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用來延續歡樂

園區裡的迎春花早已敗落,夏天的來臨,喚起了更多明豔的色彩,微微的輕風也帶着熱烈的氣息,只有我家陽臺上的花植不見繁盛。

尚良與葉莞的婚禮已經結束,我由於父親的逝世自然沒心情再去參加,但是館裡關於我和他們的八卦卻沒有淡去。那些流言,此消彼長,猶如亙古不變的自然定律,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並且日漸見犀利與貼近真實。也許是今年的春雨下得太早,澆灌萬物生靈的同時,也催化了它們的瘋長。

我搬回了家,與媽媽在一起,相伴相依。

失業的事我沒有告訴媽媽,只是說館裡放我長假,讓我好好休息。

葛雅打電話來安慰。因爲美容館裡的老總本來就是葛雅的朋友,美容館被收購,制度改革,她自然會知道。

“緋緋,別擔心,我幫你聯繫其它的公司,看看哪兒需要員工。”葛雅說。

“謝謝你麥芽糖,我想自己找找,其實通過熟人得到的工作,很不方便的。”我說。

這在美容館,我已深得體會。

與上司是朋友,很多事不方便計較,他有意見也不好說。這樣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境界,距離也就疏遠了。而且做好做差,都沒有公平的眼光去看你。

“嗯,隨你吧,有需要幫忙的就告訴我,我遠在巴黎不能給你隨時的照顧。”葛雅語氣歉疚。

“你已經很夠朋友了,如果需要,我會請求你幫助的。”我真心地說。

“緋緋……”葛雅輕輕地喚了一聲。

“嗯?”

“要堅強。”

“我在努力。”

“一切會好起來的。”她輕嘆。

“是的。”我微笑。

希望如此。

放下電話,想起原來租屋的地方還有些東西留在那兒,決定去將東西搬完。跟媽打了個招呼,便出了門。

房東是很好說話的夫妻,知道我家裡出了事,這麼久也沒催我交房,任由我拿着鑰匙。

總是有一些人,心地善良。

剛上到三樓,看到林世奇的家門半開着,裡面悄無聲息。

我很奇怪,站在門外張望了一下,沒看到有人,心裡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看,眼角就撇到小房間裡伸出一隻腳,上面穿的牛仔褲明顯是林世奇的。

“林世奇?”我輕輕叫了一聲。

沒有迴應,我又喚了一聲,依然沒有迴應。

我想了想,將他的大門敞開,然後走了進去。

精簡的房裡橫七豎八的躺滿各種牌子的啤酒,我小心的跨過那些酒瓶,走向房間,林世奇就呈現在眼前。

他**上半身斜靠在牆角,垂頭睡在那兒,倦意濃濃,一條大毛巾還搭在頭上,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微溼地頭髮粘在上面,再加上泛青的胡碴使他更顯頹廢。

房間裡,衣服零亂的散在地板上,還有報紙、酒瓶、菸頭……

他一條腿沿着地板伸得很長,一條腿卻搭在電腦椅上,一隻手拿着手機,一隻手夾着未點燃的香菸。

竹簾半掛,光線稀疏,整個房間,加上這樣的人,油畫般的僚倒意境。

我走過去,彎腰叫了他一聲,沒有反應。我蹲下去,把他頭上的大毛巾拿下來,扔到電腦桌上,推了推他,還是沒反應。

我湊近他,“喂,林世奇!你怎麼了?”

依然一動不動,估計醉得不輕。

真是的,連門也不關,也不怕小偷光顧。

確定了他家裡沒其他的人後,我放心地把他的大門關上,然後返身走回房間,把他手上的煙和手機拿開,又將他的腿從椅子上放下來,

我打算用挪的方式將他移到牀上,正要使力時,林世奇卻突然抱住我,那力道幾乎可以箍死人。

“誰!”他低沉地喝問。

“我,莫緋緋。”我掙扎。

他垂着的眼睛睜開了,一股戾氣逼來,盯了我幾秒,眼神漸漸由防備轉爲溫和,這才放鬆了手,低語:“我還以爲是小偷。”

我哭笑不得,“既然如此,爲什麼不關好門?”

“緋緋……”他湊近我。

“你幹嗎!”我一寒,想推開他,他卻加重了力道,抱緊,將頭埋在我肩上。

“林世奇,你發什麼神筋!”我喝斥,很害怕他發酒瘋,有些懊悔自己多管閒事了。

“緋緋……我好煩好煩……”他反覆低語,感覺他是那麼的無助和孤獨。

“林世奇?你怎麼了?”我問。

他沒有回答。

我掙扎了一下,他便在耳邊低啞地說:“就讓我這樣靜靜,……”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悲涼氣息,將我也深深感染了,我想起了爸爸。

我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

“緋緋?”他鬆開我,“你怎麼了?”

我扭頭擦着眼淚,可是越擦卻越多。

“到底怎麼了?”他轉過我的身,注視着我。

在他那雙沒有褪盡悲哀的眼睛裡,我再也無法躲避,低啞地說:“我爸……不在了……” 頓時淚流滿面。

林世奇怔了怔,伸手給我擦眼淚:“緋緋……”再沒有下句。

我哭出聲來,也許在陌生的地方,面對不熟的人,情感才能更好的釋放。

心痛和遺憾混着濃濃的酒味在空氣中散開……

當落日的最後一縷餘輝收盡,我才收拾好心情。

“你怎麼會來?”林世奇又遞給我一張面巾紙。

“來搬東西的,看到你的房門開着……”我接過紙擰了下鼻子,忽然心一提驚得跳起來,“現在什麼時候了!”我扭頭尋找時鐘。

“六點半。”林世奇把他的長腿搭上電腦桌,正好擋住了我的去路。

“什麼!我得幹緊回家。”我急,彎腰試圖推開他的腿。

“什麼事那麼急?”

“我得回家陪媽吃飯!”

他一聽,倏地將腿收回,我一不留神,摔了下去。

“你媽媽可能先吃了。”他站起來扶起我。

“不會的,現在的媽媽會一直等到我回家纔開飯!”我一陣難過,更加心急。

“別擔心,我送你回去!”林世奇彎腰從地上撿起幾件衣服,拿起鑰匙,拉着我就走。

“啊?不用了,我打出租車就可以。”我驚訝於他的舉動。

“這時候正是堵車的高峰段,出租車送不了你!”他不由分說地推我出門,“摩托就快捷多了!”

我無法反對,這是實話。

一打開門,我徹底傻住了,楚辭正從四樓下來,看到我們,他也愣住,停下腳步站在那兒,眼睛在我和林世奇間看了又看。

我才驚覺,林世奇的形象多麼引人誤會,光着上身,手裡還拿着衣服,而我因爲先前哭過,頭髮凌亂,衣服也不算整齊。

此時,我真恨不得有一條地縫鑽進去。

楚辭最先恢復常態,微微一笑,走下來,“緋緋,我還以爲你不在這呢。”

我尷尬的笑笑,“你怎麼會在這兒?”

“有事找你,打你手機,是伯母接的,說你到這來搬東西,我想也許能幫你,就來了。”他已經走到我們面前。

林世奇若無其事的在旁邊穿衣服,三下兩下就搞定。我難堪無比,又不能指責他什麼。

楚辭微笑,“緋緋,不介紹一下?”

我實在不知如何介紹,用手在他們之間指了指,“林世奇,楚辭。”

林世奇聽到這名字,目光咻地盯住楚辭,似乎看到了什麼稀有物一般,聚精會神。

我發窘的用手肘捅了一下林世奇,提醒他。

楚辭笑,對林世奇點點頭:“你好。”

林世奇微頷首,扭頭對我說:“不早了,你不是趕時間嗎?”

還未等我說話,楚辭就說:“打擾你們了,再見。”

轉身就下了樓,我呆呆地站着,手心攫得很緊。

沒什麼的,不是分手了嗎?何必在意?對,不必在意。

心裡一陣發酸。他怎麼能那麼淡然,若無其事……

到了車庫,林世奇走到一款很漂亮的摩托車前,我忽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

“林世奇,你不是喝醉酒了嗎?”

“沒,酒是前天喝的。”他遞給我一個頭盔。

“撒謊!先前我叫你幾聲都沒應,難道是太累了?”我謹慎。

“安心吧!我既不是酒後駕駛,也不是疲勞駕駛,先前半夢半醒間以爲出現了幻聽,心情不好時,又懶得理任何事。”

“不是吧,我叫得很大聲呢。”我接過頭盔,還是不太相信。

“煩時,哪能注意這麼多!”他不耐:“快上來吧!”

我不再反駁,跨上摩托車,帶好頭盔。

“抱緊我。”他說。

很正常的一句話,我卻聽得彆扭。

“快開吧,少管我!”我掩飾的催他。

與此同時,楚辭的車子從我們身旁一開而過,我一驚。

林世奇不再多說,一踩油門,也衝出了車庫。

車不停的往前開,寬闊而平坦的路面無盡的延伸,風景不斷變化,像人間諸事,變化無常。

“緋緋,生命是用來延續歡樂而不是用來悲傷的,快樂的生活纔對得起你的父親。”

林世奇的話由風送到我耳邊,我低低的應了一聲。

天空中飛翔的白鴿,輕輕啼叫,一盞盞明亮的桔色車燈,照射在大地上,到處充滿了溫暖與力量。

是的,悲歡離合總有時,失去這些經歷那些,再艱難曲折,我終還有生命,去欣賞這些和經歷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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