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牙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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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範蒙看到商嫣從沈蕭的診療室裡走出來,他就戴好口罩留下了商嫣。如今的醫用十八層口罩是如此的寬,足以遮住他的大半張臉,更足以讓商嫣認不出他。

他藉口爲商嫣做檢查,在商嫣的牙牀上注射了高強度的麻醉劑,然後把商嫣藏在了診療室的冰櫃裡,那個冰櫃可真大。下班的時候——通常範蒙是最後一個走——他帶走了已經被凍死的商嫣的屍體,他把屍體帶回了家。

至於他怎麼處理屍體,出於他曾經對商嫣的仇恨,估計再變態的方法也想得出。比如說把屍體與象徵邪惡的黑貓一起砌進牆裡,比如說把屍體埋到郊外的玉米田裡等待秋後又香又嫩的新鮮玉米上市,又比如說把皮膚肌肉內臟切割成碎塊吃掉再把骨頭磨成粉末拿去餵雞。

雖然這個警察的想象力來自於愛倫坡、史蒂芬金與希區柯克小說的綜合,但是警方也同樣進行了詳盡的調查。

範蒙的家裡沒有找到血液殘留的痕跡,牆壁上沒有濺過的暗紅色橢圓型血點,屋裡沒有新粉刷過,更沒有新砌的牆。附近沒有可以用來磨碎骨頭的粉碎機,也沒聽說哪裡的玉米地有新翻過的跡象。雖然沒有人證明範蒙這幾天一直呆在家裡,但他起碼說得出這幾天演過什麼樣的電視連續劇。

總而言之一句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件事是範蒙乾的。

範蒙從警局裡肚子走出來時,襯衣已經散發出酸澀的汗臭味,他回家洗了個澡後馬上趕到了診所。

診所還是如平常般運作,範蒙打心裡感謝沈蕭的幫助。他認爲自己有必要去沈蕭的診療室表示一下感謝。

推開沈蕭的房間,沈蕭正捧着一具完整牙牀模型仔細端詳着,一看到範蒙,他就放下了模型,說:“老範,你回來了就好,我還怕自己鎮不住店呢。”

範蒙呵呵一笑,說:“小沈,我也是想通了,你是我最好的幫手。我準備下個月分給你三成的股份,讓你成爲我的合夥人……”他一邊說,眼光一邊落到了桌上的那具牙齒模型上。

範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恍然若失地站起來,兩眼無神雙足癱軟,跌跌撞撞步履蹣跚地走回了自己的診療室。關上了門,範蒙看到靠在牆邊的骨架標本因爲幾天沒照料,骨骼已經顯得乾澀枯黃。範蒙也只有站在這些骨架標本面前,才能體驗到生活的快樂。他又拿起小刷子,一點一點將透明的清漆刷在了骨架上,粘稠的液體漸漸幹凝,骨骼也變得平滑而富有光澤。

三年前,範蒙被僞裝成病人的報社記者欺騙,然後又被商嫣拋棄,這些事令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偏執地認爲,只有沒有生命的骨架纔是最可靠的。他將這些骨架標本當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沒人的時候就向它們傾吐心聲。範蒙還四處收集骨架,有時甚至有人向他推銷剛從墳墓裡挖出來的骷髏。挖出來的骷髏自然會帶着難聞的死亡的氣息,這也是爲什麼範蒙會每天都爲骨架刷上清漆的原因。

範蒙自己都不知道屋裡到底有多少副骨架,反正密密麻麻堆在了牆邊,也許十幾具,也許二十幾具,也許甚至更多。

範蒙刷着清漆的手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凝視着面前的一副骨架,面無表情。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擡起腳來,歇斯底里地向面前這骨架蹬去。這副骨架稀里嘩啦頓時散了架,或大或小的骨骼在地上翻滾跳躍着,像是打翻了的圍棋棋子。

範蒙無神地踱到了電話旁,拾起話筒,手指顫抖地撥出了一個號碼。

5**在最快的時間趕到了範氏牙科診所,帶走了沈蕭。正如範蒙所說,沈蕭桌上的那副牙齒模型是用商嫣的牙齒做成的。

當年範蒙之所以能與商嫣在一起,正是因爲商嫣來請範蒙爲她錮牙矯正。範蒙對商嫣的牙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商嫣後來沒有堅持戴矯正器,範蒙也一眼就認出了那副模型是用她的牙齒製成。

沈蕭很快心理防線便被攻潰,他對所做的一切供認不諱。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愛好,就如範蒙喜歡蒐集骨架標本一般,沈蕭的愛好也很奇怪,喜歡用真人的牙齒做成口腔模型,特別是美女的牙齒。當他看到面容姣好身材火爆的商嫣走進診療室,他就被深深吸引住了。當商嫣張開嘴露出一口不甚整齊的牙齒後,沈蕭啞然失笑,如此漂亮的美女竟有這樣的缺陷,這倒也是個絕妙無比的諷刺,這也正是他最喜歡的一種類型。他當時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把商嫣的牙齒做成模型留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可惜他不知道範蒙對商嫣的牙齒也這麼熟悉,竟在他撫手把玩的時候辨認了出來,可謂人算不如天算。

沈蕭在給商嫣的牙牀上注射了過量的進口麻醉劑,然後看着商嫣慢慢沉睡,他的臉上露出不易被人覺察的笑容。

當警方問沈蕭是怎樣處理商嫣的屍體時,沈蕭冷笑着指了指診療室背後的花園,那時,花園裡的櫻花正開得繁花似錦。**挖開了後花園櫻花樹下的泥土,找到了已經腐爛的皮膚、肌肉纖維、內臟。有了這樣的營養,難怪櫻花可以開得如此絢爛。

沈蕭被帶走後,**又對後花園掘地三尺,找到了無數難以形容的肌肉組織,算不出到底有多少。但可以想象那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是奇怪的是,**竟在後花園裡沒找到一塊死者的骨骼,哪怕是一截小指骨也沒有找到。**訊問沈蕭時問到了這一點,沈蕭要求範蒙到場他纔會說出真相。

當範蒙趕到警局時,沈蕭才冷笑着,一字一頓地說:“我把所有的骨骼都用鐵絲穿在一起,做成骨架,刷上一道清漆,然後扔進了老範的診療室裡。”聽罷此言,範蒙與提審的**一起在訊問室裡嘔吐了。

在清理了範蒙診療室裡的骨架標本,警方查出了七具比較新鮮,死亡時間應該是一年內的骨架。根據沈蕭的供認,警方終於了結了這一年來城市裡的七起婦女失蹤的無頭公案。警方還根據DNA辨認出,那具被範蒙踢到地上散落一地的骨架,正是屬於商嫣的。但奇怪的是,當法醫試圖將那具骨架重新拼在一起時,卻發現少了一塊左腿的脛骨,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骨架的重組完成。

更有意思的是,警方根據沈蕭的指紋,竟查出他是鄰省的網上在逃犯。兩年前,他在鄰省被控告猥褻屍體而畏罪潛逃。至於問及他爲什麼要敲掉死者的牙齒做成模型時,沈蕭只是獰笑着說,他怕猥褻屍體時,被女人的牙齒把他的寶貝玩意弄傷。

這件事結束後,範蒙的牙齒還是經常無緣無故地疼痛,他去大醫院找同行幫忙檢查了很多次,但都說查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他回憶起自己的植牙手術是沈蕭做的,於是多了個心眼,下了個狠心敲下一顆牙齒拿在顯微鏡下仔細檢查。他一看到結果後,就半蹲在地上嘔吐起來。那不是鈦合金做成的假牙,而是一顆貨真價實的人體自然牙。至於這牙齒是沈蕭從哪裡弄來的,不用說也能猜得到。

當天,範蒙就拿着榔頭敲掉了自己滿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6這個故事看上去到這裡應該就完了,作爲一個作家的我,也希望到此就結束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寫恐怖小說的自由撰稿人,收入少少,偶爾也會幫某家稿費千字千元的全國性雜誌寫點煽情的紀實稿。當那家雜誌聽說我認識範蒙時,就託我去採訪這起轟動全國的大案,寫出一篇圖文並茂的大案紀實來。

但當我向範蒙提出採訪要求的時候,他還沒有從這次事件的驚悸裡解脫出來,所以拒絕了我的採訪。不過千字千元的誘惑的確令我心癢難搔,於是我偷偷跟在範蒙的身後,就如狗仔隊一般。不過我發誓,我只是爲了湊到那篇圖文並茂的大案紀實裡的圖片。不過我除了隨身攜帶了高像素的拍照手機外,還心懷叵測地拿了支錄音筆。誰知道範蒙會不會突然答應我的採訪要求呢?

那天,我跟蹤範蒙走進了一個燈光昏暗的酒吧,看到他和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相談甚歡,沒有了半點平時的陰鬱。我猜想範蒙此刻的心情正好,於是準備上前再次向他約請採訪。可當我走近的時候,卻聽到那個中年人拍着範蒙的肩膀說:“老範,這次多虧了你的神機妙算……”

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料可爆,於是偷偷將錄音筆撥開後,放在了附近足以收聽到他們談話的地方。一個小時後,他們分別離開,我也取回了錄音筆。

深夜,我獨自一人呆在自己那陰冷潮溼的寓所裡,在電腦前仔細聆聽他們的對話,通過分析,我竟發現了另一件不爲人知且匪夷所思的驚天陰謀。

與範蒙一起在酒吧裡談話的中年男人,是商嫣的現任丈夫——建材老闆杜南。杜南想與商嫣離婚,但商嫣卻並不同意。這激怒了杜南,他甚至下了殺心。但他畢竟膽子小,見血的事還是做不出。如果能找到個辦法,讓別人幫他殺死商嫣且不會有後顧之憂,那就完美了。於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好友範蒙。

範蒙早就知道了沈蕭的怪癖,甚至知道沈蕭在牙醫診所裡殺人、養花、猥褻屍體、做牙齒模型,但他一直隱忍不發。他知道,他的事業還得靠沈蕭幫助,看在錢的份上,他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但是他最近發現診所的帳目出現了問題,大筆收入不知去向,他私下徹底查過後,才發現問題出在了沈蕭的身上。他這才明白沈蕭一直都在扮豬食老虎,是埋在自己身邊最危險的炸彈。如果有辦法讓**查出沈蕭曾經在診所裡變態殺人的真相,而自己又不用出面的話,那無疑是最完美的。

當範蒙與杜南見面後,兩個完美的計劃重合在了一起。沈蕭對面容姣好身材火爆但牙型欠缺的美女有着特殊的興趣,而商嫣恰好是這樣的美女。於是杜南常常在家裡遺留一些關於牙齒整形方面的報紙廣告,又有意無意在商嫣面前說範式牙科是城市裡最好的牙醫診所。

果然,商嫣下了決心一個人來到了範蒙的診所。當時範蒙躲到了自己的診療室裡,就是爲了給沈蕭提供機會。當商嫣走進了沈蕭的診療室,範蒙就知道他與杜南的完美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剩下的一半也實現了。

我捏着錄音筆,聽着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身體不禁顫慄了起來。雖然我是個寫恐怖小說的專業作家,但卻沒親身體驗到如此令人恐懼的真實事件。

沈蕭案的專案組組長恰好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結束了這起案件後,得到了一個獎賞——去負責某個女子歌唱比賽全國決賽的安保任務。我一直很喜歡這節目,特別欣賞比賽裡一個來自西南有着天籟之聲擅唱英文歌的某張姓歌手,我曾經三番五次地找那組長索要比賽門票,但都被他無情地拒絕了。

不過現在我想。我的這支錄音筆一定會爲我要來一張歌唱比賽的門票吧。於是我在凌晨三點的時候,興奮地撥通了組長的電話。

7一週後,我在電視臺演播廳裡欣賞着張姓歌手的精彩演唱,她一唱完,全場就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女主持人嬌滴滴地請求大家保持安靜好讓評委點評,大廳剛一安靜,我的手機就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在電視導播的不滿眼神下,我不好意思地走到廳外接這個電話。

是組長給我打來的——當他拿到了我的錄音筆後,本已解散的專案組又重新集合。他告訴我,最終範蒙與杜南還是被無罪釋放了。

範蒙是這麼解釋的,當他知道了沈蕭案的全過程後,突然萌發了寫一篇恐怖小說的念頭——他看過很多不錯的恐怖小說,他相信自己的恐怖小說處女作會比很多成名作家的更優秀。

他在酒吧裡與杜南的對話,正是他在虛擬案件的重演,關於最後他與杜南的陰謀,完全是他的虛構——他要爲真實的案件加上一個虛構的不一般的希區柯克式的結局。

範蒙甚至在家裡的電腦裡,已經寫好了恐怖小說的第一稿,標題就叫《恐怖牙醫館》。警方調查後,發現沒有更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範蒙與杜南有犯罪的嫌疑。

而事實上,就算錄音筆裡的對話是真實的,警方也無法對範蒙與杜南定罪,因爲他們的一切舉動都沒有越過法律的準則。

我黯然地掐斷電話,手機卻又響了。看號碼,竟是範蒙。

他很囂張地說:“老莊,有空來看看我的恐怖小說處女作,幫我提點意見。”

我沒好氣地說:“你都不答應我的採訪要求。”

範蒙哈哈一笑,竟當即同意了我的要求。看在千字千元紀實稿的份上,我也答應了幫他看稿的要求。

在掛斷電話前,範蒙突然問我:“你知道警察在我的診療室裡重組那副散落的骨架時,爲什麼會少一塊脛骨嗎?”

我說了聲不知道。

範蒙陰惻惻地說:“我一直有個夢想,希望用206個人的不同骨骸拼成一個完美的骨架模型。商嫣的小腿脛骨實在是太漂亮了,現在我的完美模型已經完成了七根骨頭了……”

我大聲驚呼,目瞪口呆。這時,範蒙又獰笑着說了一句話:“我剛纔說的,是我那部《恐怖牙醫館》的一個希區柯克式的結局。本文內容,全爲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