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一種.
是一種什麼呢?
賽維塔思索着它的答案,手上的動作卻只快不慢。他狂放地揮舞着鏈鋸戟,輕而易舉地斬下了幾顆醜陋的頭顱。第一連的老兵跟在他身後,沉默無言地進行着射擊。
每一顆爆彈或等離子都殺死了一隻乃至更多獸人,火力壓制是永遠都不會過時的戰場經典答案之一。三分鐘又二十一秒,他們清理完了這處走廊,隨後便開始安放熱熔炸彈。
這場進攻依照丹提歐克所言是在夜晚發起的,說得再準確一點,是5132號星球當地時間的凌晨三點。
當鋼鐵勇士和他們的重裝載具一齊碾過獸人們的屍骸,朝着要塞狂轟猛炸之時,夜刃們則通過各種手段摸進了這座要塞本身。
賽維塔和他所在的這支第一連分隊是通過某個被轟炸出的缺口空降進入的,夜刃和鴉衛們也經常一起合作,互相學習借鑑都是常識。至少,賽維塔就學到了很多噴氣揹包的另類使用方式。
他倚靠在牆邊,將鏈鋸戟規規矩矩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別誤會,他這麼做絕對不是因爲有一名技術軍士正在他的隊伍裡。
“中士。”入伍長達七十三年的戰鬥兄弟穆倫德維安朝他走來,他身穿一套如今在夜刃內已經較爲少見的MK2動力甲,雙手被漆成了猩紅色。
“什麼事,兄弟?”賽維塔以令人吃驚的溫和態度迴應。
穆倫德維安做了個手勢,無言地表示熱熔炸彈已經安放好了。
賽維塔點點頭,本欲下令撤出後引爆,卻又因爲地面傳來的震動而止住了聲音——他迅速地抓起鏈鋸戟,奔向了走廊那頭震動傳來的方向,敏捷地像是一隻野獸。
穆倫德維安和其他人則已經舉起了槍,數秒鐘後,爆彈的火焰與等離子的森藍色驟然照亮了黑暗狹窄的要塞內部。
一隻體格龐大的獸人被它們照亮了,它有一個猙獰的鋼鐵下巴,身軀強壯得像是肌肉這個詞的另一種解釋。它狂吼着,揮舞着代替雙手的粗糙鏈鋸劍朝着夜刃們撲了過來。
在它身後還有更多其他體格較小的獸人,以及一些揮舞着可笑工具的綠皮侏儒。這個東西的揮砍毫無章法,奔跑姿態更是笨拙,卻恰到好處地抵擋或閃過了每一顆朝它襲來的子彈。
賽維塔皺起眉,原本打算揮舞鏈鋸戟的雙手在這一刻採取了另一種方案。三分之一秒後,三顆破片手雷被他以巧妙的手法扔了出去。
槍聲在這一刻猛地停息,夜刃們轉過身,沒有任何猶豫,開始飛速朝着來時的地方奔跑。五秒鐘後,背對着這羣獸人的賽維塔聽見了一連串轟然巨響。
他頭盔下的嘴角再次抽動了起來,笑意一閃即逝,火焰席捲而來。
凌晨五點二十五分,他們拿下了這座要塞,清晨七點三十一分,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綠皮被徹底清除。
效率,永遠都是很重要的。
——
抱着一盆營養粥,賽維塔回到了他的房間。
這裡佔地並不大,裝潢也很簡單。牆壁是一種陰鬱的淡白色,進門左側的牆角堆放着許多信件,有些來自暗鴉守衛的阿拉斯托爾·羅夏,有的則來自泰拉,信上是一些對他的表彰之類的云云。
賽維塔幾乎不看這些東西,但也沒選擇到處亂扔,他把它們堆積起來,準備找個時間抽空全看了——或者全燒了。
右側的牆角則堆着兩個金屬假人,這是某個十八年間他產生的習慣。那段時間,卡里爾·洛哈爾斯從訓練場完全消失了,賽維塔索性就在自己的房間里弄了兩個訓練假人。
畢竟,除了偶爾去欺負一下新血或毆打其他惹到他的兄弟,他已經沒什麼動力再去訓練場了。雖然現在他們的教官已經回來了,但習慣已經產生,賽維塔也就沒把它們移走。
除去這些以外,房間內便是一對桌椅,一張牀鋪。簡單地完全不像是一名中士該有的房間。也和他之前住的宿舍大相徑庭,一如特里德西亞號。
這些年來,特里德西亞號已經變了樣,她依舊美麗,裝甲板和火力部署卻強了不止一倍。老船長戲稱這是對她型號的一種背叛,賽維塔則更願意簡單明瞭地將這件事稱之爲‘升級’。
更新換代而已,沒什麼好稀奇的。
他來到自己的鐵桌前,開始毫無感情地進食肉粥風味的營養粥,咀嚼之間嘎嘣作響。他已經脫下了動力甲,只是此刻的裝束打扮多少有點不符合阿斯塔特們的身份。
他裸着上半身,黑色甲殼的連接口發着暗啞的光。不過,比起它們,另外一些傷疤或許更加顯眼。
賽維塔花了幾分鐘便把這盆熱氣騰騰的營養粥吃完了,他瞥了一眼特製的勺子,沒有選擇浪費,順嘴將它也吃了。
營養粥豐富的滋味混雜着勺子那略硬,像是骨頭一樣的口感在他的嘴中匯聚,最終,讓他靠在椅背上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幾分鐘後,他的門被人敲響了。
賽維塔活動着脖頸與肩膀,緩慢地站起身。他打開門,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記述者貝爾洛斯·馮·夏普。這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已經和夜刃們一齊度過了將近五十多年的時光,他肉眼可見的衰老了,但程度並不很劇烈。或許是延壽手術,或許是其他東西的作用——總之,賽維塔不怎麼在乎。
貝爾洛斯·馮·夏普是少數能和夜刃們廝混在一起的記述者,單憑這一點,他就不會多問什麼。
更何況.
“晚上好啊,賽維塔里昂中士!”記述者大步走過賽維塔,進入到了他的房間之中。“看看我爲你帶來了什麼!”
他揮舞起右手,一本被黃銅和灰色金屬包裹着的厚重書籍在他的手上閃閃發光。賽維塔順手按下關門按鈕,讓大門合攏,又從一旁的金屬訓練假人上扯下了一件訓練衫套上。
他順口問道:“什麼東西?”
“我的第六份記述合集也出版了!”記述者大笑着說。“看看這裝訂!我親手做的,如何?”
“你是要拿着它毆打誰還是怎麼的?”賽維塔瞥他一眼,揉了揉後脖頸,向後倒去,靠在了金屬假人之上。
它艱難地承擔了他的體重,與地面連接的地方發出了一聲尷尬的嘶鳴。
“做這麼厚,你居然還能單手拿起來”賽維塔嗤笑着搖搖頭。“普通的記述者,哈?”
“它總比劍輕。”貝爾洛斯聳聳肩。“你想看看嗎?”
“不,我不想,多謝你的提議。”賽維塔乾脆利落地搖搖頭。“另外,我希望你這本記述合集沒多少人買。”
貝爾洛斯皺起眉:“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賽維塔里昂隊長?我這本可是以你爲主角的!”
“是嗎?哈哈,真是多謝你啊。不然你以爲我什麼要說這種話?”
賽維塔毫無感情地輕笑兩聲,表情不能說難看,只能說和友善沾不上一點邊。
“你在你上一本記述的結尾裡捕風捉影地寫了一大堆西吉斯蒙德對我的評價,你知道那些話讓我被嘲笑了多久嗎?”賽維塔毫不客氣地問。
“嘲笑?!”貝爾洛斯大驚失色。“但我寫的那些——”
“——‘一個可敬的對手’、‘劍刃相交,使我進步、昇華。和他的戰鬥的每一秒都令我得以窺見更高之門扉’.你聽聽你寫的這些話,像他會說出來的話嗎?”
“所以你的確看了我的上一本書?”記述者高興地笑了,眨眼間就將之前的情緒拋開了。但是,他很快就開始糾正起賽維塔的話了,這件事讓後者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
“好吧,中士,我雖然不是個多麼誠實的人,但我也不會把謊言寫進我的記述裡去。還記得我離開你們的七個月嗎?”
賽維塔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一閃即逝。
“我就是在那七個月裡去了帝國之拳的艦隊,並且採訪了西吉斯蒙德連長本人。他可真是個好人,把你們那場戰鬥的詳細始末都告訴我了。噢,對了,賽維塔里昂中士,他希望和你再打一場。”
賽維塔的嘴角抽搐了起來,他沉默幾秒,從假人身上離開了。它搖晃着發出了嘶鳴,金屬的不滿是如此顯而易見,一如第一連的中士此刻面上的險惡。
“嗯,嗯,多謝你的提醒,如果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他想和我再打一場呢,真是多謝你啊。”
“不客氣,賽維塔里昂中士。”貝爾洛斯貌似真誠地鞠了一躬,自覺地離開了賽維塔的房間,卻也將那本被金屬包裹的書籍留在了他的桌子上。
賽維塔瞥了它一眼,決定至少兩週以內不去翻看這東西,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對他來說,回航諾斯特拉莫的旅途總是愉快的,更何況這次還是和鋼鐵勇士一起。
他們的母星奧林匹亞就位於極限星域的東邊,相當靠近食屍鬼星域。因此,你完全可以說這兩隻遠征艦隊是順路一起回去的,而賽維塔其實還有其他考量。
他想,如果貝爾洛斯把這本書給了其他人,那他至少還能去鋼鐵勇士們的船上避一避風頭。貝爾洛斯的記述總不可能在他們的表親中也流行吧?
——當然,這是一路上不出任何意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