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戰士們喜歡標準化任何東西——說得再準確一點,他們喜歡給任何事情設立一個值,一個確切的數字。
只要遵循這個數字,不要超出或缺少太多,那麼最後得到的結果就一定非常不錯。
這種脫胎於理性本能的天賦讓他們在任何地方建造的任何東西看上去都完全一模一樣。藍金色,規整,四四方方,掛滿印章、徽記、標識.
納裡克·德雷古爾以一個建築家的視角思考着這些事,緩慢地走向了資料室的最深處。石頭地面完美地承載了他的重量,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乾淨整潔,一塵不染。
羅伯特·基裡曼選擇讓他自己去往目的地,他本人則待在了資料室的入口處,沒有一同前行。
在行走之間,納裡克發現那些井然有序的棕色書架後正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女人,戴着圓框眼鏡,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戰爭鐵匠沒有將自己已經注意到她這一件事表達出來,只是繼續行走。十三秒後,他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走進兩面書架之間。
它們很大,就算對於阿斯塔特而言也是如此,因此納裡克很難想象出那個女人維護這裡的模樣。兩面書架,一共十層,每一排架子上都擺滿了銀光閃閃的書籍。
沒錯,是書,而不是數據板。這些書甚至還被專門做了設計,鋼鐵與合金形成了封皮和書脊,就算拿它們當武器都沒什麼問題。
早在一萬年前時,極限戰士們就喜歡寫書,而且通常都用真正的筆。納裡克甚至還看見過他們專門舉辦分享會,帶着自己寫好的書來互相分享.
如此作風,也無怪乎其他人管他們叫基裡曼的書記員。
但是這些書不同。
戰爭鐵匠不知道現在的極限戰士們到底還喜不喜歡寫書,他也沒興趣探究他們到底有沒有維護前人的傳統,但是這些書這些書不同,它們的作者絕非阿斯塔特。
它們的作者是羅伯特·基裡曼。
換言之,這裡的兩面書架,二十層架子,兩百本鐵書,都是由馬庫拉格之主親自所寫。
這座資料室裡的每一本書都是他親自所寫。
一種致敬嗎?還是一種自覺必須承擔的責任感?納裡克想不出答案,於是他走到最裡面,按照書架上標註好的閱讀順序,拿下了第一本書。
入手沉甸甸的重量讓他頗有些想要摘下手部護甲,用手指去感觸。他翻開第一頁,一個標題,以及兩行小字映入眼簾,進而通過目鏡被分享給外面所有正在等待的鋼鐵勇士。
“第四軍團拆分詳情,及各個子團的介紹。”
“讀前須知:由於身處星炬光輝無法照亮之處,我們收到的消息嚴重地缺乏時效性。”
“我已盡我所能查缺補漏,但多半還是會和真實情況有所不同。如果有朝一日,你們可以並肩作戰,請記住,務必不要將書上的內容奉爲圭臬。”
納裡克遲疑了一會,但還是翻開第二頁。結果,僅僅只是這短短几秒鐘的等待,他目鏡的右上方就閃現出了幾百條如流水般傾瀉而過的通訊消息。
一羣沒耐心的混蛋.戰爭鐵匠暗自腹誹。
“星河鐵衛。”
“母團:鋼鐵勇士。”
“星河鐵衛是第一個從鋼鐵勇士內部拆分出來的子團——或者說,第一星河鐵衛,是第一個從鋼鐵勇士軍團內部拆分出來的子團。”
“他們代替母團駐守在了奧林匹亞,周遭的世界也同樣被納入了職權範圍。按理來說,這項職責原本應該交由鋼鐵勇士,但他們必須承擔起一項新的任務.”
“守衛泰拉和整個太陽系的職責都落在了他們與帝國之拳的身上。”
“這項任務由我的父親在坐上王座後親自頒佈,由佩圖拉博與羅格·多恩共同承擔,由鋼鐵勇士與帝國之拳一併守衛.誰能想到這樣的事情呢?但他們似乎幹得還不錯。”
“據說,太陽系的每一顆星球都已經被徹底要塞化,形成了一道漂浮在虛空中的鋼鐵長城。我確信,那場面一定很壯觀。”
“說回正題,相較於其他子團,星河鐵衛顯而易見地較爲特殊。他們共同使用一個名字,只是在前面加上編號用以區分。”
“從這一點上來說,星河鐵衛本質上就是一個編制較爲鬆散一些的軍團。我的兄弟顯而易見地在在鑽聖典的空子,而且鑽得非常好。”
“他給了每一支星河鐵衛單獨的母星、要塞修道院和駐防區域。從這一點上來看,我猜測,他必然將這些駐防區域聯合了起來,一環緊扣一環,在星圖上形成了另一面鋼鐵城牆.”
“遺憾的是,我手上沒有相關星圖,不能證明此事。畢竟他和我不同,他是一個更爲成功也更爲冷酷的戰術家,如果有機會,我希望可以再次向他學習一二。”
“當然,這並非唯一遺憾的事情,由於星炬光輝的減弱和亞空間風暴的肆虐,鮮少有泰拉方面的官員能夠成功和我們取得聯繫。無論他們到底攜帶有怎樣的情報,我們手頭上擁有的就只有這些。”
納裡克·德雷古爾緩緩地呼出一口冰冷的氣流。
室內的空氣淨化器讓他的呼吸擁有了一種異樣的淡淡苦味,這倒是很符合他現在的心情。複雜難言,略帶苦澀.
他的兄弟們大概也同樣如此,通訊頻道內文字訊息的滾動速度減緩得非常明顯。提問的人少了許多,提要求的人少了更多。沉默成了大多數人的選擇,他們都不知道該作何想法。
那就我先來吧。戰爭鐵匠想。
一行文字依靠神經連接迅速而精準地被他輸入到了通訊頻道內,發出時已經帶上了指揮官的特殊標識,高亮顯示。
+我們應當回去。+
很快就有人提問。
+去哪裡?+
+泰拉。+納裡克再次輸入信息。
+軍團——不,戰團。戰團現在所承受的重擔已經遠遠地超出了我們過去所領受的每一個任務,要塞長城,守衛泰拉.就算只從單純的榮譽感角度出發,我也絕不容許自己缺席這樣的一項事業。+
一名軍士迴應。+我同意你的看法,長官。但是,依照第八軍團教官的說法,和羅伯特·基裡曼大人在他書中所透露出的信息來看,想要回到泰拉恐怕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任務。+
+且不提在星炬光輝消失的情況下要如何進行亞空間航行,光是混沌、叛徒和那種名爲蟲族的異形到底該如何處理,就已經足夠我們頭疼了。我不覺得僅憑我們這幾百人就能和那種與極限戰士打了一萬年的異形周旋。+
“再困難也要去做”一個老兵與衆不同地發送了語音消息,語氣陰沉。
“守衛泰拉,如此巨大的榮譽必定也暗藏巨大的危險。我不認爲軍團和原體會陷入困境,但他們一定需要我們的幫助。帝皇注視着我們,我們會回到泰拉的。”
爭吵很快發生。
納裡克無奈地看着這一幕,沒有勸阻。他手下的這些人魚龍混雜,有的他以前就聽說過,是出了名的刺頭,有的則是最標準的鋼鐵勇士,楷模到不能再苛求更多
而且,他們都來自不同的大營,這就讓統籌工作變得相當困難。
納裡克自己心裡也明白,他只是因爲軍銜才被臨時推舉出來作爲暫時的長官。如果真的想要得到全部的指揮權,他還需要付出一些時間和精力,至少要能夠服衆。
但他必須做出行動。
他打開實時通話權限,用這個還未穩坐的指揮官身份禁言了頻道內的其他所有人,隨後自己緩緩開口。
“我不願意侮辱任何人,我知道你們都不懼怕死亡,甚至是漠視死亡。我們從前就是這樣,身披鐵甲,內外皆鋼。這即是我們的生存之道,一條艱苦的道路。”
“但我必須指出一點,在如此情況下選擇乘船回到泰拉無異於自殺,且不說極限戰士方面是否能夠借用我們船隻,就算他們慷慨地借給我們一艘戰列艦,我們又能如何?”
“無法進行亞空間航行,就意味着只能在物質界進行緩慢的移動,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很有可能撞見各種敵人。到了那種時候,僅憑我們三百二十二個人要如何對敵?”
“難不成,我們要去向極限戰士們借用人手?或是詢問其他那些和我們一樣的人是否要共同回到泰拉?你們自己心理清楚,無論選擇哪一種,都只是拉着他們和我們一起去送死。”
“因此,我必須否決任何人提出的有關於立即回到泰拉的事情。牢記帝皇與原體的教誨,兄弟們,欲速則不達。”
他關閉禁言,將書翻頁。
“鐵之豐碑。”
“母團:鋼鐵勇士(存疑)”
“特別標註,理論可能:我無意質疑我的兄弟,但是,依照現有的信息來看,鐵之豐碑是一個疑點重重的戰團。”
“首先,我要提到他們的初代戰團長塞巴魯斯。據稱此人曾是鋼鐵勇士第十大連的連長,然而大連並不是第四軍團在大遠征期間所使用的編制。”
“同時,依照我手上這本來自軍務部的戰團錄來看,鐵之豐碑並不像是其他戰團那樣,對早期歷史有着詳細的記載。”
“軍務部並未提供任何有關於這個戰團的早期資料,甚至還多此一舉地在介紹下解釋說,它們都已被標註爲絕密。”
“由於這本書是由軍務部專程對我所寫,我認爲此事很顯然是一個隱晦的提醒,由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在此提醒。”
“另外,考慮到這本書抵達我手中的時間,我認爲,知道真相而且還有能力對我發出提醒的人有且只有三個。一是掌印者馬卡多,二是我的兄弟佩圖拉博本人,三,則是我父親。”
“這其中最有可能的人選便是我的兄弟,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向下推測,那麼,鐵之豐碑這個戰團內部存在的任何秘密恐怕都是由他默許的。”
“畢竟,鐵之豐碑的駐紮地位處相當恐懼之眼一帶,這是個相當嚴峻的任務,我不覺得佩圖拉博會將這種任務交給他不信任的人。”
納裡克皺起眉,本想說點什麼,但還是按捺住了這種衝動。通訊頻道內的其他人大概也和他具備同樣的想法,無人說話,無人使用文字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們默默地等待着。
納裡克看向下一行文字。
“理論可能二:我已知曉真相。我必須向我的兄弟、鐵之豐碑與塞巴魯斯表達敬意。同時,閱讀本書的任何連長與高階軍官都必須在讀完此條理論可能後向我彙報。”
戰爭鐵匠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讓我們暫時忘記這件事.”
他翻開下一頁。
——
阿德羅·布拉努爾看着魂不守舍的戰爭鐵匠與羅伯特·基裡曼一起從那資料室內走出。
納裡克·德雷古爾還沒摘下頭盔,因此阿德羅其實看不清他的臉,但那副行走姿態中蘊含的小小改變還是讓火蜥蜴察覺到了,這和死亡守衛的凱法·莫拉格當時的表現如出一轍。
念及至此,阿德羅不免有些擔憂。
他回頭看向身後的鋼鐵勇士們,發現他們看上去都非常的.難以描述,似乎是受到了什麼衝擊。阿德羅把這件事記在心底,然後走上前去,迎接了馬庫拉格之主。
後者此時正低聲對戰爭鐵匠說着些什麼,後者則不斷點頭。這兩件事隨着他的到來而悄然改變,基裡曼停止了講述,阿德羅略有些遺憾地看向他,露出一個謙卑的微笑。
“大人。”他躬身,又看向戰爭鐵匠。“這是.”
“我沒事。”納裡克在他提出具體的問題以前就語氣生硬地扔出了這句話。
羅伯特·基裡曼看看他,又看看阿德羅,最後只能是無奈地一笑置之。
他拍拍戰爭鐵匠的肩膀,說道:“帶着你的兄弟們去休整,第二十層甲板,納裡克。有關那些問題,我們擇日再談。”
“我明白,大人,多謝您的慷慨”
戰爭鐵匠嚴肅地行禮,然後僅用一個手勢便讓他的兄弟們走了過來,列隊行軍。一支鋼鐵勇士開始在極限戰士的旗艦上昂頭行軍,負責爲他們引路的甚至是一位常勝軍
阿德羅忍住感嘆這件事的衝動,看向羅伯特·基裡曼,好巧不巧的是,後者此時也正凝視着他。白色短髮下的那雙熾烈眼眸一眨不眨,其內迸發出了一種令人難以形容的力量。
夜曲星之子心下凜然,爲這種力量感到由衷心悸。這無關於他對馬庫拉格之主本人的感覺,它僅僅源自他身爲一個生物的本能。
阿德羅想要移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件事,他被迫地凝視着那雙眼睛,爲其中好似鑄爐散發出的火焰而深深沉迷.
直到羅伯特·基裡曼主動開口,他才免除這種影響。
原體好似一切如常般地與他握手,隨後帶着親切的微笑和他一起進入了資料室。在掛毯、旗幟與書籍之間,羅伯特·基裡曼的聲音輕柔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有件事我得在你戴上頭盔以前告訴你,阿德羅。在經歷了那些事後,我現在非常看重戰士的心理問題。雖說你們可能自認爲心理上的殘缺同樣也是一種榮譽的象徵,但是,如果事情嚴重到像伱這種地步.”
他低頭看向表情不斷變化的阿德羅·布拉努爾,然後轉爲凝視,一直到後者的表情、站姿乃至整個人全部的氣質都爲之一變,方纔結束這種凝視。
“你叫什麼?”他嚴肅地詢問‘阿德羅·布拉努爾’,彷彿他並不認識這名火蜥蜴。
“凱索斯·梅克恩。”火蜥蜴答道。“我是他的兄弟,他的連長。”
“誰的?”
“阿德羅·布拉努爾。”
自稱爲凱索斯·梅克恩的人溫順地回答。他的嘴脣在顫抖,所使用的聲音竟然與阿德羅本人截然不同。隨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向您致歉,大人,但我其實早就已經死了,我只是阿德羅的大腦基於他對於凱索斯·梅克恩連長的記憶構建而成的一個人格。”
“他目睹我們死去時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因此精神失常,而我我其實是一種保護措施。”
基裡曼面無表情地頷首。
“我知道。”他說。“我理解。”
凱索斯·梅克恩直起身。
“而我是最後一個了。”他輕聲說道。“我們都——不,他們都已經消亡殆盡。早在那個異形把他拉進靜滯力場以前就是如此,這件事實在殘忍,他必須承受兩次連隊的覆滅。”
基裡曼仰起頭,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將他帶往書架之間,默默地轉身離開。凱索斯深吸一口氣,戴上頭盔,啓用通訊頻道,開啓了目鏡分享。
他依照書架上的指引拿下第一本書,開始閱讀。在看完羅伯特·基裡曼善意的提醒後,一個名爲灰燼之錘的戰團映入了他與他兄弟們的眼簾。
“灰燼之錘。”
“母團:火蜥蜴。”
“我一定要指出一件事,軍務部給我的這本書除去那異常的高度(一米九八)以外,它還具備另一個顯著的特徵。”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什麼保密條例的關係,但是,這本書裡提到的所有戰團,他們能提供的信息都截然不同。有的非常詳細,有的特別模糊,甚至就連名字後面都要打上存疑的標識。”
“我真是要被編書的人和軍務部那套繁瑣的運行機制逼瘋了,他們到底是怎麼讓辦公室裡的工作變成如今這樣一個能夠折磨所有人的酷刑的?”
“天殺的石板計重.他們竟然還有自信不接受我的改革建議?”
“回到正題,灰燼之錘是第十八軍團的第一個子團。(如果那該死的書裡記載的信息沒錯的話,我希望他們沒搞錯。)”
“在大叛亂中,火蜥蜴受創非常嚴重。起先是背叛,然後是亞空間內的遭遇,最後,他們還英勇地保護了馬庫拉格的人民。”
“那場戰爭的慘烈程度我無需多言,任何一個極限戰士都應當閱讀有關它的書籍和資料,以此來了解你們的表親曾爲我們自己的職責流過怎樣慘重的鮮血,我們必須銘記,絕不能有片刻遺忘。”
“總之,由於受創嚴重的關係,第十八軍團在成爲戰團編制後起先並未拆分戰團,直到大叛亂結束五百年後,他們的規模才終於回到標準線上。”
“這個時候,他們大概已經超越聖典裡的標準非常多了,我希望不要有人爲此找他們麻煩。如果我可以直接聯繫到軍務部,我一定會每年都對那本書進行一次更新.”
“我希望其他人有在這樣做,畢竟,他們也是聖典的作者之一。”
“作爲戰團時代火蜥蜴的初次嘗試,我認爲伏爾甘大概在灰燼之錘們身上花費了相當大的心思,請看以下證據。”
“灰燼之錘不僅和母團一樣享有在夜曲星徵兵的權力,同時裝備非常精良。請注意,這裡的裝備精良是相較於伏爾甘之子們而言,因此,如果你有好好讀過書,你就應該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與此同時,得益於伏爾甘與機械教之間良好的合作關係,他們得到了一個鑄造世界的友誼。他們擁有三艘戰列艦,一艘帝皇級戰列艦,一艘報應級,一艘啓示錄級。”
“這是非常強大的火力,而且,擁有戰列艦就意味着他們同樣也擁有龐大的護航艦隊。因此他們和帝國海軍之間的關係也很不錯。”
“畢竟,伏爾甘之子們在戰場上向來是令人心安的戰友,多數軍人如果有機會的話,恐怕都想與他們並肩作戰。得知伏爾甘之子在看護你的後背,簡直可以讓人再無後顧之憂。”
“不過,這還不夠,由於龐大的艦隊規模,他們不得不徵收大量的輔助軍來維持正常運轉。這支部隊同樣功勳卓著,歷史悠久,其名爲餘燼。”
“多數情況下,餘燼們的後代也會成爲灰燼之錘的兵源,畢竟,夜曲星每年能夠提供的適齡兒童就那麼多。除去這些特點以外,灰燼之錘還擁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即強大的近戰能力。”
“一般來講,我並不特別推崇近戰,如果能用爆彈、等離子和噴火器來解決問題,爲何要和敵人貼身肉搏?”
“灰燼之錘們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因此他們配備了大量的毀滅者小隊。但是,他們的近戰能力真的非常強大,甚至強到能夠被單獨說明。”
“遺憾的是,軍務部提供的該死的書裡沒有夾帶任何一個案例給我來證明此事,因此,我們只能懷着遺憾來想象他們在戰場上的英勇了。”
“他們的初代戰團長是巴雷克·茲託斯,伏爾甘私人衛隊的一員,功勳卓著,戰力強悍,我曾親眼見過他在泰拉上以一敵八。另外,灰燼之錘還具備一種特殊的能力,被稱作龍焰。”
“在快要瀕臨死亡之際,他們的某一部分軀體會產生自燃現象,或是臉部,或是肢體,又或者是軀幹,並迅速蔓延至全身。”
“這種火焰似乎並非自然界的火,它們會燒乾灰燼之錘的血肉,將盔甲也變成扭曲的金屬,卻無損於骨骼。在真正死去以前,灰燼之錘們會因此變得無堅不摧。”
“火焰帶來的極端高溫能夠讓他們以簡單的觸碰融化任何合金(包括陶鋼在內)。並且,如果他們持有的武器足夠精良,那麼這種火焰便能在不摧毀武器的前提下灌注其內,讓他們的武器也帶上同樣的溫度.”
“因此,他們自新兵開始就會開始盡全力學習鍛造技術,希望能夠在死前鍛造出一把足以承載龍焰的武器。”
“當一名灰燼之錘因龍焰附體而死亡時,他們會留下一具被焦黑盔甲殘片覆蓋的堅韌遺骨,強度據說極高。戰團會回收他們的屍骸,並依照傳統將之投入進他們位於三艘戰列艦上的三個熔爐之內。”
“龍焰雖熄,仍存餘溫,斯人已逝,意志永在。”
“我無法評價這種行爲,但我欽佩他們的意志與決心。他們的武器則會被定期帶回位於夜曲星的寶庫之內,由伏爾甘親手打造。據說,必須要通過一個非常複雜的儀式才能夠打開它。”
“無論來自哪個戰團,就算身爲凡人,只要能夠在此儀式中證明自己的勇氣,寶庫的大門就會敞開,進而讓那些通過之人進去挑選武器。”
“時至今日,灰燼之錘們的遺物已經在帝國內廣爲流通,所有的戰士都以能夠擁有一把爲榮。戰團似乎對此沒有意見,他們認爲,這是對戰死者最好的祭奠,也是對他們最好的鼓勵。”
“因爲他們不必擔心任何身後事,在戰死以後,他們的遺骨會被投入熔爐之中,幫助後輩。他們的武器會被勇敢者繼承,藉此保護更多的無辜之人。”
凱索斯·梅克恩用顫抖的手緩緩地合上了書,他暫時不願再翻看下去了。
得知軍團,不,戰團人丁興旺就已經非常好。更不要提一個如此光榮的子團——雖然他仍然對此有些怪異之感,可是,灰燼之錘毫無疑問地都和他們一樣流淌着來自伏爾甘的血
如此,便已足夠。
他微笑着嘆息一聲,用神經連接暫時關閉頭盔的通訊權限,隨後低語了起來。
“阿德羅,我們的後輩和我們一樣勇敢,你看得見嗎?”
他的手指忽地抽搐起來,十幾秒鐘後,這陣抽搐才緩緩停息。阿德羅·布拉努爾看着手中的書,默默地打開權限,雙眼噙滿淚水地翻開了下一頁。
他無法自制地感到激動。
——
凱法·莫拉格站在一扇滑開的大門前,打量着內裡。這是一間非常簡單的起居室,專供給他這樣的戰士生活。
一張固定在地上的牀,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看上去並不柔軟。不遠處是一個練習假人,專供在不着甲的情況下進行一些簡單的練習。
然後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個安置在牆壁上的私人儲物格,同樣也是敞開的。
它旁邊有個淡藍色的顯示屏正在閃爍,用高哥特語提示着死亡守衛前去設立一個只有他才知道的密碼。
凱法·莫拉格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直到好幾分鐘以後,他才邁步走近。
他已經換下了盔甲,馬庫拉格之耀號上的一個小型鑄造塢正在對它進行維修,連同其他三百一十六名死亡守衛的盔甲一起。
極限戰士一如既往地慷慨,那位帶路的連長甚至還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單獨的駐地
這實在是超出了凱法的意料。
而且,這份好意也讓他難以呼吸。
大門在他身後合攏,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暫時擺脫了外界一切,一人獨處的莫塔裡安親衛忽地摔倒在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他咬着牙用手將自己撐起,在難以承受的劇烈衝擊中變得大汗淋漓了起來。
就在剛剛,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過去。
他想起了原體之死。
他想起那個飽受折磨的人,那張形變而扭曲,瞪着血紅的眼睛低沉咆哮的臉
不屈,不屈,決不屈服。那個人吶喊着這些不成話語的破碎詞彙,忽地看向他們,鮮血從眼眶內流出。然後,就是金光一閃,雷鳴響徹。
凱法·莫拉格閉上眼睛,低下頭,以手肘撐地,開始緩慢地深呼吸。
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他胸膛內的兩顆心臟跳動得趨於平穩,他才重新獲得了站起來的力氣。
死亡守衛鄙視着自己的懦弱,緊握雙拳,扯下了訓練衫,躺在了牀鋪之上。他閉上眼睛,開始回想自己曾在那資料室內讀到過的東西,想以此來轉移注意力。
他做的很成功,又或者是羅伯特·基裡曼寫得很不錯,他的思緒一下子就被帶到了‘子團’這個陌生的稱謂與詞語之上。
他對一萬年這個恐怖的時間沒有任何實感,但事已至此,不去接受現實,難道還要逃避它嗎?
淨除者。他默唸出這個名字。
一個艦基戰團——凱法其實並不知道艦基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能根據字面意思理解,畢竟這是個後來的組合詞。在他的年代,這個詞語就和淨除者一樣並不存在。
這個戰團的特長相當殘酷,他們人如其名,擅長清除混沌污染,以及進行滅絕作戰。
他們的前身是死亡守衛軍團時期的一支毀滅者部隊,凱法曾有機會進入其中,但他更想離原體近一些,因此拒絕了他們的邀請。
想到這件事真是讓他有些無可奈何,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發生?
他嘆息着搖了搖頭,爲淨除者們可能遭遇的事情感到擔憂。畢竟,他們絕非什麼名不見經傳之輩,他們的特長決定了一件事——淨除者們必須直面那些最爲殘酷,最爲血腥的戰場。
而且,事實也的確如此。
凱法回想起那本書裡的內容,它明確地指出,帝國甚至已經開始將呼叫淨除者戰團視作使用滅絕令之前的最後一種應對方案了。
一旦收到訊號,他們就會趕去,開始進行處理。這個過程往往伴隨着對自然環境的毀滅性重塑,當地的社會則更不用提,如果情況糟糕到需要呼叫他們,那麼當地平民大概早已十不存一。
然而,既然承載如此重任,他們勢必會遭到來自他人的不解.甚至是厭惡。
不過,凱法·莫拉格知道,同爲繼承了原體之血的這些後輩必然不會在乎此事,畢竟,他們還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他們要殺了卡拉斯·提豐,又或者,泰豐斯。以及那些和他一起背叛了原體的叛徒。
在死亡守衛,以及淨除者內部的文化之中,他們現在已經不使用這兩個名字來稱呼它了,而是直接使用‘孽物’這個蔑稱。
坦誠地說,凱法認爲這非常恰當。
那東西曾在莫塔裡安的酷刑中遠遠旁觀,凱法在那時看見了它。在黑暗中,它的形體臃腫、龐大而醜陋,再無半點阿斯塔特應有的模樣,它的盔甲看上去甚至具備肉體的某種質感
莫塔裡安的親衛幾乎將牙齒咬碎。
卡拉斯·提豐,泰豐斯,我希望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希望你被野獸啃食內臟,被禿鷲啄掉眼睛,我希望你被釘在火刑架上被鉕素火焰燒成灰燼.
他忽地坐起身來,握住自己的脖頸,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噬新鮮空氣。過度的仇恨從心底捲土重來,差點就壓垮了他的理智。
過去曾和那孽物相處過的每一秒鐘都在此刻轉化爲了蝕骨毒藥,讓他痛苦到恨不得死去。
凱法·莫拉格甚至開始希望自己能夠回到過去,如果真的可以,那麼他一定要搶在事情無法挽回以前就殺了它。哪怕爲此背上殺害兄弟的罵名,哪怕要爲此被原體親手處決,他也願意。
他握住自己脖頸的手開始緩慢收緊,呼吸不僅沒有得到好轉,甚至開始越變越糟。凱法立即意識到自己一定要趕緊轉移注意力,否則他那過度受創導致的後遺症極有可能真的殺了他。
到了那個時候,他恐怕就會成爲第一個自殺的死亡守衛.
他趕緊默唸另一個子團的名字——赴亡軍團。
明明是戰團,卻有着軍團的名號。一個殘酷的玩笑,又或者,是一個刻意爲之的保護措施。畢竟,最初的那羣赴亡者都是和他一樣的人,一羣無能者。
親眼目睹原體的死亡,卻無能爲力,只能旁觀他們自我放逐,抹去姓名,只求戰鬥到死。
凱法知道,如果自己沒有被那個異形帶走,放入靜滯力場之中,恐怕他也會在聖典發佈時響應號召,成爲赴亡者之一。像他們這樣的一羣懦夫,能夠在戰鬥中迎來死亡,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凱法·莫拉格緩緩睜開眼睛。
不知何時,他握在脖頸上的右手已經放了下來。他的呼吸也再次變得平穩,剛纔的窒息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赴亡軍團。
艦基戰團,可以擁有母星,但拒絕擁有。他們最開始的目的就是奔赴死亡,以此來抹除自己的懦弱,以此來尋求解脫。
哪怕接受了新的職責,成爲了新的保護者,新的護衛,他們也依舊想要得到死亡。在此理念的影響之下,他們在萬年間逐漸凋零,甚至已經難以維持滿員的編制
凱法皺起眉,不由得回想起了還在資料室內時自己看見這些事的反應。
那是他頭一次對赴亡者們產生了不滿——怎能如此?舊的職責可以用死亡結束,但新的職責呢?而且,新的赴亡者們呢?
那些從被保護者們中誕生的,新的保護者。他們對原體沒有罪孽,亦不是無能的懦夫,根本就無需承擔前人的罪孽。
親衛那雙銳利的灰色眼睛裡忽然閃現出一股怒意。
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找到現在的赴亡軍團。儘管他可能沒有資格和立場給出勸告,但他一定要試一試。
他知道赴亡軍團如今已經有了改革,不再那樣極端,而且也誕生出了新的文化,例如對死亡的嚮往。
他們將戰死者的裝備視作珍貴的聖遺物,在戰後將其仔細回收,用作神龕供奉,也作爲重要的傳承交給每一名新兵.但這還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奔赴死亡的確是阿斯塔特的使命,也是那羣最初的赴亡者們的願望,但這些後來者,他們不必如此。
他們是保護者,他們有朝一日也的確會踏入死亡之門,但是在那以前,他們必須盡力奮戰。
是的,盡力奮戰。
凱法·莫拉格站起身。
不,盡力還不夠——要全力,要以全力殺戮,對敵,保護。要打到血管內的最後一滴鮮血也消失不見,要揮劍到握劍的手再也沒有力氣,要保護成百上千,上萬,乃至數百萬的人.
要讓原體瞑目。
死亡守衛緩緩地閉上雙眼,比出一個天鷹禮,低下頭,開始他每日一次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