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雷他們享受海鳥大餐的時候,韓承雲正在同一片大陸之上,只是他的處境並不是那麼好。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山頂都被厚重的火山灰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同時被遮住的還有太陽光。韓承雲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他早就已經重新覈對過了時間,現在應該是中午時分,可是天色依舊陰沉黑暗如同夜晚,只有很遠的地方偶爾還會有一個火山口在間斷地爆出熔漿,爲這片死氣沉沉的大地增添幾抹不甘寂寞的亮彩。
韓承雲現在所在的地方歐洲,準確來說,他現在所站着的地方應該是原來的地中海區域。由於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坎皮佛萊格瑞超級火山爆發,還有隨之而來的海嘯與地震,歐洲大陸板塊也被改變得面目全非。大部分區域都變成了海島,而地中海地區被擠壓升高,成爲了新的一片山脈,應該和非洲大陸相連,成爲了非洲的一部分。
真沒想到穿過了44號的黑洞,居然會來到這裡。韓承雲萬分懷念亞洲那邊的碧藍天空和燦爛陽光,由於超級火山的爆發,火山灰籠罩了整個歐洲大陸,雲層經久不散,帶來了大幅度的降溫和酸雨。
不過幸好他沒有鬆開馮若熙的手。
在越野車中,韓承雲摟了摟在他懷裡沉睡的女人,心中一片安寧。
也幸虧他們出現的地方是大陸,若是直接掉到海里,也和直接殺了他們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曾經艱難地流浪了兩個月,終於找到了一個頗具規模的歐洲小鎮,與鎮上倖存的人交涉了一番,才住了下去。因爲超級火山爆發之後整個歐洲大陸就被火山灰所籠罩,沒有人能夠照射到太陽異變光線而產生異能,所以韓承雲用瞬間移動的能力爲自己和馮若熙爭取了不小的生存權利。
只是他們最後還是決定離開。
“醒了?”韓承雲感覺到馮若熙的呼吸頻率變了,不禁揉了揉她的頭髮。因爲資源短缺,馮若熙的那頭長髮因爲打理不便,在最開始流浪的那幾天便尋到一把剪刀,乾脆利落地剪短了。韓承雲雖然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心底裡還是忍不住地遺憾那曾經絲滑的觸感。而且即使很注意,在那些時日之中也會淋到一些酸雨,馮若熙本來烏黑的髮質都變得有些枯黃起來。
連自己女人的長髮都保護不了……韓承雲按下心中的懊惱,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在心中發誓一定要把她帶離這個鬼地方。
馮若熙嚶嚀一聲,懶懶地在他懷裡蹭了蹭,清醒了一會兒才悶悶地發問道:“我們一定要翻越那座歌利亞山脈嗎?”
韓承雲知道她心底還透着不安,所以不會大中午的就要求午睡,來拖延他們的行程,所以耐心地點頭道:“是的,我們一定要。”
歌利亞山脈就是在遠處的那條連綿起伏的新出現的山脈,歌利亞是當地倖存者們起的名字,取自《聖經》中泰坦巨人一族最著名的腓力士將軍。以此人的名字來命名的山脈,可想而知這山脈有多壯觀。
“就是因爲這條山脈阻擋了火山灰雲層的擴散,才導致這裡的情況這麼糟糕。”韓承雲擡起頭,透過車窗看着外面的情況,他沒敢開車窗,而是寧可費油,也開着車內的空調。因爲在車外的空氣中,非常密集地飄蕩着灰色的火山灰,紛紛揚揚,在車燈的映照下,就像是下着雪一樣。
只是這火山灰遠沒有雪那麼美,而是充斥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蒼涼之意。
馮若熙從被子裡伸出手,在車座上翻找了一下,抓到了自己的黑框眼鏡,撇嘴道:“我當然知道,我可是學的地球物理學,專門研究的就是板塊構造。地球上所有的改變我在方舟上都見過最新的衛星地圖,所以我才最清楚不過了,翻越這座歌利亞山脈有多艱難。”
“衛星地圖?你指的是天宮一號傳回來的吧?”韓承雲曾經聽於雷說過這回事,本來對方還打算讓他參與最後救援特A號程海濤的行動,結果他現在在這裡,果然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也不知道程海濤有沒有被他們順利救出來。
“是啊,我看的時候可沒想到自己會親自來爬這座山。”馮若熙戴上了黑框眼鏡,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她知道韓承雲是登山家,曾經征服過以前的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但那是從前,那時候珠穆朗瑪峰已經被許多人用腳用儀器用照相機丈量過了,他知道珠穆朗瑪峰的南坡要比北坡好攀登,哪裡有高達數十米的冰陡崖,哪裡開始出現步步陷阱的明暗冰裂隙,還有哪裡是險象環生的冰崩雪崩區。
他們現在知道的,僅僅只是她所看過的衛星地圖,而且也只是隱約記得一些數據與等高線而已。
況且他們根本沒有準備專業的登山工具,就算他有瞬間移動的異能,但她也清楚他的極限在哪裡。只有他一個人也就罷了,再加上她這個拖後腿的,情況堪憂。
馮若熙越想越悲觀,也難免在臉上的神色表現出來。
韓承雲看在眼中,不禁暗歎。此時如果是換個其他女人,被他豪氣干雲的一陣說辭,定是心神迷醉,無暇多慮了。可馮若熙雖然是個小女人,但她確實個聰明的女人,這也是他愛她憐她的原因之一。
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脣間輕吻了吻,韓承雲低聲認真地說道:“不要再多想了,我不想你生活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也不想我們未來的孩子也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
馮若熙的眼神怔了怔,臉頰瞬間爆紅,而後又漸漸褪去,變得蒼白如紙。
她自然還沒懷孕,只是在小鎮上看到過幾個新生兒,就算他們的父母再小心再謹慎,都無法阻止無處不入的火山灰,那樣惡劣的空氣,讓那些稚嫩的嬰孩兒連一個月都挺不過去。
韓承雲知道這句話成功了,他溫柔地順了順馮若熙額前的碎髮,把他們兩人之間一直護着的仙鶴蛋交到她手中,戲謔地說道:“這蛋就先綁在你肚子上,先體會下懷寶寶的感覺吧!”
馮若熙:“……”
……
就如同韓承雲不知道於雷就在同一片大陸之上一樣,於雷也不知道韓承雲正在準備翻越一座高峰。
在方舟上登記在案的,有異能的倖存者一共有258名,其中大部分都隨着於雷他們離開了方舟來到了蓮花瓣,再加上還有許多沒有顯示能力的倖存者,他們至少有五百人。在這不到五百人中,中國人自然是佔了一大半的,但也有一百多人是來自於東亞其他各國,光語言交流就是個問題,更別提其他想法決定的統一了。
這時蓮花瓣上沒有一個絕對的統治者,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逃出方舟自然是每個人做出的選擇,但下一步如何行事,恐怕每個倖存者的心裡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更多的是毫無底氣。
在海洋上漂流的時候,大家同舟共濟,就算有些小插曲,也會被大家合力壓下。但現在到了岸邊,也確認這裡並不是一個比較大的海島,而是非洲大陸的一隅,便有了不同的意見。有人並不想繼續漂流了,提議在此處建一個暫居地。
畢竟在海上漂浮了那麼久,誰都想要有個安定的地方。於雷也不是這幫人的領袖,也不是蓮花瓣的擁有者,所以也沒有什麼權利反對。更何況他覺得這個想法也不錯,狡兔三窟,現在地球上所剩的人類本就不多了,更沒有什麼疆域國家的劃分,那麼這時多佔些地方又有何不可呢?
這項提議在大家吃海鳥的時候被提出,在海鳥都變成了骨頭之後便被通過,中午吃完飯之後就開始動工。
倖存者之中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再加之各種各樣的異能,效率不是普通的高,很快便把新居定在了不遠處的一片平坦山地上。
除了建設新居,倖存者們也開始在這裡搜尋可以有用的資源。可以食用的魚乾、海底沉船之中還未被海水侵蝕腐朽的各種器具、甚至於可以用來當鍋的貝殼等等。也許這裡在很多年以前便是洋流湍急之地,沉船的數量也頗爲壯觀,蓮花瓣選擇在此處靠岸也是被這些沉船所吸引。
一時間整片灘塗之上各種異能大放光彩,沉船被飛快地肢解,廢棄的鋼鐵被熔鍊成其他模樣,成片的垃圾被舉起浮在空中,然後又被拖拽至更遠的地方堆放起來。
一切都是那麼的井然有序,於雷也在其中揮汗如雨。他的異能可以操控物體,尤其是鋼鐵金屬類的,再加之他的異能要比其他人強大,所以他是建築主力。
“對了,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在自稱倖存者了。”不良少年盧恆光現在準確的說已經不是不良少年了,他那頭染得金黃的頭髮已經被剪去,寸許的短髮配上他嘴脣上的那個脣環,和下巴上那稀稀疏疏的小鬍子,更像是剛從哪個勞教所放出來的勞改犯人。他此時一邊熔鍊着於雷運送到他這邊的鋼鐵變成鋼筋,一邊還有心思想些亂七八糟的。
“沒錯,我也覺得這倖存者不好聽。”桓雪兒用她那與她嬌小的身體完全不匹配的暴力,運送着熔鍊好的鋼筋。她的未婚夫也就是特B號陸路,在離開方舟之後便醒了過來,兩人如膠似漆,甜蜜得羨煞旁人。只是私下也有人揹着他們打趣,心想陸路那小子肯定承受不了桓雪兒的暴力,和一個隨時有可能捏斷自己骨頭的女生談戀愛,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這可不是普通的野蠻女友啊!
“哦?那換成什麼呢?”於雷正一邊曬着太陽曬得渾身懶洋洋的,一邊轉換着太陽能化爲異能,機械地把鋼鐵從沉船廢墟中分離出來。一聽到這個提議,也開始開動腦筋。
很快,由於桓雪兒身邊陸路的存在,用心靈對話便把這個討論議題迅速傳遞到每個擁有異能者的心底,立刻便讓整個灘塗沸騰了起來。
“是該換!本來一挺有感覺的名字,被方舟上的那羣人叫得有些歧視了!他們稱我們爲倖存者,我們自己不能叫自己倖存者。”
“或者我們就叫自己爲新人類,稱他們爲舊人類?”
“叫拓荒者吧!很樸實很有內涵!我們現在就在拓荒啊!”
“太土了吧!要取個響亮點的!要不就叫炎黃遺族!”
“喂!還有不是中國人的呢!你不要搞分裂啊!”
“搞什麼分裂?您想的也太遠了吧親!”
陸路聳了聳肩,慶幸自己在通知完就立刻關閉了心靈對話的異能,否則他現在肯定頭大如鬥。
於雷倒也沒想到只是一個提議,就會引發這麼大的爭論,不過大家都是真心難得找到一個可以一起討論的話題,所以就算拌嘴也是其樂融融,手裡的工作也沒停下,反而幹得越發的勤奮起來。
“話說叫什麼倒不着急,我們現在建造的這個暫居地,是應該取個名字。”於雷見林半夏走了過來,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他這麼一停,一連串的也都停下來休息片刻。
林半夏把手中的純淨水分給大家,笑着說道:“確實是該取個名字。喏……香格里拉怎麼樣?”
在她身後跟來,手裡也拿着幾瓶純淨水的林忍冬淡淡道:“這名字不行,已經被佔用了。”
“被佔用了?現在難道還有網站說此名已經被註冊一說?”盧恆光說話極衝,語氣裡還帶着那種小混混流氓的蠻橫之氣,在林忍冬經過他身邊時,讓自己的肩撞了一下對方的,腳下很巧妙地一絆,害得後者一個踉蹌,手中的幾瓶純淨水都跌落在地。
桓雪兒不贊同地朝盧恆光橫了一眼,雖然他們這些倖存者對林忍冬的態度都不見得好,因爲對方是在方舟上折磨研究他們的元兇。好吧,準確說起來不算是元兇,也算是幫兇。但桓雪兒終究是個女孩子,儘管已經有了未婚夫,但看到俊秀的帥哥被人爲難,還是心軟地蹲下身打算幫他撿純淨水瓶。
一旁的陸路卻攔住了她,嘿嘿一笑道:“老婆,這種細緻的活你還是別做了,越幫越忙。”
桓雪兒嘟了嘟嘴,她現在已經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能力了好不好?但她還是沒分辯,因爲她知道自家老公估計也是氣不過,所以纔不許她幫忙。
這時候,林忍冬已經在林半夏和於雷的幫忙下,把地上的純淨水瓶都撿起來了。他這些時日已經受到過許多刁難,這種程度的根本不算什麼。他不想自己姐姐擔心,所以也沒有透露半句。他表情依舊淡淡的,在站直身體後,從衣兜裡掏出手帕,仔仔細細地把純淨水瓶上的污漬都擦拭乾淨。
林忍冬擦拭的很認真,就像是擦拭着他的手術刀一般,透着一股鄭重和肅穆的味道。然後,他把那瓶在陽光下幾乎如水晶般透徹的塑料瓶,遞到了盧恆光面前。
盧恆光看着林忍冬那雙眼鏡後面平靜無波的雙目,忽然有些膽怯,這水裡不會被這個混蛋醫生下了毒吧?