“走,去看看!”院長當機立斷,勇氣足夠讓所有人瞠目。

果然,在那片廢棄的林子裡,出現了一座新墳,上面立着的一塊白色的木牌在陽光的反射下散發着熒熒的光芒,形單影隻地立在雜草間顯得特別突兀,待三人走近看到木牌上的字後,樑希鬆大叫起來:“不可能,不可能……”

木牌上赫然寫着一行字:何小欣之墓!而且似乎是用鮮血寫成的,血跡尚未乾透,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一雙驚恐的眼睛盯着三人,讓人不寒而慄。

院長伏下身子,用手指輕輕地蘸了下未乾的血跡,放在鼻尖聞了聞,然後心情沉重地道:“回去吧!”

天還沒黑,4號門診樓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院長和樑希鬆獨守空樓,夜色籠罩之後,四周靜悄悄的,兩人似乎都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小樑,怕嗎?”院長顯得有點底氣不足。

“有點,我們談點別的吧!”樑希鬆提議。

“唉!”院長嘆了口氣,他的這聲嘆息此時此刻顯得特別刺耳,憑空增加了幾分緊張氣氛,“今天下午前面病房樓又撤走了一些病號,這樣下去,恐怕醫院真的會不存在了!”

一片沉默。

已經夜裡一點多了,四周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兩人窩在軟綿綿的沙發椅裡,有些難以阻擋的睏意了,樑希鬆突然警覺地坐起來,拍拍院長的肩道:“聽!”

院長打了個冷戰,睡意全無。果然,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哭泣聲,說是哭泣也不完全合適,因爲裡面夾雜着一些零碎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夜裡,聲音有着極強的穿透力,似乎已穿透了兩人身外的一切阻擋進入到兩個人的耳朵裡,還夾雜着細微的喘息聲。兩個大男人一下失去了平日裡男人的威嚴和豪邁,全都緊張得不知所措。

“你有勇氣看嗎?”院長毫無底氣地問。

樑希鬆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勇氣快要耗盡了,但內心還殘存着一些難以抵抗的好奇感。就這樣,兩個人任憑聲音在四周遊蕩,身子卻僵在沙發裡動彈不得。

這種狀況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樑希鬆倏然起身道:“我去看看!”說着走到窗子跟前,拉開了窗簾。

眼前的情景立刻讓他渾身的血都涼了:一個白衣女子——因爲實在找不出合適的稱呼,暫時先用女子來代替——在墳場的上空飄蕩,說是飄蕩,因爲她是沒有手腳的,看不清面孔,或者說根本沒有,嘴裡發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這種聲音時斷時續,卻又連綿不絕,一襲白衣出奇的白,似乎下面還滴着血!

“是她!”樑希鬆脫口而出,那個白衣女子聽到了樑希鬆的驚呼,“嘿嘿”地笑了兩聲,然後落了下來,確切地說,落在了那座新添的寫着何小欣名字的墳上,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這次,旁邊的院長雖然沒有看到什麼,但他清晰地聽到了“嘿嘿”的兩聲冷笑,他戰戰兢兢地問道:“是……誰呀?”

良久,樑希鬆才緩緩地回過頭來,因爲過度驚恐,臉上的肌肉擰在一塊,樣子猙獰恐怖:“是小欣!”

“什麼?”院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到了,是小欣,她也在看我……”樑希鬆臉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了,木然地倒在了沙發裡。

清晨的陽光瀉入室內,當陽光照射在身上時,院長和樑希鬆纔算恢復了力氣。這時樓下傳來一陣騷動,兩人迅速下樓,發現二樓的樓道口圍着許多人,大家正對着牆壁指指點點,兩人走近以後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在4號門診樓一樓通往二樓的牆壁上,赫然寫着一行字:如果一個人是冤死的,那她的靈魂既上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獄,而是變成孤魂野鬼四處遊蕩!

一行字歪歪斜斜,似乎用鮮血寫成的,而且還未完全乾掉。最後有人確定,字確實是用鮮血寫成的!

這強有力的一句證明無疑徹底地擊垮了人們殘存的最後一絲勇氣,許多病人陸續離開。幾天下來,醫院一直處於有出無進的狀態,人越來越少,再後來,一些醫生護士也開始不來上班了,沒有人能夠忍受夜裡那種恐怖得令人窒息的氣氛。沒多久,醫院便人去樓空,這個結果,恐怕是政府也無能爲力了!

醫院在人去樓空半年之後,我隨着政府規劃局的一行人來到了這裡。

我們來到這裡的具體原因和經過是這樣的。

醫院是市中心醫院,最早的雛形應該誕生於建國初期。近年來隨着城市的改造規劃,城市已經整體上東遷了,原來基本處於市中心的醫院已經遠離市中心屬於西郊了,再加上原來一些破舊的建築除了需要進行文物保護的以外基本也已經拆遷了,這樣說來與城市裡林立的現代化建築相比,醫院應該算得上老建築了,所以政府很早就已經打算將其拆遷了,只是規劃改造方案還沒有徹底敲定。沒想到,一連串的變故竟然使其人去樓空,曾經救死扶傷、治病救人的聖地一夜之間竟然成了市民們談之色變的恐怖之地。從資源利用的角度來看,如此大規模的醫院從此閒置確實令人心痛,如何能夠做到廢物利用又能使市民接受,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是擺在市政府領導辦公桌上亟待解決的一件大事。

最後有人獨闢蹊徑,給領導提議:不妨將醫院改造成一座公墓。

這個提議使市政府領導豁然開朗,的確,細細分析一下,醫院也只有改造成公墓一條路可走了。一來,醫院有停屍房等各種與公墓類似的配套設施,再就是公墓本身就是死人呆的地方,與醫院曾經發生的一系列恐怖靈異事件不謀而合。這樣一來,人們對其的恐懼也會因其被改造成公墓而消除不少,再加上這幾年政府也恰好正在爲建一個大規模的城市公墓選址,兩全其美。市政府當機立斷,將改造任務交給了規劃局,於是便促使我們規劃局一行人來到了醫院。

說到這裡,我覺得有必要停一停向各位讀者作一下簡單的自我介紹了。

我叫蘇謙,今年二十四歲,建築工程學院土木工程系畢業,分配至市規劃局工作剛滿一年。

政府的這個決定立刻在我們規劃局引起了軒然大波,通知下了之後,同事們便絞盡腦汁盡心盡力地託關係走後門,將自己“實在不能走出辦公室走進醫院爲政府排憂解難”的歉意以第一時間傳達到領導耳中,於是導致規劃局領導在決定派往醫院工作的人員方面極其被動,人員名單的公佈似遭遇了難產,費了好大勁才拖泥帶水地出現在樓下的宣傳欄裡,而且公佈結果一再作廢,但無論如何每次公佈名單時我都榜上有名且名列榜首。

我其實是天生愛冒險的,所以領導的這個決定使我與其他人的態度截然相反,別人都是一臉痛苦不滿我卻樂此不疲,那段辦公室整天陰雲密佈的日子裡我沒少吃別人的白眼。這對我來講都無所謂,痛苦的是直到去醫院之前我還不知道同行的到底還有誰。

當然,大家不去的原因也是一目瞭然的,都不具備和我一樣的冒險精神,再就是老婆孩子的顧慮太多,不像我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在上車之前有一幕令我感動不已,那就是我們規劃局科長大義凜然地走在前面,爲了消除民憤他要親自掛帥!確實難得呀,我開始熱淚盈眶了,這畢竟是我自參加工作以來在會議室之外持續見到他時間最長的一次,而且還要將這種“幸福”狀態從此延續下去。

於是,我帶着好奇,帶着憧憬,跟着同事們來到了與“幽冥墳場”緊鄰的、牆上寫着一行血字的原市中心醫院的舊址,開始了新的工作。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那就是關於醫院在人去樓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我都是道聽途說然後又經過我們科長補充完整的。因爲我自認爲自己有一定的寫作功底,於是又添油加醋地將一些細節補充描寫了一番,這樣便於列位讀者讀起來上口。但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證,這些描寫只是爲了使各位讀者能夠產生身臨其境的感覺而作了簡單渲染,絕對不影響事情的真實性。

可能又有人問了,怎麼這些事情都是你們科長告訴你的而不是別人?或者說他怎麼會告訴你而不告訴別人?就是因爲來這裡之後不久,我們倆便成了忘年交。

9、

當我們一行人第一次踏上醫院的土地時,共同的感覺便是陰森恐怖外加淒涼。

此時正值深秋,本來,秋天在許多人眼裡就是一個多事的季節,何況在這樣一個是非之地。

放眼望去便可知,醫院在以前是非常重視綠化的,除了幾座錯落的功能不同的建築物以外,其餘的空間幾乎都被綠色植物充斥着。地面上有各種形狀規則的大小不一的草皮,有一小片設計考究的廣場,四周環繞着藤架,爬滿了各種藤條類的植物,其餘的空間總是極不規則地但頗費心思地栽種着各種樹木花草,有法國梧桐、熱帶劍麻、各式花草和一些說不上名字的常綠植物。

只是現在,萬物凋零,一片狼藉,落葉隨處可見,藤架上纏繞着的許多藤條已經枯黃斷裂開了,各種花草只剩下殘枝敗葉,只有枯黃凌亂的草皮清晰可見瘋長過的痕跡,姑且證明這裡還殘存着一些生命。

“這真是個荒涼的地方!”這是老K兄的見面語。

“噓!”科長語重心長地做了個暫停的動作,大家立刻心領神會,不過一身雞皮疙瘩隨之而至。

科長繼續語重心長地發表言論:“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我希望同志們能緊密地團結在一起,盡力做到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說這句話的時候,科長打着官腔,似乎在說給院子裡的其他生物聽。

然後他又壓低嗓門:“我的意思是,以後我們要做到相互之間寸步不離的那種團結。”大家紛紛頭點得像雞啄米,同時不約而同地對科長肅然起敬。

“不用這樣吧?天天湊在一起,怎麼工作呀?”我站在工作的角度向局長提出了一句疑問,但立刻遭到了衆人的圍攻,圍攻的結果是一致推薦我獨自一人去把樓道門打開。

我倒樂此不疲。

回來以後,老K竟然渾身顫抖地問我:“沒看到什麼吧?”

“沒看到呀?”我故作驚訝,“就是我還沒有插鑰匙,門就自己開了!”人羣裡發出一陣“噓”聲,老K差點倒地,我笑着解釋:“門沒鎖!”

科長嚥了口口水,平靜地道:“小蘇的話也有道理,我們還是要以工作爲主,要不我們得在這鬼地方呆到什麼時候呀?”

他的“鬼”字一出口,四周立刻來了一陣風,樹葉“嘩嘩”作響,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把陣地駐紮在了病房樓,4號門診樓誰都不敢去,當然病房樓也不是好呆的,因爲停屍房還踩在腳下。

我們把辦公室設在二樓最靠近樓梯的一間房內,目的非常明確,既避免直接接觸地面生物,又便於遇到突發情況時逃生。

爲了節省時間,或者說爲了早點離開這鬼地方,我們卸下東西便立刻投入了工作,測量、繪圖、改造、設計、修改,曲折而複雜,單調且無聊。我們的工作首先在一樓展開,科長說一樓有代表性,這樣便於熟悉環境,老K補充一句:“便於逃生!”我們都不搭理他。

10、

一個多小時後,大家坐下來休息,老K掏出煙讓着,除了我和科長外,大家都點着了煙吸着。我不吸主要是不會,科長不吸主要是爲了養生,他現在尤其覺得身體重要,因爲他後來說過一句話:“要是真遇見了什麼,就屬我跑得慢,你們肯定都能脫險!”別說,這句話讓很多人心裡安慰不少。

“其實,我們考慮的不是太妥帖……”我慢吞吞地道,我怕說快了又會遭到一陣“槍林彈雨”。

“什麼?”老K是個急性子。

“我們應該先在4號門診樓施工!”沒想到我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遭到反對,這次大家的表現是沒人再搭理我。

“說說你的理由!”科長說。

“你們想啊,如果我們不把大家認爲最恐怖的先解決了,心裡總會不舒服的,總感覺遠處有個什麼在等着我們,這不意味着我們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恐懼嗎?”大家陷入了沉默,看來我的建議值得思考。

大家沉默未果,便將決定權轉交給科長,都望眼欲穿地看着他。科長思索片刻,不負衆望地有了主意:“這樣吧!我們先在這幹一天,看看情況,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就按小蘇說的辦,先去4號門診樓幹!”

“局長,4號門診樓離墳場最近呀。”老K一臉驚恐地說。

“我不是說了嗎?先幹一天看看!”這次輪到科長不耐煩了,老K只好閉嘴。

到午飯時間了,老K提議出去吃,遭到科長的嚴詞拒絕:“不行,東西太多了,回來萬一丟了或者被動過了怎麼辦?”科長的話立刻重新將大家帶入了恐懼的深淵。

“我們可以帶着呀!”老K堅持不懈。

“怕丟東西只是一個方面,”科長語重心長地道,“這是我們到的第一天,不能隨便離開的,我們要隨時留心周圍的變化。”

“那我出去買!”老K舉手表示妥協。

“好吧!小蘇一塊去!”科長高舉指揮棒。

“換個人吧,我想四處轉轉!”我請求道,不過這次我的話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他們紛紛舉手表示願意代勞。老K等人走後,科長問我:“小蘇,你想轉轉?”

“是的,”我點點頭,“怎麼?想一塊兒嗎?”

局長立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看來他只是想證實一下我的話而已,其餘的人慌忙轉過頭不看我,生怕遭到我的邀請。

走出辦公室,我首先想到的一個去處便是4號門診樓,那裡有一樣東西吸引着我,就是那行血字。一想到這裡,我的內心還是升騰起幾分恐懼,但最終還是抵不過好奇。

我站在院子裡環視四周,天氣算不上風和日麗倒也晴空萬里,秋風習習。正因爲這樣不錯的天氣,我感覺自己也沒有任何害怕的理由,鬼魅在白天也是不敢出來的,白天的時間應該屬於人類。

四周靜悄悄的,靜得只剩下我一個人的腳步聲。我擡頭看了一下病房樓的大體結構,確定了由4號門診樓通往病房樓的那座天橋的具體位置,以便自己萬一遇見意外情況好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迴歸集體。本來我的膽子大在學生時代就是出了名的,沒少在夜裡護送女同學回家,但不知爲何現在我突然有點心裡發毛,八成是老K那夥人給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