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呵呵,其實我在裡面的時候也不多,你們來的時候,我是迫不得已才進去的。這裡沒人的時候,我一般就呆在外面,也出去轉。別忘了我是來做調查的,線索不是都藏在這裡的!”
“也是的!”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怪不得這幾天你都不在,是不是出去做調查了?”
“也不完全是!我估計這幾天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所以就沒在!”他似乎突然覺察到我話裡的其他含義,不解地問,“怎麼?這幾天你都在?晚上也在?”
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我的行動,否定道:“不是,怎麼樣,有進展嗎?”我故作不經意地轉變了話題。
“唉!”他嘆了口氣,“一無所獲!”
“是的,這件事不好查的!”我若有所思地道。
“怎麼?你有什麼新發現?”
他的問題讓我陷入了沉思,我揣摸着怎樣回答他的問題,良久,我擡起頭來,問道:“在這裡,除了那個‘魅影’之外,你還見過其他人嗎?”
“什麼?”他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驚訝,旋即,他又笑了,“當然了,你們一夥呀,還有樑希鬆!”
他的答非所問使我心中的希望一下落空,我不高興地說:“我在與你談正事呢!”
他沉思片刻,說:“見過!”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說法:“確切地說,是感覺到有!”
“只是感覺?”我懷疑地看着他。
他點點頭,沉思片刻,問道:“你說的是一位白衣女子吧?”
“嗯!”
“你真的見過?”
“有天晚上,我看到一個白影,當時我不敢肯定,但後來感覺,她應該是一個人!”
他的解釋很遲疑,不過還是讓我放了心,於是繼續問道:“你覺得她像誰?我是說僅限於這個故事當中的幾個人。”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吧?”他突然反問我。
我一時語塞。
“你應該覺得她像一個人吧?何小溪!你的前女友,不,確切地說,就是你的女友!”
他突然把話說到我的心裡,我還是語塞。
“怎麼,你也見過?”他反問我,一臉的驚訝。
我點點頭。
“是憑感覺還是親眼見過?”
“親眼見過!”我絲毫不隱瞞。
“你們在一起了?”他的問題總是問得很到位。
我點點頭,“可她又突然消失了!”
“什麼也沒留下?”
“嗯!”
他一下陷入了沉思。
“你說我還能找到她嗎?”我傷感地問。
“嗯……”他沉思片刻道,“這得取決於她。”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不要這麼灰心,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相信她會看在眼裡的!”
“你真的這麼認爲?”我喜出望外。
“我……”他一愣,“只是這樣感覺而已!”
他的話無疑又是一盆冷水。
與田嶺的一番談話,我一無所獲。
(72)
說句實在話,對於他,我總保持一種好感,可能一開始我就被他的熱情、睿智、勇敢所打動了,但我覺得他一定隱藏着許多難以想象的事情。他細心地洞察着周圍的一切,對於周圍發生過的甚至是即將發生的許多事情瞭如指掌。別人很難進入到他的內心。
的確,我們本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第二天下午下班後,我與科長等人一起返回了鬧市區。可能由於勞累的緣故,大家似乎都不願意多說話,我不再是衆人談論的焦點。看來獨自呆在這種外人看來平靜如水的環境裡,的確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有誰知道,看似表面平靜的我的內心卻從來沒有平靜下來。我身心疲憊地斜靠在玻璃窗上,獨自看着窗外的景物在眼前呼嘯而去,總感覺這些呼嘯而去的東西帶走了許多東西,內心感覺到無盡的孤獨與傷感!
回到宿舍以後,我撥通了樑希鬆的電話。
“喂?”電話裡傳來樑希鬆驚訝異常的口氣,“這幾天我正納悶呢,你怎麼也不與我聯繫?”
“你還不是一樣?”
“是呀,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我們又接手了一個新課題,我負責的,忙死了!”
“是嗎?”我用一種與他截然相反的語氣反問道。
他卻對我的心情狀態瞭如指掌:“怎麼,還很鬱悶哪?有進展嗎?”
我鬱悶地道:“沒,你呢?”
“也沒有呀,只是這段時間工作忙,注意力有所轉移!”
我相信他的解釋,繼續道:“今晚有空嗎?我們吃頓飯吧!”
“有呀?我正想約你呢,怎麼,你打算請客呀?”看來他的心情還算不錯。
吃飯的地點是他定的,在城市的鬧市區,不是上次那個偏僻的但氣氛安靜祥和的“博雅居”。酒店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我們選了一個靠街的落地窗前的位子,很便於透視城市的夜景、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以及人羣當中表情各異的臉。
坐定以後,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毫無進展?”
他笑道:“好像這句話應該由我問你吧?我可是一直在實驗室呆着呢!”
我茫然地搖搖頭,道:“收穫不大!”
“那就是有了?”他好奇地盯着我。
“我見到小溪了!”我故意裝作語氣平淡,觀察他的反應。
“是嗎?”他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那你應該高興纔對呀?”
我實在無法忍受他這種歡快輕鬆的語氣了,一針見血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感覺你的語氣不對,就好像小溪的出現與你無關。”
他微微一愣,旋即笑了:“你多慮了,我只是覺得小溪對你這麼重要,找到她,你應該高興纔對,你現在的表現不太合邏輯,我心中的疑問還沒解開呢!怎麼,她又走了?”
我思索再三,決定對他還是隱瞞一些信息:“我只是看到了一個穿白衣服女子,我感覺像小溪!不過,我沒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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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呀?”他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怎麼,你沒感覺你看花了眼?不會是那個‘魅影’吧?”
“不會的!那個‘魅影’沒有手腳,而我所看到的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人!”
“是個女人?”
“是的!”
“也就是說,在醫院裡,除了那個‘魅影’,還有一個白衣女子?”他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是的!”
他繼續沉思。
“你有什麼意見?”他疑慮重重的表情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
“沒有!”他茫然地搖搖頭。
片刻之後,他突然問了一個在此刻顯得莫名其妙的問題:“你現在還堅持你的‘無神論’觀點嗎?”
“我得看事實說話!”
“這麼說你已經放棄了?”他的沉思讓我不明所以。
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於是快刀斬亂麻:“說不準!”
其實這句話“斬”的還是不夠徹底,只在語氣上果斷了些,意思上卻讓人感覺意猶未盡、意味深長。
樑希鬆似乎也感覺這個問題無聊,轉移了話題:“其實,這幾天我也見過小溪!”
我差點將嘴裡的飯菜噴出來,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在哪裡?什麼時候?”
“在我家門口。”他頓了頓,接着道,“那天晚上我下班回來得很晚,當我開門的時候,藉着月色我發現遠處站着一個人,就像你說的那樣,是一個女子,穿着一身白衣!”
“你確定是小溪?”
“不是確定,是感覺!”他糾正我的錯誤。
“然後呢?”
“然後我叫她的名字,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消失了!”
“你去追了嗎?”
“嗯!但沒有追上!”
“你確定是小溪?”我忍不住將剛纔的問題重新脫口而出。
“是感覺!”他重申自己的立場。
我默默地夾着飯菜,感覺突然間胃口極差。
“你說她會去哪兒呢?”沉默半天,我重新提出一個新問題。
“說不準,她應該有地方住的。”憋了半天,他說出一句廢話。
很奇怪,與樑希鬆談話之後我得出一個與田嶺一樣的結論,那就是一無所獲。
某天,舍友哥們突然宣佈在這個月裡的某一個黃道吉日結婚,這在局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倒不是因爲結婚者有怎樣值得轟動的地方,而是因爲在我們這個平均年齡已達不惑的規劃局裡,這樣的喜事着實不多見。
自從舍友哥們宣佈了結婚決定之後,科長這幾天總是春風拂面、面色紅暈,我們都懷疑他把自己當年大喜的感覺給翻了出來,想借此重溫一下。
一天,老K望着科長的背影,深有感觸地感嘆:“唉!也是一個寂寞中人哪!”
他的這句話似乎寓意深刻,我聽後卻不禁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因爲我又想到了失蹤很久的何小溪!
那天下午下班時,科長愉快地宣佈:“放假兩天,一起慶祝!”
大家都很興奮,我卻反應平淡,老K扳着我的肩善解人意地問:“怎麼,小蘇,有種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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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不語。
大家知趣地散開了,滿眼的“同情弱者”!
婚禮那天在衆人狂歡到極點時,我避開衆人的視線偷偷地退了出來,等走到賓館門口時我才發現外面大雨滂沱,按道理講秋天的雨應該不是很大的,但那天整座城市彷彿被浸透了。
回到宿舍,倒在牀上。震耳欲聾的吵鬧聲遠去了,四周一片寧靜,但我內心深處卻開始波濤翻滾起來。我想到了與小溪在一起的日子,想到了與她最近的一次“親密接觸”,一股痛徹心扉的傷感涌上心頭。我爲小溪的不辭而別而痛苦,也爲她的拒絕和冷淡而痛苦!
把室內的燈關上,將自己置身於無盡的黑暗裡,只留下窗戶外面淅瀝的雨聲和偶爾吹進來的夾雜着溼氣的涼風。記得小溪就曾不止一次地說過,她最喜歡這種純淨得沒有一絲光線的夜,最好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任何一絲光線來打破這種純淨。我和她曾經無數次依偎在一起看夜色,小溪常常會傷感地說:“這就是我的命運,在這個世界上我想要的許多東西都得不到,包括我的親人給予我的愛!”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把她摟得更緊,安慰她:“這個世界並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麼悲觀,失去了父母你還有你姐姐,你還有我,還有許多關心你的親戚朋友!”
每當她聽到我這些“教條式”的安慰後,便會報之一笑,然後心情好起來。這就是我所愛的何小溪,一個多愁善感卻又單純簡單的女孩!
但事情並不總是這樣按部就班、水到渠成地發展着,我們的最後一次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次交談完全脫離了軌道。她竟然毫無顧忌地說她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的姐姐搶走了這個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我暴跳如雷,她驚恐萬狀,於是我們就結束了……
想着這些,我似乎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突然,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莽莽撞撞地摸到門口卻沒有一點要開燈的意識,門打開了,眼前的情景嚇得我睡意全無。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正渾身溼淋淋地站在門口,她的頭髮上、衣服上還在不停地滴着水,腳下已經聚了一攤水了,藉着外面路燈透進樓道內的一些光線,我驚喜地發現來者竟然是小溪!
由於驚喜,剛纔由於驚嚇而出竅的意識已完全迴歸體內,我打開了宿舍裡的燈,果然是她!
“小溪!怎麼會是你?”我的激動興奮可想而知。
但小溪並沒有回答我,依然在那裡愣愣地站着,一聲不吭。
“怎麼回事?渾身這麼溼?爲什麼不打個出租車?或者告訴我一聲,讓我去接你也好呀!”我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她還是一聲不吭。
我擦拭着她頭上的雨水,邊擦邊嗔怪道:“你的身體本來就很弱,不可以淋雨的,你呀,就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你這樣做會很讓人心疼的,你不是說過嘛,關心自己也就是關心別人,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不讓別人爲你擔心,這就意味着你在關心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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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喋喋不休地說着,但她始終一言不發。
我找出自己的一些乾燥的衣服遞給她:“給,換上吧!”
她還是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自始至終都在默默地流着眼淚。
看到她淚眼婆娑,我立刻慌了神,我輕輕地搖晃着她的雙肩,急切地問道:“小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要一言不發好不好,這樣會把我給嚇着的!”
聽了我的話,她的淚水似乎來得更兇了,她本來就有些顫抖的身體頹然倒下,我慌忙將其扶住,讓她緩緩地倒在我的臂彎裡,任她身上的雨水開始浸溼我的衣物。突然,她“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悽悽慘慘、撕心裂肺,我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她在我懷裡沉睡過去後,我把她抱到牀上,將那些乾燥的衣物給她換上,熄滅了燈,依偎在她的身邊。這時候我感覺她冰冷的身體才漸漸有了些暖意。
我緊緊地攥着她冰冷的雙手,這樣一方面,我可以盡最大可能的給她取暖;另一方面,我極力保持着似睡非睡的狀態,這樣可以隨時注意到她的動靜,免得她又會像那天那樣不辭而別,我害怕失去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她的呼吸漸漸由急促轉入了均勻,胸脯開始了有節奏的起伏。我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觸摸着她臉上那兩道已經風乾了的淚痕,一股莫名的酸楚在心底油然而生!
我知道這種酸楚不僅僅是爲她的不辭而別而又突然迴歸,是爲她瘦弱的身體裡埋藏的那些無盡的傷感,也是爲她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總是流露出來的孤獨恐懼。她這纖弱的生命已經經受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了,我暗暗發誓,不論如何我都要好好看住她,不能再讓她走失了。以後的日子裡,我一定要好好地呵護她,不能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清晨的陽光傾瀉進室內,混合着雨後潮溼泥土的味道,我擡頭看看室外,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
小溪還在熟睡,呼吸均勻,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在輕柔的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楚楚可人。她睡得很投入,也很香甜,看來她的確是太累了!
我輕輕地起身,生怕驚擾了她,不過她還是緩緩地舒展了一下身體,睜開了眼。
“小溪!你醒了?”我在她的身邊坐下來,滿眼含笑地望着她。
“我這是在哪裡?”她莫名其妙地看看四周。
“在我宿舍呀?怎麼,你忘了?昨天晚上還是你自己找來的呢!”我依然滿眼笑意。
“是嗎?”她似乎顯得很迷茫。
從她的眼神裡我看到了一絲陌生,這個發現讓我手足無措:“小溪,是我呀?我是蘇謙,怎麼,你不記得我了?”
“蘇謙?”她喃喃地重複着,目光顯得遊離不堪,似乎是在記憶的深處努力地搜尋着這個名字。她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到骨頭裡來驗證我的身份。我兩眼含笑地來鼓勵她,幫助她找回這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